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只是个丫鬟,这些事儿也轮不到她来管,她只管伺候好自家奶奶便是,还有便是对二爷上点儿心,在二奶奶有孕的这段时日不能叫外头的骚蹄子将二爷给勾了去。
“老爷,二奶奶还要我跟二爷报喜呢,只是二爷自从昨儿个晚上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平儿说这话的时候,头埋的更低了,她有些不敢去看大老爷的脸,但昨儿个夜里因着这事二奶奶发了好大一通火,还气的晕了过去,小肚子都有些抽疼呢。
贾赦捋胡须的手一顿,声音微凉:“你二爷自然是替老爷去办重要的事去了,你只管回去好好伺候你们二奶奶,爷们的事情少打听。”
第120章 红楼120
平儿没能将贾琏请回来,还被大老爷给骂了一顿,回去的路上就开始抹眼泪,等到掀开帘子进了门,就看见自家二奶奶手里端着燕窝汤,头上系着抹额,正一边看账本一边喝燕窝汤。
平儿赶忙用帕子掖掉眼角的泪花,快步走过去说道:“奶奶如今身子正虚着呢,怎的醒了就看账本子呢?”
“只看两眼,不妨事。”
王熙凤伸手翻了一页,越看眉头皱的越紧,最后干脆生气的将账本子猛地合上,重重一掌拍在了封面上:“这些个老货,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要他们办点儿事,三催四请的,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是当家奶奶呢,我才是那办事的丫鬟。”
说着,她冷哼一声:“若非我那好姑妈做出那些腌臜事,我的日子又岂会这般难。”
自从王夫人倒卖了金陵祖地的祭田后,不仅自己被关了起来,还连累她在这家里没了地位,不仅二爷对她强势许多,就连她那没用的继婆婆,也敢在她跟前指手画脚,阴阳怪气了。
她自从嫁到了荣国府便矜矜业业管家,有时候银钱不就手,她还会拿了自己的嫁妆补贴,却不曾想,日子竟过成了这副模样。
想到这里,她的眼圈就有些酸,但她到底是坚强的人,不愿轻易流露出弱态来。
王熙凤立即吸了吸鼻子,回头问平儿:“二爷呢?怎的没回来?”
“大老爷叫二爷做事去了,估摸着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过大老爷也说了,叫奶奶好好养身子,千万别累着了,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尽管叫厨房去做去。”
平儿没敢说大老爷让二奶奶把家给大太太当,便只说了半句。
王熙凤这会儿刚有了身孕,正是想跟丈夫分享的时候,却偏撞上贾琏出去办事,顿时心情愈发的不好了。
平儿赶忙上前将王熙凤手里的碗接下来,生怕自家二奶奶发了火,再将这一套碗给摔了,这可是二奶奶嫁妆里的碗,摔了二奶奶缓过神来定会心疼。
“他能有个什么正经事,想来又是叫二爷去买那些古董玩意儿回来。”说到这里,王熙凤又有些生气了:“如今这家里什么境况他们爷俩是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买那些劳什子回来有什么用?这偌大的府里,全靠我一个女人撑着……”
说到最后,直接绷不住了。
本就因为怀孕而心思敏感,又想起自从王夫人犯事之后受的那些委屈,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平儿立刻上前安慰,心中也有些埋怨贾琏,如今家中因着二太太的缘故,二奶奶处境艰难,正是需要二爷撑腰的时候,结果二爷这时候跑出去给大老爷办事去了,丝毫不想想,二奶奶管家有多难。
不过再一想,给大老爷办事总比出去眠花宿柳来的强些,主仆二人很快也就消了气,又休息了一会儿便起身往荣庆堂请安去了,她们只想着贾琏是出去办事儿了,却没想到,贾琏这一觉睡了整整两日,起来后只觉得头晕目眩,饿的四肢发软,说话都没了力气。
他虚弱的睁开眼,本就长得不差,如今饿了两日,头发略有些凌乱的靠在枕头上,面容苍白,宛若一朵失去了水分的娇花,尤其他睁开眼之后,出现在眼前的还是两个面容陌生的美貌女子。
若是往常,贾琏必定会起旖旎心思,可今日周围环境过于陌生,他实在是有些怕了。
他用干涸了两日的嗓子问道:“这是哪儿,你们是谁?”
