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元春到底才是十几岁的女孩儿,心思还有些不稳,只听这样一句,便急忙开口恳求道:“奴婢,奴婢只求能陪伴在陛下左右,奴婢小选入宫,便是出了宫亲事也难寻,求陛下怜惜。”
“你想留在宫里做妃嫔?”水琮气笑了。
好好的乡主不做,非要做个妃嫔,真当这后宫好进的?
贾元春咬咬牙:“是。”
“那便封个答应,赐居钟粹宫。”
答应?
贾元春骤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皇帝的袍角,她用这么大的秘密,竟只换来了一个答应?
她可是荣国府的嫡出姑娘呀!
第91章 红楼91
阿沅知晓水琮的安排时正在喝燕窝,差点儿就被呛到了。
抽出帕子擦了擦嘴,将碗放回小几上,将咳意压制下去后才看向下面跪着的小太监,问道:“钟粹宫里可还有空屋子?”
“回娘娘话,只剩下几间耳房了。”小太监心里叫苦,本以为到永寿宫跑腿是件好差事,可谁知道点了头才被告知,他要来永寿宫禀告之事。
这宫里谁不知晓珍贵妃正受宠,膝下有子有女,地位稳固如山,到宠妃跟前来报备后宫又进了个妃嫔……小太监这会儿吓得腿都软了。
不仅差事苦,还命苦!
“耳房啊……”
阿沅沉思片刻,想到东六宫就六座宫殿,其中景阳宫后殿还被改成了藏书楼,前面正殿虽然可以住人,但显然,水琮定是不愿的,而且他还直接给分了宫室,还是最冷僻的钟粹宫,可见水琮对她的不喜。
既然不喜,阿沅也没必要为她做脸:“那便收拾耳房吧。”
“答应的份例不可克扣,挑些不好不差的送过去即可。”
这是叫不必巴结的意思。
小太监立刻点头应了,不过:“娘娘,其它的都好说,只这冰例叫总管犯了难,因着不去行宫避暑,今年的冰着实不太多,早早都分配好了,这陡然多出一个人来……”
“那就只钟粹宫重新分一下,不必牵扯整个后宫,对了,公主的份例要给的足足的。”
小太监听了只在心下咋舌。
贵妃娘娘这一招可太狠了,这一下钟粹宫的其他答应常在们,可不得恨死这位刚入宫的贾答应?尤其这贾答应还是宫女出身,进宫前娘家身份再显赫有何用,如今从女史变妃嫔,那宫女的身份便是她一辈子的烙印。
“是,奴婢遵命。”
小太监得了解决的办法,立即磕头告辞了。
看着小太监飞速离开永寿宫的背影,金姑姑才回头将手里端着的茶盏放在了小几上,将刚刚阿沅喝剩下燕窝重新放回了旁边小宫女手中的托盘上,笑着说道:“主子这一招,想来那贾答应是要吃苦头了。”
“人人都想进宫来,殊不知这宫不是那么好进的。”
阿沅接过湿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后宫有多少妃嫔本宫不管,可贾氏这般不知死活,好好的乡主不当,非要上赶着入宫的,本宫可就不喜欢了。”清苦的茶水入了喉,不多时便在喉间回甘:“宁国府里安排的怎么样了?”
“回主子的话,咱们的人已经到了秦氏身边。”
金姑姑挥挥手,等小宫女们都下去了,才开口说道:“宁国府当家老爷不做人,一双贼眼尽盯着儿子媳妇的房里事,前几日秦氏身边的大丫鬟出门撞到了偷看贾老爷,下午出门就被一辆马车给撞了,回家后不久就咽了气,贾老爷给送了一百两银子封了口,咱们的人昨儿个刚被选去补上了大丫鬟的缺,如今已经改名叫宝珠了。”
“哦?”宝珠?
阿沅眯了眯眼,倒是没想到,自己身边竟也出了个原著中有名有姓的人物。
“另一个大丫鬟叫什么名儿?”
