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出身清贵,祖父更是官居二品,当初若非他父亲是荣国公,这门婚事也是攀不上的,按照规矩,续娶比元配差是应该的,可他母亲相看的俱是七八品小官家的姑娘,他好歹也是一等将军,若娶了这样的继室,走出去还有什么脸面?
越想越觉得母亲偏心。
贾赦心情郁郁,颇有些想要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反正他本就是个纨绔,在母亲眼中不如二弟贾政能干孝顺,那他还奋斗个什么劲儿呢?反正袭爵的儿子有了,偌大的家业也有了……
史鼏也知晓自己姑母的偏心,安慰一句:“你好歹考虑些琏儿,如今他岁数渐渐大了,总要好好教的。”
贾赦想到自己那个被母亲惯的不像话的儿子,心情顿时更郁闷了。
那臭小子被养的亲近二房,跟他这个亲爹反倒没几句话说。
进了荣国府,贾赦径直回了自己的书房,压根没想过陪同史鼏去给贾母请安,以至于在荣庆堂等了许久的贾母看见史鼏一个人进门后,那脸色黑的如同乌云密布。
“那个孽障呢?”贾母问史鼏。
史鼏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鸳鸯送上来的茶水,温言安抚道:“今日大朝会恩侯怕是起身太早,路上就困倦的不行,如今怕是已经回去睡下了。”
贾母哪里不知道侄子是在给贾赦描补。
到底家丑不可外扬,闭了闭眼,将心底的气给压了回去,才看向史鼏问道:“你如今的身子可好些了?”
史鼏摇摇头:“还是老样子。”
“那就该好好歇着,成婚多年,如今你妻子终于有了身孕,无论男女总归是你亲生,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叫她们孤儿寡母该如何过日子。”
贾母还是心疼这个侄子的:“便是老二老三愿意帮着养,可人家也有自己的儿女,哪里能顾的那么周全。”
“你呀,就是操心太多。”
史鼏被训的干笑一声。
史家三兄弟就他一人长了脑子,下面两个弟弟纯武夫,他不操心谁操心呢?
不想再被姑母训,史鼏赶忙转了话题:“姑母,你可知如今宫中的林贵人?”
贾母蹙眉:“倒是不大清楚。”
荣国府如今无人在朝堂上,贾赦只够格每五日参加一次大朝会,贾政更是连太极殿大门都进不去,所以对宫中消息知晓的并不大多。
“林贵人前几日因柳絮起了癣,陛下便下令将西六宫与御花园的柳树尽数去了。”
“竟是如此荣宠?”贾母蹙起眉头:“你是怀疑,那林贵人是当初如海写信托付咱们照应的那个秀女?”
史鼏点头:“毕竟姓林,且还是姑苏来的。”
贾母先是蹙眉思索了片刻,随即又摇摇头:“暂且不必理会,民间秀女位份皆不会太高,便是她又如何,不过一个贵人罢了,何时做到一宫主位再说,更何况,太上皇可还看着呢,当初……”
她抿了抿嘴,长叹一口气:“到底咱们还是得注意着些。”
当年投资错误,舍了家中最有前途的敬哥儿,如今家中小一辈还未长成,再经不住一点儿波折了。
史鼏心中有些不愿,这可是难得与陛下搭上关系的机会。
贾母不愿,他也不强求,起身告辞后便回了家,在书房中待了一整天,一直到天色漆黑,才下定决心写了封信送往了扬州。
既然荣国府这条路走不通,便直接从林如海那边入手吧。
宫中阿沅尚不知晓自己倒下一次,在前朝后宫引起了怎样的波折,现如今她大病初愈,磨着皇帝同意花草房重新送了新鲜的花草来。
春日里,花儿的种类多。
许是想要讨好宠妃,花草房的小内侍还送来了一些金鱼的鱼苗,就养在院子中间的太平缸内,又种了两株碗莲,只等到了夏季就能开花了。
太平缸是为防止房屋着火,能够快速灭火而设立,如今里面养了鱼,倒是再不会缺水了。
金姑姑盯了太医院数日,都未曾发现赵太医有异动,反倒意外发现宁寿宫召了太医。
“难不成太上皇病了?”
