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目露羡慕:“也不知道我们家那个可有这样的造化。”
她本不是什么聪明人,立即就跟尤氏抱怨了起来:“那珍贵妃本就是姑爷家嫡亲的妹子,按理说与咱们府上也是亲眷,若好好巴结,人家虽不会待咱们如同待林大人这般处处精心,但看在亲眷的面上,帮扶下头子孙一把也是平常,只不知道家里那些个爷们怎么想的,竟指望着大姑娘。”
说到这里,邢夫人连忙捂住嘴巴,自觉失言,赶忙闭了嘴。
但她心里却忍不住想道,就大姑娘那个黄毛丫头,便是现在进宫就得宠,这一两年也不一定能生下皇子来,便是真能生下来皇子,大皇子都快十岁了。
还怎么比?
简直吃饱了撑的!
不如好好抱珍贵妃大腿呢。
正想着呢,外头传来一阵骚乱,所有人不由自主支起身子,往门外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面白无须,手持拂尘的内监快走几步站定在门口,一甩拂尘,声音尖锐又响亮。
“庆阳公主驾到——”
第80章 红楼80
随着这一声唱见,原本热闹的花厅霎时间寂静一片。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与身边人对视一眼,然后便是立即站起了身,等待这位小小年纪,就入住凤鸣阁的大公主出现,甚至还根据诰命的品级重新排了队,站在最前方的便是保龄侯的夫人文氏。
她并无诚惶诚恐的神色,反而一双眼盯着门口的方向,眼底满是期盼。
自从开了年,她就没见过女儿了。
公主年前都是跟着大皇子一起读书,年前搬进了凤鸣阁,陛下便为公主另配置了一套教师班子,自然不是以前的教习姑姑,而是如同大皇子一般,有自己的‘老师’。
这一举动,不仅昭示着陛下对大公主的宠爱,还昭示着陛下对大公主的看重。
门外传来有些纷乱的脚步声。
来了。
所有人立即站直了身体。
很快,先鱼贯进门的是几个穿着一样服饰的宫娥,只见她们进了门后就飞速地站在了中路两旁,原本便很安静的妇人们愈发的恭敬,此时此刻,哪怕只是身上的环佩相撞,那么点儿微弱的声音,都显得格外的刺耳。
庆阳今日出门可谓盛装打扮。
平日里她只穿着简单的袄裙到处跑,若非自家母妃不允许,她甚至都不想穿裙子,只想穿着里面的棉衬裤配合着袄子一起穿,既暖和又方便运动。
可今日不行。
今日为了来参加舅舅林瀚的婚礼,不仅穿了一身满绣的粉袄蓝裙,脖子上还挂上了项圈,手腕上也戴上了手钏,就连穿的鞋上,都镶了不少珍珠宝石,主打一个精致贵气。
她身后的史湘云和林黛玉也同样如此,只衣衫的精致程度与公主形制的袄裙差了些,却也是宫外难得一见的珍品。
这一身打扮下来,庆阳只觉得身体都比平时沉重,步伐也比平时稳重了。
怨不得母妃平日在宫里总是打扮的很素净呢,原来并非是节俭,而是单纯的觉得这些首饰戴着累人。
是她误会了!
“臣妇拜见大公主。”
文氏打头,一群衣着华贵的贵妇人对着这个小小的公主屈膝跪拜。
“起吧。”
“谢殿下。”
夫人们又齐齐起身,有两个年岁大的,还是在身边媳妇子的掺扶下才站稳了身子。
“殿下,后头的内厅早已收拾好了,殿下若是累了,便去歇歇脚吧。”文氏走到庆阳身边,先对着史湘云笑了笑,才对着庆阳小声说道。
庆阳点了点头:“行,进去吧。”
在外头大家伙儿都不舒服。
见庆阳点了头,文氏这才带着她们去了花厅的里间,那边是她一早收拾出来的屋子,就为了给公主殿下歇脚用,虽不知公主会不会到后院来,但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
瞧,这不就派上用场了么?
一群人簇拥着这三个小孩子渐渐离去,外头的夫人们才仿佛找回了呼吸的节奏,长长的舒了口气,只是没有吩咐,她们也不敢坐下,只好一起站在外间静静地等待着。
“咱们需要跟过去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得一个年轻的媳妇子询问自己的婆母。
“等着听召吧。”她婆母一边说着话,一边瞪了自己的儿媳妇一眼。
这是什么场合?
竟这般不知轻重的率先开口?没见那几个老的还站着么?
不管这个小公主如今才几岁,人家都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她们便只能站在外面等着召唤,虽然绝大可能公主压根就没将她们看在眼里,不过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有。
那年轻媳妇顿时不敢说话了,只学着婆母的姿态,静静站着。
“诸位夫人快请坐下吧。”
文氏将庆阳她们送进去后,便赶忙出来了,外头的夫人们果然都还站着呢,她赶忙招呼道:“今日是林大人大喜的日子,公主口谕,叫大家不必拘谨,只坐着歇息等待开席便可。”
“保龄侯夫人,不知公主可还有其他的吩咐?”
