钱大石升官的消息传回京城，老太太脸上的表情顿时就不好看了，这个消息是贾敏过来的时候顺嘴提起的，贾敏也没想到她脸上会这么快就挂了下来，她不由得向左右看了看，幸好这里只有她们母女并鸳鸯一个心腹大丫鬟，没有其他人看到母亲这神色。
贾敏觉得自己多嘴了，她又不是不知道母亲看不惯这些庶出的女儿，而且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不愿意掩饰自己的情绪了，怎么偏偏顺口就说出来了。
老太太确实是因为这个原因不高兴的，她不悦的看着女儿，“烨哥儿对他们家也太好了，这样大的功劳就拱手让给了外人。”
贾敏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母亲，那是他姨父，钱家会升官不是只有这一次剿匪的功劳，他之前兢兢业业多年，积攒的功劳也不小，而且烨哥儿并不是说把这次功劳都拱手让了出去，他是牵头的那个，现在那边的匪徒还没剿完，以后有的忙。”
老太太摇了摇头：“那钱大石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忘了，你三姐去了后，留下的两个孩子受了不少委屈，烨哥儿与其提拔他，还不如提拔他表哥。”
她这话就是虚话，因为她知道钱鹏提不起来，那样一幅破败的身体，再提拔能提拔到哪去？
老太太就是看不顺眼那几个庶出的女儿日子过得好，连她们的子孙也不待见，当初她们姨娘还在的时候她没少憋气，不然也不会在婚嫁的时候远远把她们给打发了出去，之后也不再过问，如果没有女儿的多此一举，她不会再关注她们出嫁之后的死活。
不过也就说到这里，就算钱大石升官了，他这一辈子都不见得能回来京城，老太太不会改变对他一家的态度，她转了话题：“南疆到底是偏远了些，这么多匪，你记得提醒烨哥儿小心些，出行都要注意，提防这些山匪报复。”
这点确实也是贾敏担心的，她点了点头：“我有嘱咐，他也说都注意着，身边不会离了人。”
老太太点了点头，又道：“我听人说他去到南疆之后跟南安王府不怎么走动，他这样是不是太铁面无私了。”
她和南安老太妃是老交情了，当然这不仅仅是她们两个老太太的交情，这是两家的交情，虽然因为还欠银的事两家冷了一阵，但后来也逐渐恢复走动了。
“我这么说不是要他做什么，只是他到底年轻，身边又没有一个长辈在身边提点着，做事还是有些随心所欲了，跟南安王府关系好了，他在南疆遇到什么事了，也有个求助的地方。”
这话贾敏不爱听，“官场上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些，烨哥儿他自来就是个有主意的，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
而且说什么帮忙，南安郡王府别欺负自家儿子就不错了，真要帮忙，贾敏还得怀疑他们家是不是有什么坏主意，本来跟他们家往来的也是娘家，林家不是这条道上的。
老太太脸上神色更不好看了，“你就会说这些来糊弄我，我又没说要他奉承郡王府帮他做事，难道我会害我亲外孙不成？多个朋友多条路，他这样下去，以后可就要孤立无援了。”
老太太又不傻，跟南安郡王府再是老亲也没有自己亲外孙亲，不会拿他的前程来开玩笑，只是他这样六亲不认的，对他名声不好，以后出事了谁帮他出头呢？
独木难支啊。
贾敏沉默了一会儿，苦笑：“母亲，从我出嫁至今，我当初的手帕交很多都淡了。”
她未出阁时的手帕交基本都是四王八公家嫡出的女儿，出嫁后，随着自己的夫婿随任在天南地北，她们久不见面，感情越来越淡是常理，但这不完全是因为距离，还因为她们有很多事说不到一起了，而且她们会嫉妒贾敏。
贾敏的日子过的太顺了，太让人嫉妒了。
不是说她们嫁的人家没有贾敏嫁的门第高，只是在舒心方面，贾敏是最让人羡慕的。
再是掩饰，字里行间也让贾敏发现了，所以感情越来越淡，但这几年，贾敏跟有些手帕交只剩下个面上情。
“不走动后其实也没什么影响，我自己不是立不起来，我有自己的小家要看顾，没那么多精力去管别的。”
这说的其实就是烨哥儿自己能立起来，他长大了，有自己的交际网，不必循着他外祖家的人脉去交好某些人，不同道的人哪怕是交好了，但他们真的会在有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吗？
老太太听出来了，叹了一口气，有些意兴阑珊：“行了，你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那我就不管了，反正烨哥儿也大了，一贯也是个沉稳的，不过你也别因为这个原因就撒手不管，到底还年轻。”
