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史鼏病重,她表现的确实有些功利了。
从不觉得自己有错的贾母,如今难得开始自省了起来。
至于贾敏,那就更指望不上了,她远在姑苏,与自己的亲生女儿林黛玉也只能靠书信往来,而林黛玉更是不常出门,只每年她生辰时,宫里会送些绣品出来,聊表一番外孙女的孝心。
所以说,贾母自得了半天的‘优势’,真论起来其实一个都靠不上。
庆阳可不知晓如今宫外有人惦记着自己的婚事,接了圣旨后就兴奋地到了永寿宫,在门外还装的一副端庄模样,结果刚一进门就破了功,兴奋地喊道:“母妃,母妃,父皇给了我好大一块封地。”
阿沅早就得了消息,知道两个孩子得了消息后会直接到永寿宫来,便早早吩咐了小厨房,做一些孩子们喜欢吃的吃食。
阿沅瞧着庆阳身后没有跟着林黛玉和史湘云,就知道她也猜到了,等会儿大皇子水圣也会回来永寿宫。
如今他们年岁渐长,孩子们也该注意些男女大防。
虽说阿沅不觉得小学生的年纪能产生什么暧昧,但世情如此,总要顾忌几分孩子们的名声。
“你父皇疼爱你,日后你长大了,去了庆阳府,也要好好打理庆阳府才是,千万莫要辜负了你父皇的期待。”阿沅谆谆教诲着,对于庆阳她是放心的,幼时想法或许有些不成熟,但如今在夫子的教导下,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公主了。
皇帝为庆阳定下的前往庆阳府的年岁很是特殊。
十五岁是一个神奇的年纪。
有那成婚早的十五岁已经当了母亲。而那些成婚晚的十五岁还在相看人家。
阿沅想着,这道圣旨一出,恐怕京城有适龄子嗣的人家都要考虑一二了,不过她并不想庆阳那么早的成婚,十五岁身子还没长全,何必那么早成婚呢?
倒不如去了庆阳府。到了自己的地盘儿。日后是想成婚还是养几个面首都看她自己的意愿,不比在京城找一个驸马来的好?
那庆阳府历来民风开放。女子性情彪悍,地位也高,想来庆阳到了那边会更加自由自在一些……
庆阳扬起头,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儿臣明白的,母妃你也不要担心,儿臣日后一定好好打理庆阳府,努力成为富庶之地,日后母妃高兴了也可以来庆阳府中居住一段时日,看一看儿臣治理的庆阳府。”
“好。”阿远连连点头,女儿的邀请她怎会不应呢?
小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永寿宫的宫人们脸上都带着笑。
自家娘娘受宠,膝下的公主更是受宠,自开国以来有如此圣宠的,恐怕也只有自家大公主了,这叫他们这些伺候娘娘的,也跟着也有容焉呢。
到了中午,水琮带着大皇子来了。
父子二人如出一辙的走路姿态,不用看脸,只看背影都能看出他们是亲爷俩。
早晨那一道圣旨,不止在朝堂上颁布,也来了永寿宫,最终那道圣旨被供奉在凤鸣阁中,这会儿见了水琮,母女二人自然要谢恩。
拉着水琮让他上座,阿远带着大皇子大公主便对着水琮便是盈盈一拜,嘴里不停的说着奉承话,大皇子性情稳重,这会儿只知道笑,庆阳却是个活泼的,拉着水从不停的说话。
水从就这样笑容满面的看着他们。
等到了用膳的时候,双胞胎也被领了过来,他们如今还不知封地是什么意思,见到皇兄皇姐高兴,他们也跟着傻笑,一边笑一边拍手。使整个永寿宫里都充满了孩童的笑声。
热闹非凡。
与之相比的便是东六宫的沉默。
延禧宫的孙常在看着自己的四公主,心中沉闷不已,忍不住喃喃道:“大公主当真是受宠万分,那样一块好地方,竟被陛下给了她做封地,也不知我的安宁,日后有没有这样的福气。”
“主子……”宫女担忧的看着自家常在。
宫中惯来‘子以母贵,母以子贵’,如今四公主还小,正是子以母贵的年岁,偏自家主子是个不得宠的,叫四公主也不得陛下疼爱,日后公主长大了,恐怕也是不及大公主的。
可这样的实话,谁又敢实说给主子听呢?