一个年岁颇大,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夫人主动开口问道。
“倒也算不得吩咐,只是公主难得出宫,听说诸位夫人带了几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儿,她想请她们一同去里间玩耍。”
老夫人眼睛立即亮了起来。
她的两个嫡出的孙女儿都带过来了,年岁正与公主相仿呢。
其它带了女孩儿过来的夫人们面上也是立即挂上了笑容,赶忙遣了身边的丫鬟去将姑娘们喊了过来,不一会儿,文氏便带着五六个小姑娘去了内厅。
因为是要去面见公主,丫鬟自然是不能带的。
几个小姑娘有的镇定,有的则是满脸不安,那年岁最小的,眼泪都含在了眼眶里,却也不敢闹着说不去,只好跟着几个没见过的姐姐身后,亦步亦趋地进了内间。
等文氏带着孩子们离去了,外头的人才舒了口气,各自回到刚才自己的位置。
“早知道公主要玩伴,我便将迎春带过来了。”
邢夫人满脸可惜地看向通往内间的那扇门:“迎春这孩子性情好,若是公主瞧见了,定时会喜欢的。”
“你少说这些浑话。”
王夫人闻言立即扭头,目光锐利地睨了她一眼:“迎春是什么身份,岂能去污了公主的眼?”
不过是通房丫鬟肚皮里爬出来的孽种!
邢夫人有心想说,迎春再不济也是一等将军的庶女,怎么说也比个五品员外郎的女儿强,可想到贾元春如今还在赤水行宫做女官,一家子还想将贾元春往后宫里面塞呢,便也不敢再说什么。
她怕贾元春有朝一日真成了娘娘,这话就成了发作她的借口了。
便只低着头不吭声了。
庆阳今日早晨出宫之前,便被父皇喊去了乾清宫,再三叮嘱不能调皮,不能乱跑,尤其不能像在宫里那样,抛下宫人自己到处跑着玩。
西六宫只有永寿宫住了人,其它宫殿要么大门紧锁,要么里面有值守的宫人,所以庆阳就算乱跑,实际上也还是在众人的视线中的,可宫外却是不同,万一落了单碰上个拍花子的,那些亡命之徒可不管你是金尊玉贵的公主,还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只管拿了你去换银子。
庆阳虽说平时主意大,但到了外头,却还是很听自家父皇母妃的话的。
一路上都很安分,在前院跟着哥哥,到了后院身边的宫娥与太监也是一直跟随着的,这会儿碰上了文氏,她才算松了口气,叫文氏请了几个女孩一起来玩。
只是玩了不一会儿,庆阳秀气的眉毛就已经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这些女孩儿……
有点儿像那几个被她发配到小花园里做莳花宫女的女官。
原本交到新朋友本该开心才是,可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头仿佛堵着一口气,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殿下吃糖么?”
就在庆阳双手环胸,微蹙眉心,满是不解地看着几个女孩子的时候,突然,其中那个年岁最小,进来时还眼睛红红的女孩突然跑到了她跟前,从荷包里翻出一颗饴糖来。
白嫩嫩的小手抓着蜜色的饴糖摊到庆阳跟前:“这是我娘亲手做的,特别甜。”
饴糖外面包着糯米纸,所以并没有化,只蜜色的糖液浸润了糯米纸,看起来有些脏。
“你娘做的?”庆阳挑眉,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小丫头。
身上的衣服很是华贵,脖子上戴的是璎珞项圈,下面坠着的玉佩也不是凡品,还有这一身娇憨的气质,一看就是富贵窝里金尊玉贵养大的小女孩。
而且今天能被带到她面前的,定是各家的嫡出,那么这个小女孩的娘亲便是某户人家的奶奶。
这还是她头一回听说家里的奶奶亲手下厨给女儿做饴糖的呢。
有些意外。
庆阳伸手就想去拿那一块饴糖。
“殿下。”入画有些不赞成,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怎么能入自家公主的口呢?
“没事儿。”
庆阳不在意地应了一声,然后便将饴糖给拿了过来,只是捏在指尖看了好一会儿,却没放进嘴里,而是放进了自己的荷包里,然后满脸笑容地拍拍荷包,对小姑娘问道:“你是哪家的?”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下意识地就想回头找乳娘。
入画弯下腰来:“殿下,这姑娘是南安王府世子爷的大姑娘。”
南安王府?
庆阳垂下眼睑,捏着荷包的手指顿了顿,将这个信息记在了心里,打算回去跟自家皇兄交流一下情报,她记得上次皇兄曾跟她说过南安郡王的事迹。
南安郡王一直镇守南海,这些年南海也一直很安稳,只是随着时间越长,功劳越大,南安郡王便开始拥兵自重,宛如当地的土皇帝一般,不如当年那般‘忠心耿耿’。
尤其在世子妃的选择上,更是拒绝了太上皇的赐婚,娶了当地一户豪族的女儿。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小丫头口中那个为她做饴糖的娘亲,正是南安郡王狼子野心的证明,那个传说中的,豪族的女儿?
真叫人意外啊。
庆阳对着小姑娘招招手,见她又往前凑了两步,打开荷包,从里面拿了两颗金花生:“手伸出来。”
小姑娘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