“妾身许氏,邓氏见过二爷。”二人先是给贾琏行了礼。
“这是大老爷的信,二爷一看便知。”
只见其中一个美貌女子,也就是许氏从旁边的匣子中取出一封信,两手捧着递到了贾琏面前。
贾琏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伸手接过信来。
许氏与邓氏对视一眼,邓氏便先出了马车,不一会儿便端回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一壶茶,还有一个小盅,盅里煨着鸡汤,隔着盖子都能闻见鲜香味儿。
贾琏自然是闻见了,但他此时满腹心神全在手中的信笺上。
贾赦写信写的很清楚,来龙去脉,老一辈的恩怨,张氏与贾瑚的死亡疑云,老太太的偏心,二房的野望,还有那些他猜测的,可能是真又可能是假的‘真相’。
等贾琏看完这一封信后,原本想要恢复体力后想办法回京的念头也打消了。
他目光复杂的看向眼前垂首的两个女子,他父亲为他准备的两房妾侍,他扯了扯唇角,到底多年流连花丛的经验,让他很快进入了角色:“大老爷既叫你们跟着爷,日后便好好服侍爷就是了,等到了地方,爷给你们买两个丫鬟婆子伺候着,这一路上,便辛苦些个。”
“是,二爷。”
两个人齐齐颔首,许氏胆大有主见,性格也更稳重些,而邓氏则是沉默温柔,还有些胆小,所以这会儿大多是许氏说话,邓氏打下手。
二人服侍着贾琏喝了鸡汤,又打水给他梳洗,等收拾的一身清爽了,贾琏才下了马车去拜见邹文林,邹文林如今不仅是县伯,还是郡马,排场自然不小,不过他本人倒是十分平易近人,亲切地接见了贾琏。
贾琏在得知目的地是真真国时,心底多少有些慌了神。
但在看见邹文林时,又很快放了心,邹文林是陛下的心腹,这些年来在勋贵中名声也不小,虽是庶子出身,却天资聪颖,年少丧母本该是苦难的开始,可邹文林却被老太妃养在了身边,堆金砌玉般的生活,等长大了亦是从科举到婚事一手包办,就算妻子早亡,二婚也能找个郡主。
明明只是个庶出,却比许多嫡出的日子都体面。
贾琏羡慕极了。
但羡慕之余又多了几分野望,跟着这样的上峰,他说不得日后也能跟着飞黄腾达,而且……信中老父亲所写的那些怨怼之言他并不是没有感触,尤其生母与长兄的死……
他活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知晓母亲与长兄死亡的内情,只要一想到他们的死与王夫人有关,他便一阵恶寒,枕边人亦是王氏女……若日后当真生了儿子,是否会为了爵位而杀夫呢?
王氏女向来心狠手辣,贾琏不无恶意的猜想,随即便是深深的恐惧。
拜见了邹文林后,贾琏的心思也放了下来,回了马车便与两个妾侍培养感情,这两个妾侍是贾赦亲自为儿子挑的,许氏端庄沉稳,邓氏小意温柔,但都有个共同点,那便是贤惠内敛,对贾琏亦是夸赞崇拜的多。
贾琏自从与王熙凤成婚后,虽喜爱王熙凤泼辣娇俏,可每每被王熙凤驳斥了话语,落了面子时,便痛恨起王熙凤这一点来,如今被两个貌美妾侍服侍着,不过半月功夫,就将王熙凤给抛诸脑后了。
哪怕后来接到了王熙凤有了身孕的消息,也不过高兴了几日,便又重新将心思放回了庆阳府一揽子建设计划上面,头一回干正经事,就算是纨绔子弟贾琏,也是存了几分上进心的。
庆阳府百业待兴,他贾琏说不定也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而在京城荣国府的王熙凤也在半个月后得知了贾琏的去处,整个人如同晴天霹雳了一般。
她的好公爹……竟将二爷塞进了庆阳府的车队里。
庆阳府……
那是王熙凤想象不到的远房。
她哭哭啼啼地去了荣庆堂找老太太,贾母听了王熙凤的话才知晓,自己的孙子被贾赦给送去了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贾母顿时抱着王熙凤哭嚎了起来:“我的心肝肉啊,快,去将老大那个孽障喊回来,他这个狠心的,怎么舍得将琏儿送去那样清苦的地方去。”
很快,贾赦就被喊了来。
贾母顿时拎起拐杖就站了起来:“你给我跪下。”
贾赦‘噗通’一声跪下,头微微垂着,不辩驳,也不求饶。
贾母恨极了他这副模样,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似得,明明是他做了那些混账事不是么?贾母咬着牙抄起拐杖对着他的背就狠狠砸了下去。
‘砰、砰、砰——’
‘一下,两下……十下……’
砸到最后,贾母只打的浑身脱了力,在鸳鸯的掺扶下才堪堪站稳了身子。
贾赦咬着牙,一声不吭,也不求饶,就这样默默承受着。
“你到底是为什么呀?你送琏儿去那么远的地方去,他哪里能吃的了这样的苦头,你到底是不是当爹的,你当真想要你儿子的性命么?”