延禧宫中愁云惨雾,钟粹宫中氛围也不好,但钱贵人柔顺,只心中别扭了一会儿,便将心思又放回了三公主身上,甚至还劝说起了自己的贴身宫女:“你只瞧着她如今繁花似锦,又岂知日后大公主独走他乡,与陛下和贵妃娘娘分别两地。难以再见的苦楚。”
“尤其庆阳府还是那样一个偏远的地方,倒不如将公主嫁在京城,日后也好随时召进宫来说话。”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别看现在陛下对大公主疼爱有加,等日后长久不见面,那份疼爱又能留下几分呢?反倒是留在京城时常见面,才更能处出感情来。”
钱贵人抱着三公主。心中已经盘算起了京城的人家,只期望给女儿寻个四角俱全的好驸马。
甚至想着若是陛下能叫二公主,四公主也都远嫁才是更好,只留她的三公主在京城,独得陛下的宠爱。
旁边安静听着的宫女嗫嚅了两下,到底没说话。
钱贵人只看见大公主远去庆阳府,又哪里知晓,这有封地的公主和没封地的公主那是天壤之别,甚至比有权的王爷和无权的王爷之间差距更大。
有封地的公主,日后无论哪个皇子上位做了皇帝,对她都会礼待三分,而没有封地的公主日后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宗室女而已。
至于永和宫的武嫔那就纯粹是在傻乐呵了,甚至想着日后若是大公主在庆阳府,日子过得好了,能把她的平康也带过去就更好了,她跟着贵妃娘娘吃香的喝辣,日后就让她的二公主也跟着大公主吃香的喝辣。
自家姐妹,总会看顾一二。
所以她什么都没想,下午便带着礼物就去了永寿宫,恭贺大公主得封地之喜。
她到永寿宫的时候水琮已经回了乾清宫,兄妹二人也回去读书,阿沅也午睡了片刻,才刚刚起身,见武嫔来了,还有些意外,得知她的来意后,更是笑得欢心。
“距离二公主长大还有十多年呢,你如今就这般为她打算,是不是为时过早了?”
“娘娘容禀,嫔妾是个愚钝的,却也有一番爱女之心,早早打算总比事到临头来的强,而且嫔妾也听说了,庆阳府中女子当家,嫔妾自小便是争强好胜,想来我的公主也是这般性子,如今世人都爱贞静娴雅的女子,嫔妾这般性情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倒不如去了庆阳府,说不定那边的人就喜欢这样的性情呢?”
武嫔想的简单,却也长远。
阿远也感叹一番她的慈母心肠,自然是答应,只说到时候会劝说皇帝,让二公主时不时去庆阳府陪伴大公主。
距离二公主长大还有十几年。
到时候是哪个皇帝就不知晓了,总归都是亲近的,阿沅有自信劝说成功。
圣旨已下,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朝臣们也知道,皇帝朝令夕改乃是大忌,便是昏君也不敢随意这般,更别说如今这个已经开疆扩土的帝王了。
勋贵们也知道自己拦了个寂寞,但心里就是不爽。
这样的好公主,怎么就不是勋贵女生出来的呢?
消息传的既缓慢又迅速,十天八个月后,普通老百姓们也知道当今陛下给一位公主册封了封地,哪怕最朴素最无知的来百姓都知道,这家有破屋三间,也是要传给能撑门立户的儿子的,这陛下得多疼爱这个女儿,才会给公主这么大的一份家业。
这消息对有儿有女的人家来说颇为嗤之以鼻,甚至觉得皇帝老儿脑子坏了。
但对只有个女儿的人家来说,就宛如甘霖降世了。
原本还想着给女儿找个好夫君的夏稚,得了这个消息后,心思瞬间就安定了下来,他本是皇商出身,专门负责给宫里供奉花草,他妻妾十几人,却只得了个独生女儿夏金桂。
因着就这一个宝贝女儿,自然娇惯异常,养成了一副天真又残忍的性子。
原本想着挑一个寒门读书人做女婿,却不想夏金桂心思却大,只想挑个门当户对,家财万贯的,总归她挑嘴的很,坚决不吃亏,不吃苦。
夏稚愁白了头发,这得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完美符合夏金桂的择偶条件哟。
如今听说陛下给公主册封了封地,夏稚心思就变了,他原本相中了宁国府的贾蓉,他妻孝将过,正好续娶继室,上头父亲病重,继母懦弱,正适合他的女儿嫁过去作威作福。
现在只想着女儿坐产招夫,等生下几个孩子,这夫君若是听话便留着,若是不听话便一脚踢走,日后这偌大的家资,还是自己女儿和孙子的。
不仅夏稚这般想,其它只有女儿的人家也是这般想。
这些人是最不希望皇帝收回圣旨的,这可是他们的风向标啊。
时间一晃而过,京城的八卦日日更新,唯独三个国公府争着修缮省亲别墅这件事,一直挂在热搜上,就连庆阳公主得了封地的事情,也不过才热闹了一个月。
夏日过去便是秋冬,随着天气越来越冷,省亲的日子也越来越接近。
京城的老百姓们也期盼着能看见宫里娘娘的仪仗,日后也能跟子孙吹嘘自己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宫里也是热闹的很。
礼部与内务府早早开始准备,阿沅也常常垂询,三个嫔主便是再不受宠,出了宫门展现的也是皇家威严,无论是哪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不过好在三人不是同时从宫中出发,不然得话,阿沅又要忙宫宴,又要过问省亲流程,怕是要累死。
眼看着就要到年底,阿沅已经开始核对宫宴菜品了,赤水行宫那边突然来了消息。
“甄太妃不好了?”