“说是叫瑞珠的。”金姑姑蹙了蹙眉,思索片刻才回答道。
“让宝珠盯着秦氏的同时,还要盯紧了那个瑞珠。”能在秦可卿自戕后立即触柱而亡的,必定是知晓着天大的秘密,晓得自己是活不下去了,才一死博一个忠仆的美名。
阿沅从不介意往坏处想,说不得这瑞珠还给贾珍牵线搭桥,门外放哨过,所以才这么明确的知晓自己活不下去。
金姑姑点点头,表示将此事记下了,回头就安排人去盯着那个瑞珠。
只是……
“宝珠到底只是个丫鬟,若那贾老爷用强可怎么办?”
“这就看秦氏自己了,谁家的当家奶奶走动身边不是四五个丫鬟,那贾珍便是再厉害,难不成还能当着众多丫鬟的面用强?还能裹得住所有丫鬟的嘴不成?宝珠劝诫着不叫秦氏落了单就行,若三番两次劝诫她还能落单被贾珍抓住机会,那就说明人家自己心里也是愿意的。”
阿沅不轻不重地放下茶盏,盘底却还是跟小几碰撞出不小的动静来。
她‘哼’了一声:“好言难劝想死的鬼,咱们劝的了一时,可劝不了一世,她自己个儿想找死,咱们也拉不住。”
原著里秦可卿与贾珍时常天香楼幽会,贾珍就是宁国府的天老爷,谁都管不了他,跟秦可卿的关系可谓半公开,若非焦大喝醉了酒,在大街上扯着嗓子骂街,将扒灰之事给说了,闹得满城风雨,秦可卿可不一定会病的那么厉害,也不一定会死的那么早。
所以,就连阿沅都不敢保证,这对公媳到底是强迫,还是半推半就,顺水推舟。
金姑姑眉心微蹙,有些忧心忡忡:“可那秦氏到底是……”
“得陛下说她是,她才是,陛下不说她是,她便一辈子只能是善堂弃婴。”
若秦可卿在水琮调查结束前安安分分,未来少不得能有个爵位,可若秦可卿当真犯了糊涂,就水琮这个对‘丑闻’有PTSD的架势,说不定下场比原著还要惨。
这倒是,金姑姑松了口气。
如今宝珠已经到了秦可卿身边,只看这秦可卿自己的选择了。
不过:“那个贾珍如今多少岁?”
“估摸着,三十六七?”金姑姑这是真不清楚,只从贾蓉的岁数来逆推贾珍的年纪,便是晚婚晚育,二十岁也该有孩子了。
说不得生的早,还没有三十六七呢。
“怪不得。”
阿沅嗤笑,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手段娴熟,又是一家之主,便是再怎么荤素不忌,声色犬马,身上也会多几分青瓜蛋子所没有的气势,秦可卿自年幼起便知晓自己善堂弃婴的身份,疼爱她的养母在生下弟弟秦钟后便身子孱弱,对两个孩子关爱自然也就少了,她打从心底就会更渴望强势的另一半。
贾蓉和贾珍相比,太稚嫩了。
“怪不得什么?”便是贴心的金姑姑,此时也不明白自家主子在笑什么了。
阿沅摇摇头。
有些事没发生之前便不能乱说,其实她也希望这件事最好别发生,喜欢年长者没关系,但贾珍是真不行,这男人太恶心了!
大不了日后封了爵,赐了和离后,给她赐几个年纪大一点,稳重一点的男宠?
秦可卿还没认祖归宗呢,阿沅都开始为她的以后开始考虑了。
正如阿沅所想的那样,贾元春满心期待地入住钟粹宫,迎接她的不是宠幸,更不是梦想中的妃嫔生活,而是以一种极其憋屈的方式开局。
内务府的一个小太监引着贾元春主仆进了钟粹宫。
绕过前面锁起来的正殿,去到了后殿的方向,听到了动静,东西偏殿里各自走出一个端着笸箩的宫女,二人对视一眼后,便十分默契的拎着凳子坐在了正殿后门的台阶旁,那便既阴凉又不挡路,还能将整个院子里的情况尽收眼底。
小太监引着贾元春去了后殿右侧的耳房。
这耳房不算小,内外两间,是个套间,里面只摆了一张床和一张梳妆台,一个衣柜,顶上还有三个垒起来的樟木箱子,樟木虽不名贵,却能很好的防止虫害,对于小答应们来说,这样的箱子是最实用的了,更何况造办处制造这些木箱子时,也是用了心的,只看雕花还是十分精美的,除此之外,便连个屏风都摆不下了。
而外间就大多了,不仅有一张小圆桌,还有博古架,长条几,甚至还有一张美人榻,可以做小憩休息使用。
大约是刚清理出来,里面还有些木头味儿。
“这便是答应未来的居所了。”
小太监说话还是很客气的,毕竟能在珍贵妃盛宠之时成为答应,可见这位也是陛下看在眼里的,万一是未来的宠妃呢?在一切还未明朗之前,他们这些人总是要巴结些的。
贾元春颇有些震惊地看着眼前狭小阴暗的屋子,手指不自觉的攥紧:“公公……不是在开玩笑吧。”
宫妃就住这儿?
