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关注点总是清奇,偶尔也会给他一些特殊的启发,反倒是她自己并不明白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这也引得水琮愈发爱跟她说一些朝堂上的事情。
毕竟他在面对大臣时要维持一国之君的威严,面对长安他们又实在不适合说太多,毕竟前朝末年宦官误国的前车之鉴还在,他不敢大意,所以也只能在阿沅跟前吐槽吐槽了。
也幸好阿沅对朝堂之事不感兴趣,有时候二人同仇气概地骂完了某个勋贵之后,次日阿沅便会将此事抛诸脑后。
朝堂之事在阿沅这颗傻乎乎的脑瓜里,还没每日穿戴的头面值得她上心。
不过这样也好。
她越是这样,水琮便越是放心。
“那荣国府可就惨了。”阿沅毫不掩饰地幸灾乐祸:“他们家可不就是因为银钱不就手才要卖祭田的么?户部的大人们这样一催,岂不是棺材本都要掏出来了?”
知晓马太监勒索荣国府的水琮轻咳一声:“当年老荣国公也是英明一世,战功赫赫,却不想后继无人,养出一家子酒囊饭袋来。”
“老国公这才死了不到十年,家业都快要败光了。”
说起这个,水琮是真叹息。
当年的‘四王八公’着实各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奈何子孙不继,如今给他留下了好大的祸患,他们数代联姻,关系盘根错节,哪怕日薄西山,也不是他说一刀切就一刀切的势力。
“臣妾以前听堂嫂说起过,她出嫁时荣国府的大老爷性情与如今大不相同,好似变成如今这副纨绔模样,便是从他原配太太张氏去世那年开始的。”
阿沅窝在水琮怀里,手指把玩着他腰间的腰带玉扣,跟他说起自己已知的八卦来,只是她与贾敏关系还没好到可以相互谈心的程度,不过,也不妨碍她扯贾敏做大旗就是了。
水琮见阿沅三两句又绕回内宅八卦上,不由好笑又好气。
当然,也更放心了。
“张氏死的蹊跷。”
水琮淡淡地说道,因为荣国府张大太太的死,当年朝堂上很是热闹了几日,张家疼爱女儿,外嫁女死的不明不白,生下小儿子的那一日,女儿和大外孙全都没了,这叫张家如何能够接受。
偏偏贾母不做人,还将贾琏接到身边抚养,没两年就宠的无法无天,被接去张家小住时更是学舌说了不少怨怼的话,叫张家老太太直接气的逼着儿子跟荣国府断绝了往来。
再加上后来贾赦续娶的妻子并不会维护姻亲关系,张家便冷了心,连外孙也不顾了。
“想来荣国府的大老爷与原配张氏感情很是深厚。”阿沅唏嘘:“妻子亡故,竟叫丈夫变化这般大。”
水琮瞥向她,竟发现她眼中流露出羡慕来。
水琮:?
羡慕什么?羡慕贾赦还是羡慕张氏?
水琮立即开口:“说不得他本就是如此,如今这般不过本性暴露罢了,只是张氏在时他不敢过分。”
“是么?”阿沅迷茫地看向他,又是一副被忽悠傻了的模样。
水琮‘嗯’了一声,然后转移话题:“如今京城勋贵已然不似当年了,等咱们的皇儿入了朝,想来面对的勋贵要比朕幼时要好很多。”
阿沅抬起头,对着水琮的脸亲了一口:“陛下自然英明神武,那起子小人日后自然妨碍不到咱们的皇儿。”
水琮听见这样的奉承,又是低低的笑开了。
荣国府的惨剧惊醒了京城其他勋贵,也惊醒了户部的各位大人,他们陡然发现,他们居然忘记了这么一笔银子,光宁荣二府就借了三十二万两银子,京城勋贵这么多,这不是随随便便就几百万两银子就到手了?