正在喂鱼的阿沅手微微一颤,鱼食便从指尖滑落,落入鱼池中,十几条鱼儿簇拥而上,偏一个个小巧极了,几只鱼儿张大嘴巴咬住同一颗鱼食,宛如在水中开了朵金红色的花儿。
“倒是未曾得到消息。”金姑姑摇头。
作为太上皇的人,若是太上皇病了,她必定能够接到消息,所以必不可能是太上皇:“估摸着是宁寿宫内某个妃嫔病了。”
阿沅嗤笑一声:“倒还真是巧了。”
皇帝刚刚砍了柳树,宁寿宫里就宣太医,这是想宣扬什么呢?
“若当真因为那几颗柳树,那只能说明宁寿宫里病着的那位,着实不大聪明。”金姑姑也嗤笑,太上皇再强势,也不会明面上为难皇帝。
父子相争,那也是在暗地里。
“主子,有福公公来传话,陛下宣主子去乾清宫伴驾。”
二人正说着话呢,抱琴就过来了。
阿沅仰头看看天色,已然是傍晚,看来今日是回不来了,这一伴驾便是一整夜。
“陛下待主子可真好。”金姑姑说的十分真诚,她是真觉得这皇帝不错,后面三宫那么些秀女等着召幸呢,偏就守着自家主子一个人,哪怕前几日出了癣,也未曾避嫌过。
其实阿沅也觉得奇怪,自己因为麝香癣而多日不能侍寝,皇帝招寝其它秀女也属正常,可偏偏皇帝日日往永寿宫跑,丝毫没有招寝新人的打算。
难不成这皇帝还真是个情种?
阿沅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她能感觉皇帝挺喜欢她,但也没喜欢到独宠的份上,与其说皇帝喜欢她,倒不如说皇帝更喜欢她身后的林如海,想必皇帝的人如今已经开始暗地里与林如海接触了吧。
不过没关系,她不需要皇帝的爱,只需要他的宠。
帝王真心是毒药,但凡贪心想要的,大多死的很惨,她如今占据先机,定然要拿到小皇帝所有的第一次,第一次从男孩变男人,第一次做父亲,第一次让他儿女双全……当第一次多了,她不特殊也会变的特殊起来。
她已经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有些异样。
大概很快就要心想事成了。
第20章 红楼20
阿沅心里有了猜测,便不太愿意与皇帝亲近。
好在皇帝最近也没什么心思,自开了春,江南那边便不大安稳,四月梅雨天,连续下了一个月的大雨,长江支流的运河决了堤,淹了下游几十个村庄,死了上万百姓。
皇帝大怒,当即派人下江南去查看灾情,自己则去了一趟宁寿宫,与太上皇商讨赈灾的事。
江南是太上皇的钱袋子,又有甄氏一族做爪牙,这么多年来真是油泼不进,密不透风,皇帝几次三番想要插手江南事务,都未曾成功。
此次运河决堤,影响的不仅仅是中下游的老百姓们,还影响到了漕运和盐运,江南府作为盐务与漕运的中转站,一旦周转不灵,影响极其深远,虽不及黄河决堤那般动摇国本,但也差不多了。
太上皇也知此事事关重大,便也默认此次皇帝的人下江南。
他也想看看,这个儿子学了这么多年的为君之道,如今学出了个怎样的成果来。
水琮一连忙活了好几日,自那日乾清宫伴驾后,又过了好几日才又来了永寿宫。
他到时阿沅正好在用晚膳,听到通报打算出去迎接,就看见水琮带着长安大步地进了门:“别起了,坐着吧,怎的到这会儿才用膳?”
阿沅半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去:“下晌睡的时辰长,起身后就觉得浑身懒懒的,无甚精神,便拖拖挨挨的到了这会儿,若不是金姑姑盯着,婢妾连晚膳都不想用呢。”
她说着话呢,目光却一直追随着皇帝,眼神亮晶晶的,里面还含了笑。
皇帝被她看的耳根一热,凑过去便在她身侧坐了下来,手也顺势捏住她的小手。
他语气温和地问道:“是身子不爽利?还是睡多了身子懒,不然怎么会没胃口呢?”
