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王嗤笑一声:“太妃娘娘,接旨吧。”
“不,这圣旨是假的,本宫不相信。”
甄太妃跌坐在地上,庸王往前走一步,甄太妃便往后挪一步,她身子发软,想要站起来却又没力气,最后只能狼狈至极地朝门口的方向爬。
她这会儿已经顾不上仪态,她只想冲到前头养性殿里问问太上皇,为什么要将她的儿子过继出去?
“太妃娘娘,您尚在禁足中,不能出颐和轩。”
谁曾想,刚到门口,就被两个精奇嬷嬷给架着胳膊抬了回来。
“不——”
甄太妃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她一方面不相信太上皇会对她这般无情,另一方面又觉得太上皇本就心思深沉,会做这样的事也不奇怪,最终,她快速爬到水溶身侧,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将他的脸压到自己的怀里,自己也闭上眼睛。
仿佛只要这样,便可以无视那道圣旨。
水溶便一直都是她的儿子。
庸王在旁边看了半天热闹,这会儿见她拒不配合,也有些不耐烦了。
他将圣旨合上,绕过甄太妃,径直走到香案前,将圣旨恭恭敬敬地请到了香案之上,还不忘上柱香,将流程走全了,才回头走到甄太妃跟前。
“太妃娘娘,早在两日之前,圣人便下了旨意,叫本王将八皇弟的玉牒改到了北静王一脉名下,便是娘娘今日抗旨,在玉牒之上,八皇弟也已经是北静王世子了。”
“你胡说,溶儿是本宫的孩子,是圣人的皇子,又怎会是北静王府的世子!”甄太妃恨恨地瞪向庸王。
庸王漫不经心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袖:“龙子凤孙过继出去的不知凡几,八皇弟与我们这些王爷又有何不同?太妃娘娘,听本王一句劝,趁如今还能过继给亲王便赶紧应了了,否则再过几年,莫说亲王了,郡王爵能不能有都不知道。”
他‘呵呵’笑了两声,听起来很有反派的感觉。
笑完了一挥手,身后立即出现几个宫人:“去帮世子爷收拾箱笼,千万莫叫北静王妃等急了。”
宫人们鱼贯往后殿走去。
甄太妃见了再也忍不住失控的尖叫:“水淳你胆敢闯本宫寝殿,难道就不怕本宫告知你父皇,治你大不敬之罪么?”
庸王闻言心里顿时慌了一下。
可随即又想到自己背后有人撑腰,立即又理直气壮起来:“瞧您说的,本王哪敢呐,本王不过想要帮助八皇弟罢了。”说着,面色一冷地看向水溶的乳娘:“还不快些带人去帮着世子爷收拾东西?傻愣着做什么?”
乳娘满脸惶恐地看看庸王,又回头看向甄太妃,到底没敢继续站着,垂着脑袋带着宫人们往偏殿去了。
甄太妃再也坚持不住,眼睛一翻,直接撅了过去。
庸王一看自己竟把甄太妃给气晕了,吓得立即离开了颐和轩,急匆匆地就回了乾清宫跟皇帝请罪,当然,他出颐和轩之前还不忘给甄太妃请了太医。
水琮本就不喜欢甄太妃,这会儿听了庸王告状,对甄太妃更加厌恶。
心里憋闷了一下午。
天一黑便直奔永寿宫,对着阿沅很发了一番牢骚,最后一巴掌拍在炕几上,恨恨道:“甄氏不臣之心久矣。”
阿沅:“……”
好家伙,你把人家的儿子给过继出去了,难不成还要人家笑脸相送?
都不能发发牢骚了?
阿沅在心里狂翻白眼,面上却是一副心疼地拉住皇帝的手:“你便是再生气也不能糟蹋自己的手呀,你瞧瞧,都红了。”
听着爱妃地温言软语,水琮立即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似得,态度立即软和了。
“无事无事,朕有分寸。”
“不过……朕虽然生气,心底里却还是高兴的。”
水溶过继出去了,就剩下水涵了。
这还是个五岁的孩子,还有时候对付,且水涵不如水溶聪明,如今都五岁了,话还说不全呢。
不足为虑。
阿沅不搭话,只低头揉捏着他的手。
水琮手一握,便将阿沅的手包在了手心,阿沅疑惑地抬头看向皇帝。
“爱妃,你的堂兄林卿去岁共送了三百五十万两的盐税入京,比往年都多,可见其在此一道上颇有天赋,正好钱明峰钱总督也很看重你堂兄,朕打算先升你堂兄为姑苏织造,与钱老一起驻守江南府。”
巡盐御史为正七品,是都察院御史,属于实权官职。
姑苏织造则是正五品,却是皇帝心腹,有密奏之权,更为皇帝耳目。
若林如海当真升职为织造,那他不仅升了官,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也是大大的提升。
想到这里,阿沅眼睛都亮了。
但她没提官职之事,只说道:“那臣妾的兄长岂不是能常常回去看望臣妾的父亲了?”
她的祖籍可是姑苏呢!
第36章 红楼36
水琮也没想到,阿沅的第一反应竟是自己的父母。
可再一想,又十分能够理解了。
因着选秀骤然离家,这么久了也未曾与家中联系,自然惦念非常,虽说之前也曾听过她对家中的抱怨,可抱怨之下依旧可见其对家人的忧心。
如今再听阿沅这么说,也就不觉得意外了。
水琮声音都软了些,将她抱在怀中,任由她乖巧地伏在自己的心口:“若爱妃实在思念家人,不若叫他们搬到京城来?朕记得你父亲乃是举子出身,当初也只考了一次科举,到京城来是继续科举亦或者在周边做个县丞也行,总归是个官身。”
林焕当初只考了一次科举便回去姑苏做了县学先生。
按本朝规矩,科举三次不中才不能参与‘考公’,得回去自己想办法‘找工作’,所以说,林焕虽说当了十多年的教书先生,实际上却还是可以继续考科举的。
林焕考科举啊……
阿沅下意识在脑海里思索了一下,随即坚定的摇头:“还是算了,臣妾父亲年岁大了,考科举又并非易事,日日苦读他的身体也吃不消,更何况考中了还好,考不好怕是这心里也不好受,别本来能安然度日,这一考,反倒再把身体考垮了。”
虽然林家缺人才,也没必要把林焕拉出来!
