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是奴，但当初就是活契，期满后她随时可以赎回，重获自由。

　　到时候她有立身之本，儿子也学了本事，不怕养不活自己，她对这样的日子很满意。

　　崔玥又问邓白芷：“你妹妹也是吗？”

　　邓白芷笑着点头：“回太太，我妹妹天赋比我好，她也在学医，以后她肯定能成为一个独立坐诊的好大夫。”

　　能独立坐诊的大夫，基本都是全科大夫。

　　至于她自己，年纪上来了，到底耽误了，精力有限，只能专攻妇科，但她有信心，她这一科绝对不会逊色妹妹。

　　崔玥也笑了，她们的过去都很苦，但她们现在脸上都是坦然和对未来的乐观，并没有困在过去的痛苦中，说起当初的遭遇情绪有些起伏，但都走出来了。

　　她们都有自己的目标。

　　并且坚定地向目标前行。

　　真好。

　　崔玥看着，心里很受触动。

　　还问起了杨管家霖海府手艺学院的事，她想知道，这里有没有教导学生学医的。

　　杨管家对此很熟悉，不用问其他人就把学院的事说了个清楚，一开始手艺学院给了一些孤寡、贫苦家庭孩子免费入读手艺学院的名额，后来开始收学费收学生，因为这个学院不教四书五经科举，只学常用字和其他谋生手段，来入读的学生家庭条件都一般，但很多百姓都趋之若鹜，把孩子送过来。

　　尤其是这些学生年纪大些已经懂事的，毕业了不愁找不到工作，霖海府的工坊很乐意收这些会读会写会简单算术，还会手艺的人进去做事。

　　这些手艺里，也包括医术。

　　不过愿意教导学生学医的“夫子”少，“毕业”也难，家庭贫困的供养不了孩子学医太久，所以这个班的学生数量是最少的，而且因为教导人的医术一般，愿意教的都很简单，另外，这个班里没有女学生。

　　送去学手艺的，绝大部分是男子。

　　女子不是没有，全都集中在女红班里，这些都是被家里送来学刺绣的。

　　想让她们学一门手艺，以后大了更好说亲，成亲了，有一门挣钱的手艺在婆家的地位也能更高。

　　崔玥又打听霖海府内稳婆的接生情况，得知官府组织了一个培训小组，让每个村的稳婆错开时间来府城学习，改进她们的接生手法，增加产妇和婴儿的生存率，这点成效是立竿见影的，为什么叫生产是鬼门关？

　　固然有产妇胎位不正等因素，稳婆手艺不精靠运气接生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固然培训学的也只是基础，但对比之前那简单粗暴到没有技术含量的接生，已经是先进的了。

　　得知后，崔玥：“……”

　　她良久说不出话来。

　　她心情复杂，心中有为这些举措产生的骄傲，又有同为女子的心酸。

　　另一头，林烨在看这次他们这次护送来的东西，他先看的是清单，然后在翻新奇物种画册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叶羽状全裂、簇生茎顶，羽片外向折叠，宽叶柄，线状披针形，果卵球形……他顿时就忍不住站了起来，这个东西，莫不是含油量是花生数倍，有油王之称的油棕？！

　　要真是油棕的话，这东西他一定要得到，并且种活！

　　不就是只能在热带种植吗，大盛朝又不是没有热带区域，要是嫌地方小，那不是正好可以把目光看向那些群岛？现在他们嫌弃这些岛屿孤悬海外，气候炎热、各种蚊虫蛇蚁难以生存，但只要有足够的好处，一切困难都能想办法去征服。

　　油棕可是好东西啊，将油棕果分开榨取果肉和种仁，就能分别得到棕榈油和棕仁油，林烨知道棕榈油相比起其他花生油、大豆油的不健康之处，但对这个时代吃不上油，熬得油尽灯枯的百姓来说，这根本算不上是缺点！

第86章 我能做什么？

　　林烨转头就去看油棕树的果实, 这次送来了一小袋子，林烨越看越像，但他无法确认这是不是。

　　毕竟他以前也只是在网上看到过油棕的图片和视频, 不能确定眼前的是不是其他相似的植物，就让人拿了一部分去做实验，看经过各种处理能不能榨出油来，含不含毒性, 是否可以食用。

　　除了疑似油棕果实以外，这次送来的还有不少其他东西，一部分是直接海外来的，一部分是用海外来种子在广州种出来, 收获了后又送来他这里, 在这一堆里, 林烨又找出了一种观赏植物。

