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个内务府送来的春裳咱们不着急穿,先拿两件去年的出来应一应景儿,省的叫娘娘难做。”
“是,娘娘。”
武嫔进了里间,新制成的春裳如今正挂在架子上,她走上前去抚摸着刺绣:“先委屈两日,早晚将你们穿在身上。”
三个贵人离开了永和宫,不到半日功夫,整个东六宫便都知晓了,之所以东六宫的衣裳不及时,乃是因为内务府的绣娘们都忙着坤宁宫的任务,一时间整个东六宫怨声载道,对坤宁宫的怨言不小。
她们倒是也想怨永寿宫呢,可人家永寿宫自己都没新衣服穿。
小答应们见面便是叹气,连御花园都不爱去逛了。
也是凑巧,水琮最近一段时日忙碌着朝中之事,每每驾临永寿宫时天色都已经晚了,阿沅本就不爱穿一些华丽的衣裳,寝衣也是自己宫里的宫女做的,所以水琮竟也未曾发现这个春裳的事。
以至于一直到了四月份,内务府的绣娘紧赶慢赶,才给东六宫各位小主们赶制出了两件春裳。
与此同时,远征真真国的顺王水洛则回朝了。
水琮派遣驻守将军驻扎真真国与鲜卑边境,仿照西北的模式建造军屯,留守五万大军,如今那些将士们正忙碌着建造坞堡与城池,打算趁着鲜卑内乱,元气大伤之时,先稳住真真国的内政,至少先叫真真国的那些百姓们吃饱饭。
后期那边自然需要一揽子的政策下去,水琮也在物色官员,到时候能够主持内政。
水洛回朝,水琮自然大喜。
论功行赏。
顺王加封忠顺王,得双字封号,双亲王俸禄。
与顺王一同征战真真国保龄侯府三老爷史鼎也封了侯,赐爵忠靖侯,与他大哥保龄侯已经算是平起平坐的王爷了,只不过皇帝未曾赐下府邸,目前忠靖侯还住在保龄侯府里。
史鼏慷慨,做主与两个弟弟分了家,先给史鼎在京城买下一座五进的大宅子,又帮着按照侯府归置收拾了一番,很快,忠靖侯府便新鲜出炉了。
因为王夫人卖掉祭田的荣国府得到消息后,老太君立即从病榻上一跃而起,催促着大儿子贾赦:“你赶紧到库房里拿些重礼去恭贺你表弟去,一家子骨肉亲,怎么能生分至此!”
第115章 红楼115
贾赦摸了摸后脖颈,他虽混不吝,却并非不识时务之人,着实没脸上门去。
自家的老母亲三番两次逼迫算计保龄侯,如今却又舔着脸上前去巴结,贾赦脖子一梗:“老太太这事儿着实找错人了,史家兄弟三个皆是人中俊杰,我一个只识金玉的老纨绔,便是去了,跟人家也说不上话呀,倒不如叫老二去,他学富五车,满腹经纶,想来去了能得那兄弟三人的青眼。”
贾赦一脸自谦地给贾政挖坑。
他还记得上次老太太晕倒的时候,自己冲动之下拽住了保龄侯的衣领子,那时候保龄侯讥诮不屑的笑容,叫他再面对那样一个人物……还是算了吧!
贾母闻言,不由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面上虽然不高兴,心里却也赞同贾赦。
确实,自己的娘家侄子各个出色,与这个纨绔的老大着实没什么共同语言,只是……她又想到了贾政的妻子王氏,自从王氏犯了错,贾政就很是颓然,再加上宝玉病症一直未曾完全消退,使得贾政愈发的沉默寡言,就连门下清客也在前些时日被遣退了。
如今那副颓然的样子出门走亲戚……是否有些不合礼数?
贾母心烦意乱的蹙眉,自己生了这两个儿子,到了关键时候竟一个都不管用。
“自那王氏犯了错,家中便乱的很,你二弟怕是没那心思呢。”贾母瞥了眼贾赦,见他没什么反应才继续开口道:“如今顾忌着元春与宝玉,也不好叫王氏难做,可你弟弟身边只一个粗鲁不堪的赵氏,还有她生的那两个不中用的。”
贾赦一听贾母这话就明白她的意思。
满不在乎地说道:“那就更该让他去了,王氏犯了错不好休弃,二房却不能无人打理,倒不如叫他去史家相看个旁支姑娘进门,或是贵妾或是平妻,总要将二房的门面撑起来不是?”
听了贾赦这话,贾母才高兴地点点头。
“正是这个理儿,二房庶务总不能一直无人打理,史家旁支也不是什么显赫门户,聘回来做个贵妾也是应当。”
贾赦本是气话,却未曾想自家老母亲竟真做这样的打算,一时间不由气急攻心。
他堂堂嫡长子,袭爵荣国府做一等将军的人,再娶也不过只能娶一个早亡的七品小官嫡女,还是二十岁都没嫁出去的老姑娘,贾政却能纳一门两侯的史家女为贵妾?