就他在后宅那个和稀泥的劲儿,便可知他就是个糊涂蛋。
不过阿沅也在认真考虑林焕搬家的事儿了,之前林如海在扬州,离着姑苏不远,且马氏的娘家还得捧着林如海,指望着他手里的盐引,自然会约束马氏,如今林如海升职,人到了姑苏也能就近看着,所以林焕夫妻俩暂时不会整什么幺蛾子。
可万事都得往长远处想。
只听水琮的意思,便知晓他打算重用林如海了。
若日后林如海入京当官,阿沅可不放心林焕夫妻俩留在姑苏,总得到时候想个办法,把林焕两口子给了林如海当挂件,真正意义上的走到哪带到哪儿!
水琮也想到林焕的年岁,忍不住长叹一声:“还是爱妃想的周到。”
阿沅抿嘴笑笑,抬起头来与水琮对视,乌溜溜的眼底满满都是依赖:“臣妾的父亲没什么才学,便是当了官也不能给陛下分忧许多,倒不如将那官位留给更有抱负的大人们,至于臣妾的父亲……这辈子便当个富贵闲人吧。”
“爱妃当真不后悔?”水琮依旧不死心地问道。
这几日他有些被甄太妃刺激到了。
想当年甄应嘉屡试不中,最终得了个江南府官署修书的活儿,这也便罢了,修书而已,一套书修个十年都是有的,事儿少还清贵,可偏偏甄太妃不满足,撺掇着太上皇给甄应嘉谋了个修堤坝的活儿。
如今堤坝溃坝了,老百姓们受了苦。
甄应嘉呢?
也不过是被掳了官职继续回去修书去了。
所以水琮听到阿沅这番话颇有些不敢相信,这入了后宫的女子有几个是真奔着皇帝这个人来的?大多为的还是家族前程。
“这有何可后悔的?”阿沅注视着水琮的眼睛,不闪不避,眼底一派坦然:“若臣妾的家人是真有才学之辈,自然无需臣妾在后宫汲汲营营,他们自会努力读书考科举,争取有朝一日走入朝堂为陛下分忧,可若是臣妾的家人多为平庸之辈,臣妾硬是为他们谋了前程,也不过是害人害己罢了。”
“爱妃这话……倒是说的没错。”
水琮抬手按住她的后脑,略微用力将她压回了自己的胸前:“只可惜,不是每个人都如爱妃这般想的通透。”
阿沅用脸颊蹭了蹭水琮的胸口,开始暗搓搓地挖坑:“臣妾只是觉得,偌大的一家子只靠一个女人入宫博前程,那这家的爷们也着实太没用了点。”
说的就是你,荣国府!
这一番话水琮是赞同的,他捋着阿沅如云般的头发,思绪已经飘远,嘴巴却还附和:“只可惜有的人欲壑难填,最终也只会自取灭亡罢了。”
阿沅没再说话,而是静静地陪着他。
这一夜,水琮在永寿宫一如既往地睡了个十分舒坦的觉,第二日神清气爽地起身,在长安地服侍下穿着朝服,他嘴角微微上扬着,可见心情很好。
长安见了凑趣儿道:“陛下每次在珍妃娘娘这儿,心情总是极好的,叫奴婢们呐,瞧了也跟着高兴呢。”
水琮心情好,听长安凑趣儿也不生气,而是赞同地点头:“你们珍主子伺候的周到,朕每次在永寿宫都休息的极好,这心情自然也就好了。”
说着,还不忘叮嘱长安:“你们动静小点儿,莫要吵着你们珍主子了。”
“欸,奴婢们晓得了。”
长安说着,手里的动作也更加放轻了几分,鱼贯而入的小太监们脚步声也更小了。
很快,水琮收拾妥当,回了乾清宫用了早膳便径直往前面太极殿上朝去了,自去年珍妃有孕,太上皇将江南水患之事交给他后,他手中的权利就多了许多,在江南府各大要点也安插了不少人手。
包括珍妃生下龙凤胎,水溶过继,甄应嘉受罚修书……等等,皆是父子俩博弈的结果。
尤其在龙凤胎出生后,朝中的官员支持皇帝的那一派,便隐隐有明牌的架势,俨然一副帝王已经长大成熟了,太上皇也年迈不济,该放下手中权柄,安享晚年了的架势。
太上皇自然是不甘心的。
但他也知道,自己年纪确实大了。
甄太妃有什么小心思他一清二楚,他却不曾阻止,无非是想让皇帝困在与甄太妃的斗争里,从而延缓亲政的脚步,甄太妃就是他给皇帝的磨刀石,将最后这两个兄弟给都下去了,皇帝的前路才会一片平坦,成为真正的,当之无愧的帝王。
他从未想过把持朝政一辈子,但也不想这么早交出去。
水琮步伐稳健地走上了王座,在一片‘恭请陛下圣安’的朝贺声中缓缓落座。
“众卿平身。”
“谢陛下。”
朝臣们齐刷刷地起身。
接下来便是一阵沉默,但也只是片刻,很快,就有一个老大臣出列:“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