　　除了这些药以外, 一起送来的还有新翻译出来的书籍、广州产业的账本, 这些都是定期送来的东西。

　　等他过了一遍回去内宅, 就得知崔玥已经等了他好一会儿了。

　　这个点，她平时已经睡了，现在却还精神的坐在榻上, 不知道在想什么。

　　“玥儿, 在等我？”

　　崔玥回过神来:“回来了，要喝茶吗？”

　　林烨拒绝了, 在她旁边坐下, 崔玥就靠了过来:“我今日才知如此触目惊心。”

　　她以前没有关注过过这方面, 只知道女子生产不易, 时常有妇人难产, 甚至一尸两命的事发生, 现在她被震撼到了，而且惊觉，这是可以改变的。

　　崔玥想做点什么，但她又不知道她能做什么，所以她等林烨回来，想向他讨个主意，或者说，征询他的意见。

　　林烨想到了上辈子的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人类在满足了生理生存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以后，下一个阶段就是自我实现需求。

　　他上一世因为遭遇末世，连最基础的吃穿需求都无法满足，这一辈子他来到了一个没有末世灾难的和平世界，还有个好出身，他不愁吃喝，不用担心自己时刻遇到生命威胁，有亲朋好友，能得到自己和别人的尊重，也能尊重他人，前面四个需求都已经满足，他自然而然的想满足自我实现的需要。

　　崔玥的出身比他好，他想要出人头地，维持林家地位不落，就要读书科举，不能懈怠，而她相对轻松些，只要家里不行走错步，她自己也不“叛逆”，日子就不会差到哪去，只是她是女子，在这个时代天然受限，她哪怕有心想要做什么，也没有发挥的土壤。

　　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时代，是英雄，也是疯子，这条路很难走。

　　林烨没想过在这个时代推行男女平权，也没想过在这个时代推行社会主义，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不是一个人有“先见之明”，就能短时间内带动整个社会跃迁。

　　他能做的，就是推动工业前行，尽量多让一些人能脱离土地谋生，也给女子一些工作岗位，让她们能有一条不依赖男子也能谋生的路可走。

　　“启昭？”崔玥见他久久没有回话，疑惑。

　　林烨回过神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嫁过来后，就带头组织了不少太太一起给保济院捐钱捐物，还组织了几次义诊……她还忙着看书，不肯放下学外语，也就是怀孕之后她顾及自己的身体，才没有那么忙碌了。

　　她现在想要进一步为产妇生产做些什么，林烨当然不会反对，还会鼎力支持，只是难免有点担心她现在特殊时期，情绪被牵引的剧烈波动，伤了身体。

　　崔玥:“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她摸了摸肚子:“我想做点有意义的好事。”也是给孩子积德。

　　与其把这些钱拿去庙里烧香拜佛，不如放在当下换成实际的东西，这样做更让她心里踏实。

　　林烨点头：“那两个人你见了，怎么样？”

　　“都是实在人，说起学了什么，就不见了局促，可见她们的自信。”

　　“那等她们有空，就指点指点其他稳婆吧。”也是要看看她们的真本事，信上说的再好，也要亲眼见见，而且崔玥现在距离生产还远，与其让她们在家中闲着，不如让她们造福造福霖海府的产妇。

　　这也就是她们有卖身契，而且她们的本事也是王越找人教出来的，不会有敝扫自珍的想法，不然还真不容易让人倾囊相授。

　　他是官，也不可能强逼别人把自己的看家本事拿出来传授，有很多人是不肯把传家的本事外传的，认为传出去了对不起祖宗，也对不起后代子孙，他们可以世世代代凭借这本事谋生。

　　很多行业他们不肯外传，林烨觉得没问题，花足够多的银子让他们办事也一样，但稳婆的接生手艺是林烨认为必须改进且广泛传播的，有些稳婆说是接生，在林烨看来就是谋杀，居然会把完全没有任何处理过的手就这么伸进去把孩子拉出来，能平安是产妇和孩子命大，要是不顺利，稳婆就会说这是他们的命不好，跟稳婆无关，更别说各种封建迷信的传说了，说什么产妇脏，不能在屋里生产，要避讳各种东西……本身条件就不好，还玩这些，这跟让产妇去鬼门关闯荡有什么区别？

　　崔玥郑重答应了下来，眼中熠熠生辉：“我会用心的。”

　　贾敏不知道儿媳妇想做什么，她现在因为明年就要出生的孙子孙女，心情愉快。

　　这个时候再看娘家的事，就没有那么多的情绪陷进去，而是抽离了出来，当起了半个看客。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什么是最坏？