哪怕是个旁支,也比邢氏来的牌面!
怎么就这么偏心?
贾赦攥紧了拳头,咬紧了后槽牙:“母亲倒不如修书一封跟两位表兄弟说一说,叫他们为二弟择一个好姑娘。”
看他们会不会将贾政这个异想天开的伪君子给打出去!
“好好好,鸳鸯,快拿纸笔来。”
贾母丝毫未曾感觉到长子的愤懑,满心只想与史家重续旧缘。
贾赦满心悲凉地转身离开了荣庆堂,眼圈微红地回头看向荣庆堂在暮色下越显的昏暗的门厅,或许他也该为自己多考虑考虑了。
史家兄弟三人可不似他与二房这般纸糊的兄弟情,若非有个老母亲在上面压着,他们兄弟二人早已老死不相往来了,哪里还能像如今这般,表面太平的共居一室呢?
他甚至已经预示到史家兄弟会发多大的火了。
贾赦心情极好的回了马棚边上的院子,是的,哪怕王氏做出那样坑害全族的事来,他那偏心的老母亲也没有想过让她心爱的宝贝儿子从荣禧堂搬出来。
想到这里,贾赦心情就愈发的糟糕了。
结果回去后看见院子里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心情顿时就更差了,不由心烦地大喊道:“乳娘呢?”
一个中年妇人赶忙从屋里走了出来:“老,老爷。”
她慌的脸色都发白了。
贾赦一打眼就看见她嘴角的油渍,心情烦闷地说道:“你既顾不好主子,就回家去吧。”
乳娘吓了一跳,赶忙跪下了:“老爷我错了,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贾赦不理她,只背着手径直进了屋子,就看见邢氏拿着本薄薄的账本子,和一个巴掌大的小算盘,不停地在拨弄着,顿时更头疼了。
邢氏不当家,算的自然不是家中的帐,而是自己的嫁妆。
“就你那三瓜两枣的,至于天天算么?有这功夫,倒不如将玥哥儿带在身边好好教养,日后老了也能有个依靠。”
邢氏局促地站起身:“那孩子跟我不亲的。”
“你多带带就跟你亲了。”
邢氏不说话了。
她带娘家弟弟已经带的够够的了,哪有什么心思再管什么孩子,再说,那孩子跟自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养的好了,日后还能有个孝心,要是个白眼狼,她这一腔慈母心岂不是打了水漂?
邢氏可不愿意赌那不到一半的可能。
还不如好好经营嫁妆,等老了后手里有钱,还怕找不到人伺候自己?
“玥哥儿那个乳娘不是个规矩的,你喊过来训斥一番,若实在冥顽不灵,便直接叫她回去吧,玥哥儿这年岁也不用喝奶,换个伺候的也方便。”
邢氏应了一声,起身去给贾赦沏茶去了,临走之前也没忘记将自己的账本子带走。
这贾家的男人都是混不吝的,万一觊觎自己的嫁妆银子就不好了。
她可是知道的,自己那便宜儿媳妇可没少用自己的嫁妆补贴家用,虽说是被她的好姑母给忽悠了,她也提点过两句,只可惜那儿媳妇看不起她这继婆母,不肯听便罢了,背后还蛐蛐她,她也就不管了,活该她傻不拉几地花自己的银子,养活一大家子!