这话贾敏应了：“母亲这话在理，我时不时挂心他呢，他也是，信里一直报喜不报忧的，我看了总觉得他有不好的事瞒着我。”
老太太：“养儿一百岁，忧到九十九，你们哥三个，我也一直为你们牵肠挂肚……”
在贾敏离开荣庆堂的时候，贾宝玉脚步匆匆的过来了，他今日出去交际，得知姑母过来了，哪怕知道希望不大，还是匆匆过来给姑母请安了，看到她身边没有自己想见的人，贾宝玉的眼睛肉眼可见的暗淡了下去：“宝玉给姑母请安，姑母这是要回去了吗？”
贾敏当做没看见，笑了笑：“是啊，宝玉这是刚从外面回来？”
贾宝玉：“是，今日去参加诗会了，姑母今日一人过来的吗？宝玉送你。”
贾敏点了点头，笑意更深：“是啊，我一人来的，那就麻烦宝玉了，对了，宝玉你最近读书怎么样，有什么想不通的多问问夫子，我还等着明年可以听到你成为秀才的好消息。”
贾宝玉：“……”
他的眼睛彻底没了光彩。
他后悔提早回来了，好不容易才出去松快了半天，怎么又有人提醒他要科举的事呢？
老太不是当初那个对他千依百顺的祖母了，她不答应撮合他和林妹妹，也不答应他不参加科举，怎么他的日子过的这么难？
第123章 突破
南疆的情况不太好, 南安郡王府的存在极大的影响了这边的官场，就好比说林烨的剿匪行动，一开始出其不意的时候着实创下不少佳绩, 因为打了别人一个措手不及，但之后就出问题了，手下的人使唤起来没有那么丝滑了，而且这些本就隐藏在山林间的山匪蛰伏了起来, 再去剿匪，收获寥寥无几。
而在南疆地区，没有户籍的人很多。
尤其是在山上的异族，这些山匪要是把衣服一换, 武器一收, 穿上他们的衣服在山上种地, 不是熟悉的人很难发现他们的真实身份。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们没有窝在山上伪装成异族人, 而是下山藏身到了某些人的庄子上, 这些庄子大门一关, 不是自己人不得进去，外面的人轻易发现不了里面到底有多少人，又藏着谁。
在这种情况下林烨的调查远远没有之前在霖海府顺利, 因为在这里, 他不是真正能当家作主的人。
南疆很多产业都是南安郡王府的，就算不是他们的, 也跟他们有各种千丝万缕的关系, 因为南疆官场上的官员来来去去, 属于流官, 不会一直扎根在这里, 而南安郡王府从开国到现在, 一直为大盛朝镇守边疆。
一开始肯定是有功劳的，不过一代代下来，现在对于当地百姓来说他们的存在是功还是过，只有百姓自己知道了。
要说起来如今大面的吏治清明还多亏了现在的巡抚大人，他是出了名的硬骨头，被他抓到证据了，他是真会让南安郡王府放血的，就算南安郡王府不肯推出自家的主子来受过，只是推出他们府上的下人，说是他们擅自做主、仗势欺人，犯下各种罪行，那也要他们推出一个替罪羊来。
不然若是放纵的话，南安郡王府把这里变成他们的封国也不让人意外，而这点，太上皇是不可能允许的，他一直都想收拢这些开国勋贵们的兵权，很多都成功了，比如荣国府和宁国府，现在手上都没兵权了，虽然王子腾是贾家的姻亲，但他到底姓王。
林烨不用特意去调查，只是翻一翻卷宗，就能看到很多关于南安郡王府触目惊心的案子。
比如某位良民的媳妇被南安郡王府的下人看中了，被强掳过去做妾，然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再比如某地百姓家中良田因为靠近南安郡王府的庄子，然后就被低价强行购买。
还有某某地的铺子因为家传方子生意兴隆，结果生意太好了，被南安郡王府看中了，方子被抢，铺子主人不甘心要闹，结果反倒弄了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这些案子有的被推出了一个替罪羊来，家属被送了一些银子作为补偿，这样就算结案了，还有的一些因为没有证据，还被反告为诬告，民告官，他们的下场只会更惨，所以很多人被欺负了，只能哭嚎着自认命苦，不敢再讨什么公道。
南安郡王府是整个南疆最大的地主。
一开始就是，到如今，这个占比让人侧目。
几乎每一年都在增加。
也就是这些年，在巡抚大人来了以后，蚕食土地的速度变慢了。
但他除了让南安郡王府忌惮外，对他们王府内的子弟，也不过是只揪出了他们家的一个旁支问罪，这个旁支喜好美貌的童男童女，手中人命有二十几条。
仗着南安郡王府这棵大树，他一开始对普通贫民老百姓家的孩子动手，这样容易解决，强掳走也没有什么后患，但贫民老百姓家食不果腹的多，除非实在天赋异禀，大部分都饿的面黄肌瘦，所以后来他眼光越来越高，下手的基本都是家中殷实，可以让这些孩子吃饱穿暖的，到最后，他已经不满足的看上了小官小吏家的子嗣，越来越过分。