阿沅蹙眉,手中笔都没停,头也没抬起来:“她得了痨病快两年了,能拖到现在都算寿数长,叫太医院给吊着命,至少上元前不能叫人没了,别耽搁了陛下的大计。”
要是这会儿太妃没了,那三个嫔位娘娘还怎么欢欢喜喜地回娘家省亲?
第132章 红楼132
甄太妃是真不行了。
虽说太医们给吊着命,可她自己拒绝服药,只一心等死,因为她已经知道了,甄家没了,最疼爱她的哥哥甄应嘉被问斩,其它几位兄长则带着嫂子侄子们,一起被流放去了岭南,侄女儿们则被充入了教坊司。
水溶因着是个郡王,以府中豢养舞姬的名义,将几个侄女儿给要了回来,如今虽在府里当个副小姐似得养着,可本身却是个贱籍,日后想要嫁人都难。
原本因着她病重,又有水溶交代,她该是不知道这些事的。
可莲雨多恨她呀……
当初甄太妃嚣张跋扈,行事恶毒,对身边的宫女非打即骂,施以虐待,与莲雨一块儿进了宁寿宫的那一批莲字辈宫女儿尽数都没了,只剩下莲雨一个人,还是因为莲雨长相普通,性情木讷的缘故。
便是如此,到了赤水行宫后,若非身上贴了张金卡,成了珍贵妃的自己人,只靠自己单打独斗,恐怕命早就丢了。
如今甄太妃得了痨病,宫里的宫人们有门路的都走了,没门路的染了病也挪出去了,她身子好,又有周赵两位太医给的保命丸子,留在了甄太妃身边,倒是博了个忠仆的美名。
所以,当知道甄家败落后,她便一直想着,该怎么将这些消息一点儿一点儿地透露给甄太妃,一点儿一点儿地折磨她,就好像当年那些无辜的姐妹一样,被慢慢的虐待致死。
莲雨长了一张老实憨厚的脸,又是人口称赞的忠仆。
她对甄太妃照顾的无微不至,可每次来给甄太妃请安的北静郡王离去之后,她的脸上便会多一分愁容,看向甄太妃的眼神就愈发的充满了怜悯。
甄太妃做了这么多年太上皇的解语花,只看着这眼神便知道……出事了。
接下来便是甄太妃要求莲雨告诉她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莲雨摇头拒绝,却又偏偏露出一副担心的表情来,叫甄太妃猜测许多,却偏偏不给一个准信儿。
好容易甄太妃情绪平复一些,莲雨又状似无意地漏出一点儿消息来,叫甄太妃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猜测。
就这样,莲雨将甄太妃的情绪玩弄于股掌之间,偏她还占着大义,毕竟她是为了娘娘的身体着想,直到甄应嘉真的人头落地的那一天,莲雨才一副惊慌失措,满脸泪痕地冲到了甄太妃的床前,嘴里喊着:“娘娘,娘娘,甄老爷犯了大罪,被陛下给判了斩首,今儿个午时,甄老爷的人头就落地了。”
“什么?!”甄太妃大惊失色,原本已经疲软的毫无力气的身子,此时也好似突然有了力气,竟直接坐了起来。
莲雨的哭声一停,随即便是跪在踏板上磕头,背脊压的低低的,在瑟瑟发抖。
俨然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
她不再开口,只有压抑的抽泣声传来,好似自知失言了,很是慌乱无措。
“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家兄长怎么了?”甄太妃此时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忍耐着喉间的痒意,一把攥住莲雨的袖子,尖锐的指甲掐住莲雨手腕的软肉,力气之大,霎时间就见了血:“快说。”
莲雨忍着痛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是奴婢失言,是奴婢多嘴。”
“啪——”
甄太妃抬手就是一巴掌,只是到底病了多时,力气不大,打的不算很疼,但羞辱意味很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