“瞧答应说的,奴婢怎么能开玩笑呢?陛下可是亲口吩咐下来,要答应住进钟粹宫的,只可惜这钟粹宫中前后住了六位小主,前后偏殿尽数住满了,便只能委屈答应住耳房了。”
说着,小太监指了指后殿:“这里面住着的是钱贵人,也是三公主的母妃。”
贾元春心中虽疑惑,但也知晓此时不是该多嘴的时候,便只好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了下来,随即小太监又引来了两个宫女一个太监。
“答应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丫鬟,内务府便主张顶了个大宫女的份例,这两个宫女便留在答应身边做二等宫女使唤,这个是小林子,日后答应有个跑腿传话拎膳的活儿,皆可以交给他去做,只是有件事答应得记牢了,如今答应已经不是女史,您的屋子也是妃嫔的屋子,可千万莫要坏了规矩,叫这小子进去说话。”
这话看似提醒,但实际上却有些侮辱人的意味。
面上恭敬,却还是话里话外说贾元春乃是宫女进位,对妃嫔规矩不大懂,怕出丑再给闹了笑话。
偏贾元春只能生受着,连一丝怒意都不能有。
“多谢公公提醒。”晴儿从袖子里掏出两颗银角子塞进小太监手里。
小太监脸上的笑这才真诚了些。
“既将答应送到了,奴婢也该回去复命了。”小太监躬了躬身便想走,谁曾想外头另一个年轻太监带着人来了。
他身后跟着一些捧着衣料首饰的人。
小太监不慌忙走了,都是内务府的,大家伙儿也都熟悉,干脆站立一旁候着,顺带着看看戏,果不其然,那小太监笑呵呵地说了两句什么,然后便手一挥,身后捧着东西的人便鱼贯而入,很快那件狭小的耳房空地上就摆满了。
“各式份例已经尽数送到,还请答应清点后,在名册上签个字。”
这是阿沅想出来的办法。
她可不是皇后,总喜欢亲力亲为,正所谓不会带团队干到死,她如今宫务已经完全上手,下面各司其职,一个个的竟也习惯了阿沅的这一套办法。
“我自然是信公公的。”贾元春伸手便要接过笔。
却不想那公公却是往后退了一步:“答应还是清点一下吧,总好过日后麻烦。”
贾元春的手僵住。
可还是不肯亲自去清点,只吩咐:“晴儿,你去清点吧。”
“是,主子。”
晴儿莲步轻移进了屋子,速度极快的清点,自然也看出这些东西都是不出挑,却也不出错的东西,她心中心疼自家姑娘,却也知晓,内务府这般做是没错的,便只好压抑住心底的苦涩,出门对着贾元春点了点头。
小太监这才将册子递过去,由晴儿签了字。
贾元春看了不由有些耳根发热,毕竟她刚刚是想自己签字来着,倒是辛亏这位公公退了一步,否则她就要丢大人了。
等一切都弄完,小太监才收起册子继续说道:“至于答应得冰例,上头吩咐了,由钟粹宫阖宫冰例重新分配便可,稍后便会送来。”
随着这句话话音落下,原本装模作样绣花的两个宫女皆猛然站了起来。
内务府的太监们却仿佛没有看见,只跟贾元春说了声‘告退’,便鱼贯地出了钟粹宫,等到人一走,那些探头探脑的身影立即便各自回去了,只是一个个的,不知为何脸色都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