巡抚大人追查了许久才抓了个现行，并且不顾南安郡王府的压力强硬的给他判罪。
除了土地问题，人口问题也突出，总的来说，从太上皇上位之后，总体是风调雨顺的，所以人口这几十年增加了很多，但南疆的增加速度跟其他地方相比差了不少，不是说人口真的增加的那么少，只是他们都归私人了，没有登记在册，不给朝廷纳税、履行徭役。
这些都是属于南疆的根本性问题。
但林烨并不想一来就跟南安郡王府对上，他们是当之无愧的地头蛇，手里有兵、有钱。
所以现在剿匪不顺利，林烨有怀疑对象，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不能强上门去搜查。
就是巡抚大人轻易也不会这么做，要是在这边弄起了兵乱，对当地百姓来说那就是一次浩劫。
林烨记得在原著中南安郡王府兵败被俘虏，所以才要收义女去和亲，也是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兵权大打折扣。
到那时候，想要平稳度过就顺畅多了。
所以现在这些山匪消失了，林烨并没有一定要立刻揪出他们的意思，而是重点打击各种不规范的宗教祭祀活动，搜查太平教。
在这方面，三当家是个宝藏。
他为了活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顾不了自己原本是不是就要死，只知道他现在不想死，所以他积极的戴罪立功。
那些人跑了没关系，他记得那些人长什么样，和谁有往来，他可以描述，让画师画出来，然后自己再亲自辨认。
每天想到什么就立刻说什么，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在他的积极配合下，林烨抓到了两个人。
他们被抓到的时候，嘴中的咒骂充满了污言碎语，他们知道是谁连累了他们，他们被抓之后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有一个不想受罪，当机立断的咬破了藏在嘴里的毒药，但另外一个犹豫了，这一犹豫就被卸掉了下巴，没了自杀的机会。
然后就从他的嘴巴里撬出了一个他们藏身的地点。
这是一个成熟的组织，他们有自己的打手，而打手一个两个还好说，成规模的话，镖局是一个很好的掩饰。
他们总不能让自己全部会武力的人都变成匪徒只能在城外的山林间出没，他们需要能出现在明面上的人手。
而且因为林烨在南疆打击各种不正规宗教祭祀活动的缘故，他们最近的活动空间被压缩了很多，所以有一部分人就集中窝藏在一个镖局里。
这人被抓是悄悄的，所以他们没有提前防备，镖局被官兵围起来的时候，里面的人才意识到坏事了，主事的人下令各自突围，结果里三层外三层的弓箭和长刀，没有一个能成功跑出包围圈。
这一次是林烨收获最大的一次。
因为他在这里抓到了一个教母。
这是重大突破，并且以防她自杀，就把这一批人的下巴全部卸掉了，四肢也控制了起来。
本来这个教母并没有暴露，她藏身在普通人中，身份是厨娘，其他人也没有指认她，如果不是从她的牙齿里发现了毒药，还真不容易发现这个其貌不扬的人是重要人物。
崔玥发现了他的喜气：“是有什么好消息？”
林烨笑道：“确实是好消息。”
不等崔玥再问，林烨就主动说了：“太平教有了新线索，我拔掉了他们在南疆的两个据点。”把镖局的人都带走之后，从他们嘴里撬出了不少东西。
有些人嘴硬，但不是每一个人都嘴硬。
崔玥欣喜：“是不是他们大本营在这里？”
林烨：“这也是我想知道的，对这点他们知道的人不多。”
几十年前的围剿让这些太平教余孽充满了危机意识，很多东西不够身份的人一问三不知，对自己人都做到了充分保密。
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林烨早就问出大本营派人去围剿了。
崔玥有些失望，但也不算太失望：“想来南疆就算不是他们的大本营也是发展重地了。”
想到找出来的那些东西，林烨的眸色变深了些：“是啊。”
这几十年，这个太平教还真扩张了不少人手了，到现在，他已经抓了两百多人关在大牢里了，他们的身份有的是镖局人员、有的是神婆、有的是货郎、郎中、山匪、茶庄、布庄、更夫……
身份最高的，是一个久不中举的秀才。
涉及这么多行业，难怪他们的消息会这么灵通。
随着挨个撬开他们的嘴巴，牢房里的人数还会增加，或许涉及到人也会越来越多，会不会有官身？
另外他们收集的财富也不是一个小数，充进库房之后，一贯爱板着脸的巡抚大人都露出了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