阿沅顺势靠在他的肩上,看着满桌子的饭菜,越发觉得自己饱了,一点儿想吃的欲望都没有,语气便多了几分埋怨:“这宫里的饭菜都是北方菜,婢妾是江南人,起初吃着还行,这般日日吃着,便是再好吃也腻了。”
水琮看她一脸不高兴地抱怨,想她一个江南长大的小姑娘,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深宫里,心里就忍不住的怜惜,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待水患事了,朕叫人去寻两个姑苏厨子进宫来。”
阿沅听了立即支起身子,满眼都是惊喜地看向皇帝:“陛下说的可是真的?那婢妾要个擅长做河鲜的厨子。”
“河鲜性凉,便是喜爱也不能贪嘴。”水琮见她这般高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婢妾又不是个孩子,自然不会贪嘴。”
阿沅赶忙做保证,然后又拉着皇帝的手摇了摇,脸上弥漫担忧:“好些日子不见,婢妾瞧着陛下都瘦了,脸色也不大好,是不是这些日子没能休息好?”
水琮这些日子确实没休息好。
江南水患之事牵扯甚大,这次运河决堤,不仅因为天灾,恐怕里面还有人祸,因为决堤的位置,刚好是前几年太上皇明旨修造的堤坝,而当时负责督造堤坝的总负责人是江南河道总督钱明峰,而他的副手便是甄太妃的弟弟甄应嘉。
钱明峰是太上皇心腹,甄应嘉是甄太妃的亲弟弟。
两个人与宁寿宫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查出其中有人祸的话,于水琮来说,既是机遇也是危险。
水琮却一点儿都不怕,相反,他十分的兴奋。
他说:“江南那边今年受了灾,朕也是心系百姓才夜不能寐,待江南事了,朕才能放下心来,到时候估计也到夏日了,宫中夏天闷热的很,到时候带你去玄清行宫避暑去。”
“咱们要出宫了么?”阿沅一听‘玄清行宫’,立刻便被转移了注意力:“那咱们几月份出发?婢妾瞧着这些日子就已经开始热了,尤其这两日午时闷热的紧,婢妾都想让金姑姑去领冰盆了。”
“如今才几月,岂能用冰盆?”
水琮不赞同地睨了她一眼:“你个小小女子怎么这般受不得暑热?难不成以前在家里也是四五月便用上冰盆了?”
“咱们江南才不用冰盆呢。”
阿沅嘟囔着:“以前婢妾住的院子里面有两颗好大的榕树,夏日在树下放张小榻,歪着吹吹风,别提多舒坦了,哪里还用得着冰盆。”
宫里什么都好,就是院里空空的,便是栽了树都是那种矮矮的树,根本不能起到遮阴的作用。
水琮其实也不喜欢在宫里,总觉得宫里压抑且憋闷。
但面上却还假意轻咳一声,道:“行了,知道你是个惯爱享受的了,待仲夏端阳祭拜先祖之后,便开拔前往玄清行宫。”
仲夏端阳?
那就是端午节后才回去避暑了:“那咱们什么时候回来?”
“重阳前。”因为重阳节他也得回来祭拜,还要设宴宴请群臣。
“那咱们岂不是要在行宫住四个月?”
阿沅高兴了,扭着身子抱住皇帝的胳膊,下巴抵在他的肩头,对他眨巴着眼睛撒娇:“那婢妾可得多准备一些衣裳,毕竟要过四个月呢。”
随着阿沅的亲近,水琮只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
哑着嗓子,压着心头悸动:“看你也没用几口,快用膳吧,省的夜里肚子饿。”
阿沅回头看向桌上的菜,到底没再抱怨什么,而是就着汤用了几个饭,便叫人将膳食撤下了,水琮本就是用完膳过来的,见阿沅用完了,便拉着人去了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