京城勋贵们一边管束着族中子弟,让他们千万别在这段时间内犯事,否则被户部那些人盯上了,就是上本弹劾加催债一条龙了,一边又满世界地寻找来银子的财路。
就在京城勋贵们还没找到这条路的时候,京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仔细一看,竟还是荣国府里的事。
荣国府的贾大老爷,那个夯货,喊了家中几个老荣国公留下养老的亲兵,手里抄着扁担锄头,在没告知贾府老太君的情况下,把大管家赖大的宅子给抄家了,与赖大家一起抄的,还有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和周祥两家都给抄了。
尤其对王夫人的陪房还更狠一些。
周瑞给女儿女婿在外头置办的院子也被人给抄了个彻底,这一抄不要紧,竟从里面抄出了贾赦祖母私库里的东西。
谁都知道,贾赦是祖母养大的,所以才跟贾母不亲近,而贾赦祖母去世的时候,更是将自己的私库尽数交给了自己疼爱的大孙子。
所以说,王夫人管天管地,是绝不该管到这个库房里的。
这一查抄不要紧,几个陪房家里一搜,光现银就查抄了十万多两,剩下的皆是一些贵重摆件,古董字画,各种宝石首饰等,其中不少都是在贾母跟前过了明路的。
就是那种‘已损毁’的明路。
贾赦抄了这么多银子,可算是将荣国府欠国库银子这个坑给填上了,毕竟宁荣二府一共才欠了三十二万两,除去卖祭田的几万两,他荣国府也就欠了十二万两,有了抄家的十万两,剩下的两万两让二房给出了,他也就大发慈悲的原谅二房两口子了。
荣国府风风光光,吹吹打打地还了户部银子。
接下来的京城就有一种水即将沸腾之前的平静。
先是镇国公府,也学着荣国公府那样,突然雷厉风行地查抄了几个管事的院子,但镇国公府的大管家却是依旧得信任,虽然只查抄了三万两银子,但都是普通管事,可见再往上查,还有更大的鱼。
但镇国公府只剩下孤儿寡母,他们是真不敢在此时大动干戈。
最后还是‘好女婿’水琮派了人上门,才将大管家和二管家全给办了,抄出了十八万两银子,牛继祖又掏出了两万两,凑足了二十五万两,他拖着病体在大朝会上当着所有勋贵和百官的面,将镇国公府的账面给平了。
连续两个国公府平了账面,理国公府名存实亡,就连理国公府的大宅子都被水琮给收了回去,如今正关着门修缮里面,日后是做花园,还是赏赐给某个宠臣都可以。
四王八公,三个国公已经沦陷。
剩下的几个国公府则是瑟瑟发抖,一个个地跑回家开始查询当年老祖宗到底欠了国库多少!!!
唯有户部这些日子乐开了花。
好呀!
户部不怕有银子,就怕没银子。
主要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户部也怕遇见不管不顾的主儿呢。
这几年瞧着好似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但那是老天爷给脸么?不,那是他户部这个无名英雄在后面拼命!
先是江南修缮河堤,甄应嘉那个蠢货当真愚不可及,指头伸那么长,当年竟敢贪墨修河堤的款项,导致如今时不时就决堤,他们户部批了一笔又一笔的银子,都没能堵上这些窟窿。
还有正在打仗的边疆,防守驻扎军屯的西北……哪里都需要大笔银子支援。
所以都疯吧!
干户部的哪有不疯的?
户部的官员们收银子收红了眼,恰好林如海又一笔催款折子送到了京城,户部的官员们眼睁睁看着自家陛下又批了三十万两银子下去。
他们心疼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想到江南的河堤,满腔怨愤往甄应嘉狂奔而去,最终……他们关注到了当年的一个人,那便是当年主持修河堤的文大人。
据说当年修完河堤第二年,这位文大人就因为巡视时失足落水而亡。
他死后,妻子儿女也都失踪了,到现在也没个音讯。
第108章 红楼108
顾老太师虽已致仕远离朝堂,但座下门生众多,族内子弟也多在中层为官,对朝中消息把握可谓十分精准。
察觉到户部有心调查当年文氏之事,便立即叫大女婿给小女婿传了信。
林瀚正在调查甄氏一族。
表面上是回姑苏给顾诗兰上族谱,顺带给公婆请安,可实则奉命调查甄氏一族以权谋私之类的罪行,当然,这也只是表面目的,真正目的实则是为了调查义忠亲王那个庶出的长子,以及传说中那个长子在金陵生下的那个儿子的踪迹。
就这样一层目的套着一层目的。
有些人只知道第一层,只觉得珍贵妃当真受宠,亲弟弟成了亲,陛下还给批了假,让他带着新婚妻子回老家探亲,天知道多少官员入了京城后,几十年都没回过家了。
有些门路广,关系亲的,则知道第二层,他们这些人往往自觉聪明无比,觉得那些人蠢得可怜,当即陛下圣明无比,岂是那种为了美色不顾一切的性子?还有一部分则是被刻意隐瞒,这些人皆是一心维护皇家,真心维护老圣人,若他们知晓义忠亲王尚有血脉在世,定会跪求水琮迎接回京,封王封爵。
水琮自然不愿意这么一个人回来。
太上皇越来越糊涂,谁知道他会在临死前留下什么遗诏,到时候他若是奉了遗诏,估计得呕一辈子不得安生,可若是不奉遗诏,难免一个不孝压在头上。
他是皇帝!