贾赦忍耐着身上的疼痛,缓过劲儿了才开口说道:“正因为琏儿是我的儿子,我才叫他出去闯荡。”
他红着眼,虎目含泪,声音哽咽。
“瑚儿死的冤枉,张氏也是不明不白,这些年来,我眼睁睁地看着琏儿一个好好的将军嫡子,被养成了一个跑腿的小厮,赖大都知道给儿子从良考科举,可琏儿一个公子哥,却只能跟着王氏管一些内务。”
“我是个老混账老纨绔,我认了,可琏儿不行。”
贾母捂着胸口,不敢置信地看着贾赦:“你难道就不怕琏儿在那边出事么?”
“我怕什么?没了琏儿,还有玥儿,邹县伯一个庶子都能当县伯,玥儿比他缺什么了?”
贾母踉跄一步。
她闭紧了双眼,浑身都忍不住的哆嗦了起来。
她算是看明白了,她这个大儿子啊,宁愿将爵位传给庶子,都不肯传给宝玉。
王熙凤看着眼前的母子交锋,整个人手脚冰凉地瘫软在地上,她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出自家公爹的意思,显然,贾琏跟着邹县伯前往庆阳府,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也就是说,贾赦从头至尾都未曾将她算计在内。
王熙凤甚至在想,若非她有了身孕,恐怕她以后的日子连李纨都不如,好歹李纨还有个贾兰在,她若不是肚子里的孩子,恐怕不是寡妇,胜似寡妇了。
“滚,你给我滚——”
贾母闭眼,撇过头,不愿意看大儿子的脸。
贾赦一抹脸,恭敬的磕了个头:“儿子告退。”他站起身,突然想起什么似得说道:“小王氏有了身孕,为了琏儿的骨肉,日后这中馈就不叫她当了,对牌和账本送去给邢氏便可。”
“不行。”
贾母又反驳:“没了凤丫头,还有珠儿媳妇。”
“迎春不小了,该跟嫡母学着管家了,珠儿媳妇到底寡居,不适合抛头露面,还是在自己的院里待着吧。”贾赦冷冷地回应。
他自从送走了贾琏,心就比石头还硬了。
“将军府的中馈,还是交给将军夫人比较好。”
李纨?算个什么身份。
说完,又是一抱拳便转身大跨步的离去。
王熙凤吓得浑身哆嗦,她敢这般猖狂,乃是因为老太太说一不二,她也曾私下怨怼公爹无能,堂堂将军被二房压的不敢反抗,可当公爹真的硬起了心肠,她又觉得可怕极了。
她赶忙捂着肚子回去了自己的院子里。
一进门就和平儿手拉手的坐下了,脸色惨白地说道:“这孩子……咱们得保好了,千万不能出了事,他可是咱们唯一的指望了。”
若二爷好好的,这孩子就是二爷的嫡子,未来的世子,若二爷不幸……这孩子也是大老爷的嫡孙,依旧是唯一的继承人,不然得话,爵位落到贾玥头上,她这个嫡嫂子日后还能有什么好?
平儿也是吓得浑身哆嗦:“奶奶,你还是听老爷的话,将账本子和对牌送给太太吧,那就是个惹祸的祸根。”
王熙凤闻言手指不由一颤。
她……舍不得啊。
可平儿说的也没错,刚刚母子交锋透露的一星半点儿关于亲婆婆与亲大哥的死因,都叫王熙凤头皮发麻的厉害,要她算计别人的性命,可以,但别人来算计她的性命,却是不能。
“奶奶,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哥儿平安出生,大老爷定会将中馈还给奶奶的,太太不过小门户出身,家里那些都是蛆虫,太太若想压服她们,可要废好大一番事呢,奶奶倒不如安心养胎,有了哥儿,咱们就有了底气。”
王熙凤也觉得平儿说的在理。
平儿还继续劝着:“况且,奶奶的嫁妆也没往公中贴补多少,咱们自给自足总是能得,也该叫老太太瞧瞧,这偌大的府邸,若不是奶奶尽心尽力,哪能有如今繁花似锦的好日子,就太太那银子进了荷包金钩都钩不出的架势,府里那些丫鬟婆子们还想过得像副小姐似得,那是不能了。”
王熙凤吸了口气,抬手拍拍平儿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