贾赦回了书房,看着书房里摆着做装饰的四书五经,还有他真喜欢的古董摆件,到底叹了口气,心情烦躁地闭眼假寐起来,脑海中却翻涌着今日老太太所说的话。
史家一门双侯,最平庸的二老爷也在外地做个外放官,宁荣二府当年何其辉煌,如今官位最高的居然是贾政这个冷衙门的五品官,如今老太太还活着,两个侯爷说不定还会给他们一点儿面子,等老太太没了……况且,元春也是个没用的,进了宫那么久,银子大把大把的花,却还是个答应。
倒不如……
给贾琏谋个外放的差事,叫他将王熙凤带走。
想到自己那个糟心的儿媳妇,贾赦就愈发的气闷,他娶了两房妻子,元配性情端庄大方,行事果决,与他感情很是不错,继室虽然小家子气,每日不管事却也不惹事,每日困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自得其乐,唯独这个儿媳妇,心比天高,总和二房搅和在一起。
倒不如离的远些,小夫妻俩相互扶持,说不得还能改好了些。
贾赦满腹愁绪,丝毫顾不上贾政被贾母怎么安排去忠靖侯府‘修复关系’,只一心想着,该怎么把唯一的儿子外放出去,最好外放去一个好地界儿,有人管的那种。
他的第一选择是姑苏,因为林如海两口子在那儿,贾敏待字闺中的时候,与他元配张氏关系最好,如今希望她顾念着点贾琏,想必也不会拒绝。
而且林如海现在是从一品河道总督,在姑苏也算是一等一的大人物了,贾琏便是犯了什么事,他也能兜得住。
贾赦想的挺好,目前唯一要解决的便是,如何将贾琏顺利的外派到姑苏去。
自从大军回来后,京城很是热闹了一番,论功行赏之下,自然不可能只有忠顺王爷还有忠靖侯爷得了爵位,只是他们二人的待遇却是最好的,其它的爵位皆是将军爵,且不可袭爵,而忠顺王一跃成为兄弟间唯一的双字王爷,忠靖侯又能降等袭爵,可以说奖励相当优渥。
这叫王子腾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想当初他也是有机会跟随大军去攻打真真国的,可家里的女人们一个个都跟他要死了似得,要死要活地不肯让他去,他便留了京,如今眼看着史鼎那个不如他的都封了侯爵,自己家却沦落到女儿嫁不出去的地步,他就恨得眼睛通红。
尤其王熙鸾又要死要活的,他还得顾念着妻子和女儿,连怒火都不敢在她们面前表露。
于是,那满腔怒火便只能朝着荣国府去了。
谁叫他们家好好的女儿,到了荣国府就变成了倒卖祖宗基业的毒妇呢?还不是荣国府的风水不好么?
忠顺王府和忠靖侯府热闹了几天后,就不约而同选择了闭门谢客,前者因为王妃心疼他,提前在王府养了一堆小戏子,关上门来日日听新戏,要么陪伴娘子去大理寺卿的老丈人家,日子过得很是清闲,而忠靖侯就更直接了,直接包袱款款,带着妻儿去投奔长兄长嫂去了。
水琮听说后直接在永寿宫笑了好一会儿。
“这两个促狭的,倒是挺会躲。”水琮端着茶杯抿了一口,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笑:“六皇兄的岳父乃是大理寺卿方东来,最是个刚直不阿,铁面无私的,尤其长相颇恶,便是上朝也是无人敢惹的一个人物,六皇兄自娶妻之后,对这个岳丈便很是尊敬,如今借着岳父威名阻拦那些上门拜访的,倒也是聪明。”
至于忠靖侯……
“他们一家子兄弟三人感情好朕是知晓的,只不过,这二房资质平庸,如今做一外放官,倒也还算用的顺手,政绩虽不算出色,却也说的过去,三房史鼎倒是个将才,六皇兄对他很是满意。”
最重要的是,史鼎武力不俗,谋略却不算顶尖,胜在听指挥,不会自作主张,对于主持战场大帅来说,这样一个将才是最适合大战的,那些擅长奇袭之人只适合率领冲锋营。
这些都是前朝事,阿沅没多做评价,而是笑眯眯地恭维道:“臣妾可不懂这些前朝之事,不过看陛下如此高兴,臣妾便恭贺陛下得了二位忠臣良将,能为陛下开疆扩土的大才。”
水琮听了更是龙颜大悦,最近他当真是意气风发的厉害。
开疆扩土这一功绩,于前几位皇帝手上都未曾有过,如今他刚亲政不过数年功夫,却已经拿下了真真国,如何不能说明他是多么的英明?
若非理智还在,他说不定已经磨刀霍霍向其他周边小国了。
他的目光落在阿沅的肚子上,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仿若玩笑一般地说道:“不若爱妃多为朕生几个皇子公主,日后朕也好为他们准备最好的封地。”
说着,他甚至已经在想,若阿沅再生两个公主的话,他该攻打哪个国家给公主做封地了。
因着战事大捷,整个京城都陷入了狂欢之中。
也是在这时候,林瀚带着妻子顾诗兰低调地回了京城,当然,他未曾辜负陛下的重托,在金陵小半年,他终于查清楚了甄家别院那位三爷的身份,也查清楚了,甄家人一直守着怎样的秘密。
当然,他也趁着荣国府势乱,将荣国府在金陵的铺子也买下了不少间,只可惜,保龄侯在京城的动作太快,金陵那边紧急挽回损失,到底没能将那一块大饼尽数吞下。
可惜自然是有些可惜,可与他查到的真相相比,这点儿可惜又显得很微不足道了。
回来的船上,他时常背着手看着窗外的河面,脑中思绪万千,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小小的一个甄家居然野心这般大,当真是卧虎藏龙。
尤其那一切事情的起因,竟然是宫中的一个小小乳娘。
想到这里,林瀚便愈发的归心似箭,他想要提醒自己的妹妹,叫她千万关注三位皇子,千万莫叫他们被乳娘诓骗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