皇帝的名声不能有瑕疵。
所以水琮决定从根源上解决问题,那便是义忠亲王一脉不允许有男丁出现,秦可卿他倒是可以认回来安一安太上皇的心。
但金陵那个,必须死!
至于第三层,目前只有林瀚和林如海知晓,便是保龄侯史鼏都不太清楚。
兄弟俩如今也算是铤而走险,靠替皇帝办理这些‘私事’而换取信任,这样的路很难走,走好了是直臣,走不好就是佞臣,所以他们俩必须小心翼翼的去办事。
不过好在他们还有退路,毕竟林家姑娘给力,如今后宫之中难逢敌手。
顾老太师的信半个月后到达金陵,先是被送到了顾诗兰的手中,宛如只是普通的家书,顾诗兰也在看完书信后便喜气洋洋地叫人去金陵最大的酒楼喊了几桌席面:“今儿个夫人我心里头高兴,便叫大家也跟着欢喜一场。”
“可是奶奶娘家有什么大喜事?”大丫鬟喜鹊凑到旁边逗趣儿着问道,也是看着奶奶心情好,这才敢这样开玩笑。
“母亲给来了信,说是三嫂前些日子身子不适,喊来大夫把脉,谁知竟是有喜了。”
“三奶奶有喜了?这可真是大好事。”
喜鹊眼睛一亮,脸上也是不由自主露出笑来:“三奶奶入门三年才有了喜,想来太太要高兴坏了,这几年太太可日日盼着呢。”
“可不是嘛,如今三哥也有了后,父母亲这提起的心可算是放下了。”
喜鹊捏着帕子掩嘴轻笑:“奴婢倒是觉得老爷太太的心还得提着,三爷虽是有了子嗣,可奶奶您却还未曾开怀,等什么时候奶奶您抱着外孙子回去,想来老爷太太才是真的放下心来了。”
顾诗兰是个新嫁娘,如今正是新婚燕尔,感情和睦之时,陡然听见子嗣问题,也是面红耳赤很是羞赧,猛地站起来就追着喜鹊跑:“好你个臭丫头,竟敢看起奶奶我的笑话来了,看我不狠狠捏你的脸。”
喜鹊绕着院子跑,一边跑一边讨饶:“好奶奶,您就放过奴婢吧,奴婢去街上给您买您最喜欢吃糖果子如何?”
顾诗兰一听‘糖果子’三个字,顿时喉咙口返口水,是馋的。
喜鹊一看有门,赶忙笑着说道:“是一家新开的果子铺,说做糖果子的婆子是家传的手艺,早些年女儿丢了便天南地北的到处寻找,如今年纪大了,走不动了,便想着回来故土在以前住的地方守着,防止什么时候闺女回来了找不着家。”
顾诗兰一听这‘糖果子’后头还有这样的故事,不由多问了句:“那婆子的女儿是怎么走丢的?”
“说是被家里小厮抱出门去看花灯,结果小厮看护不当,叫她被拐子给拐走了,到现在十多年过去了,也没个音讯,那婆子哭的眼睛都要瞎了,丈夫也受不了打击出家去了,叫人看了着实可怜。”
顾诗兰最是看不得这样的可怜人。
她叹了口气:“只可惜过去了许多年,如今便是再找也没有线索了。”
说完,猛地一捶桌子:“这些拐子当真可恨的很。”
“好奶奶,你快心疼着些你自己,拐子固然可恨,可您也不能伤了自己的手呀。”喜鹊哭笑不得地上前来扶着顾诗兰的胳膊,又说了好几个笑话,才算是将顾诗兰的心情给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