　　对于娘家来说，最坏自然是最后忠靖郡王被清算，他们也跟着被清算，没一个好下场。

　　每一次皇位更迭，都有人黯然离开京城这个名利场，有可能是罢官去职，有可能是子孙带白扶着棺墩回乡，有可能是发配边疆，更严重的就是谋逆，那样就要抄家灭族。

　　贾敏看娘家是没有这个胆子谋反的，其他的贾敏也管不了，多说几句还引得母亲反感，要是真有那一天，贾家被清算，只要林家还在，她肯定不会不管他们。

　　想开了以后，贾敏的心情就平和了。

　　林黛玉不知道是母亲想开了，还以为是嫂嫂的好消息让她转移了注意力，她担心还有别的烦心事出现，让她的注意力转了回来，心情又低落了下去，可惜，这方面不是她担心就没事的。

　　她有些发愁，因为这都不用她特意去打听，消息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也传到了很多人的耳朵里，荣国府这都成为不少人的戏台子了。

　　二房妻妾相争，不，不能说是相争，妾没有争的本事，只是被动防御，正室指使丫鬟在妾必经之路做了手脚，想让她滑胎，结果这个丫鬟面上听正室的，实际却是妾的人，所以正室的谋算不仅没成功，还外露到了别人面前，让人看了笑话。

　　林黛玉觉得，这消息能传的这么快，多半是琏二嫂嫂想看二房笑话，没有拘着下人的嘴，手里放松了，这才让他们传了出去。

　　老太太当然看出来了，所以她把王二太太和王熙凤都叫到了荣庆堂，把她的管家权撕了一小半交给了李纨，她沉沉的看着王熙凤：“凤哥儿，你要照看孩子，脱不开身，就让你大嫂子帮你分忧，另外你要记住，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二房丢脸了，难道荣国府不丢脸？

　　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

　　王熙凤身体僵了一下，这个惩罚比她想象的重，她本来准备好辨认的话只好吞了回去，乖乖认错：“老太太说的在理。”

　　她态度好，但老太太并没有开心起来，她知道凤哥儿多半没有听进心里去，只是怕她继续分权，才认错认的这么利索。

　　所以她淡淡的：“既然你知道，晚上抽空就把《孝经》抄三遍，回头我给供奉到祠堂去。”

　　既然要供奉到祠堂，那就不是能轻易糊弄的。

　　王熙凤：“……”

　　她不甘不愿的领了任务离开了。

　　等离开荣庆堂后，王熙凤停下脚步，扭头回看了荣庆堂一眼。

　　手里的管家权被分了，意料之中，却也是意料之外，她以为二太太早就应该来帮她“分担”了，看来二太太“病愈”之后的表现，老太太很不满意啊，到了如今，也是推李纨出来，而不是二太太。

　　李纨管家，可不会抽那么多油水拿去补贴宫中，这样下去，二太太还能继续补贴宫中多久？

　　想到荣国府如今堪堪收支平衡的经济，王熙凤收回了视线，继续往回走。

　　荣国府还没分家，但她已经从大老爷那里得了准话，只要二太太敢向公中伸手搂钱，大老爷就要闹了。

　　王熙凤一走，老太太的视线转向王氏，看着她的脸，老太太废了不少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把茶盏扔到她脸上，饶是这样，茶盏也在王二太太脚下绽放，让她被吓得身体僵硬了一瞬。

　　老太太阴沉地看着她：“王氏！你是病还没好吗？”

　　王二太太脸色扭曲的跪了下来，头也垂了下去，在老太太看不到的角度，面目狰狞：“老太太，儿媳已经病好了，这事是误会，我什么都没做，我也是盼着叶妹妹这个孩子能平安出生的。”

　　她有苦说不出，这事会闹得这么大，固然有她的“好侄女”看戏的缘故，也有这叶氏扮猪吃老虎的原因，她诸多手段，全都被她挡了过去，这一回，还直接闹了出来，还一下子就传了出去！

　　她在京中就有了妒妇的名头，因为这点，她哥哥都让人来警告她，说这影响了王家女的声誉，让她好自为之。

　　所以她必须要向大家澄清，这是个误会，她没有嫉妒妾侍，更没有要她孩子命的意思，这个孩子，必须生下来！

　　王二太太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接受这个现实，如今又被老太太责骂，越想，她心里越恨，她忍，以后时间还长，就算孩子生下来了，小儿难养，难道就一定可以养大？还有叶氏，一个没有依靠的孤女也敢这么做，不就仗着老爷的宠爱吗？现在闹到这个地步，她不信老爷还会继续宠着她！

　　老太太失望的看着她，她早就看透了：“你到现在还不知错？”

　　她看着王氏的发髻，越看越生气：“我都没想到你这么蠢！”

　　要不是她有这个身份在，哪里能安坐正室太太这个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