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痛,容爵的痛,她竟然全然不知,残忍的斩断容爵与容烨的情义,为了所为的一家团聚,而容爵的付出却只字未提。
叶安袭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回报容爵的,在挂上电话的一刻,她只说了一句。
“儿子这辈子就姓容。”
最让她痛的是急救室里的那个男人,他从来就不知道这其中的一起,几度为了容烨的身份,怨他,怒他,他却为了怕自己伤心,紧闭着嘴只字不提。
想着那个变着法儿讨儿子欢心的宗政贤,得不到儿子的承认而低落的宗政贤,为了保护儿子命悬一线的男人。
想着他的那句,你儿子就是我儿子,原来背后的深意竟是如此。
直到现在还在急救室里急救,生死不明,这个男人笨死了,笨死了,枉他聪明一世,怎么那么蠢!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为什么……
叶安袭觉得这一刻她的心都要爆炸了,太多的感情让她完全无法承受。
躺在里面的那个男人还完全不知道容烨是他的亲生儿子,是他和她叶安袭的儿子!
微小的颤动拉着衣角,叶安袭低头看着哭得小脸儿红红的儿子,又抽回了些思绪。
叶安袭你在干什么?
宗政贤在里面急救,他的父母在外面哭成一团,她还在这里自怨自艾,能在废物一点么。
弯下身擦干儿子的眼泪,叶安袭也整理整理了情绪,拉着儿子奔着那两个老人的方向走去。
这么多年第一次,卫青琴主动的靠在宗政文的身上,里面躺着的是他们年少轻狂的结晶,是她冲动之下生出来的孩子,从小一把一把的把他拉扯大,是她这辈子唯一的盼头儿,现在就这么不说一句话的倒下了,如果儿子就这么有个三长两短……作孽啊……作孽……
“小琴……不会有事……”
话都说不了半句,宗政文的声音却早已哽咽,如果老二有什么事,让他怎么接受……
“容烨,叫爷爷,奶奶。”
叶安袭拉着容烨站在二老的面前,让儿子叫人。
“哎……冤孽……冤孽……”
长出气,闭上眼,卫青琴不再去看这母子二人,她骂累了,够了,是非因果,天定,人是做不得主的……
“我儿子还躺在里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么?”
宗政文这没头没脑的话说的激愤,发白的头发都因激动而凌乱。
叶安袭是个聪明人,所以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她懂。
宗政文不过是以为她在拿儿子争得同情分,如果宗政贤不行了,也能母凭子贵,得到更多的财产。
不过这些他老人家都想多了。
“宗政贤已经把所有的财产都过给我了。”
宗政贤没说,不代表叶安袭不知道,律师楼催她去签多少次文件了,自从宗政贤生病之后……
她不是对财产没兴趣,而是这财产之前有个遗字让她恶心。
宗政文瞬间正襟危坐,不可置信的看着卫青琴,却换来了一句冷嘲热讽。
“你的儿子比你更知道什么是感情。”
卫青琴这会儿会为她说话,是她没想到的,她要告诉她们容烨的身份,她要让两个老人家高兴一点,多一个精神支柱。
就算宗政贤不幸……
叶安袭不想去想这些,只想做好眼前的这些,去挽救两个濒临崩溃边缘的老人,这是宗政贤的父母,也是她的。
“妈,容烨是您孙子……”
……
几分钟后,叶安袭依旧是靠在椅背上,仰视的盯着那一直没有熄灭的急救灯。
眨眨眼,好像熄灭了一般,却在睁开眼之后,仍是亮着的。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看着那边那两个抱着儿子稀罕不已的老人,脸上也有些些许微笑和感动,叶安袭觉得自己这番话没有白说,这么压抑的空气里,多些笑容多不容易。
她笑不出来,就尽量让别人笑。
摸着自己的肚子,叶安袭竟也无聊的喃喃自语。
“宝宝,你不想见到爸爸么?咱们娘俩一起为爸爸祈祷,好不好?”
迷信之所以上千百万年就存在,是因为人类从迷惘的原始人时期就开始的精神指引,早于契约论,早于道德观,早于价值观,所以当人们迷茫的时候,都会习惯的退回迷信的指引,把自己的希望和愿望都寄托于未知的一切。
在叶安袭的感官里,她的肚子里的宝宝是神奇的,是出人意料的,她愿意去相信一起祈祷的力量。
宗政贤,你没资格死,你还欠我一个求婚。
宗政贤,你没理由死,你还不知道容烨是你亲生儿子。
宗政贤,你没脸去死,你还没有见到你女儿。
叶安袭的悼词咬牙切齿,杀神杀鬼,她无聊的自欺欺人想着这样的恐吓会不会比祈祷更来得效果。
显然,除了苦笑,还是盯着那一直不灭的急救灯。
突然……
啪!
灭了……
叶安袭使劲儿眨了两次眼睛,知道看见医生护士一大堆人都出来了之后,她才倏地站起身。
这边的主治医生垂头丧气的就奔着宗政文过来的方向迈过去。
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这几乎是所有icu医生的死亡令,叶安袭怔在原地,脑子宛若雷轰。
“本来情况不至于如此恶化,却因为山路颠簸过久,失血过多,再加上,创面一旦破裂……生命体征逐渐消失……老省长,你节哀吧。”
卫青琴的哭嚎声,医护人员的劝慰声,纷纷乱乱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叶安袭什么都听不见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节哀……
节哀……
节什么哀!节什么哀!
宗政贤,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走了!
躲过纷乱的人群,几乎没人注意冲进病房的娇小身影。
滴……
某设备的持续直响像是一个最大的讽刺在那叫嚣着,一个空间,两个世界,她站着,他躺着。
“小姐,你不能进来!”
医护人员看着一身是血的叶安袭,就要往出撵,可在看见那眸子里慑人的光芒,没人敢再上前阻拦,那像是跟冥王租借的眸子,只一眼,就能杀死人。
想来这一定是这二少的老婆,这么复杂的家庭成分,就算是不符合规矩,也没有人敢去阻拦。
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叶安袭什么也看不到,她只能看见躺在床上的那个精致的像是一幅油画的男人,那是她的男人,她孩子的爸爸。
他就像是睡着了,很安静,很安静……
微笑,歪歪着头,宗政贤喜欢这样俏皮的她,喜欢像小孩子的她,他们是夫妻,她不应该多做一些他喜欢的事么?
“宗政贤,你累了,你别动,这次我走过去。”
一步……
“宗政贤,我很要面子的,我当着面多人的面死皮赖脸的贴你,你要给我点面子,睡睡就醒,知道么?”
两步……
“宗政贤,你这次挺有个性的,装的够久了,差不多得了,要不然我生气了,可走了?”
三步……
“宗政贤,你是不是男人,我还怀着你的宝宝呢,走路腿都酸,你好坏起来扶我一下吧。”
四步……
“宗政贤,我把咱爸咱妈搞定了,等你替我找地位,还真是漫长,别睡了。”
五步……
“宗政贤,告诉你一件最无聊的事儿,儿子就是你的,白白你浪费了那么多的情绪,还以为自己当了乌龟,知道真相了,觉得自己挺白痴的吧。”
一步一句话,一滴眼泪没掉,自然的就像是床上那个男人一直睡着,待会就会醒了一半。
周围的见多了生离死别的女护士都开始跟着抹眼泪儿了,怀孕丧夫,哎……
叶安袭握着宗政贤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就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宗政贤,跟今早上出门之前看他睡着的样子是一样一样的啊~长长的让女人都嫉妒的睫毛,刚毅直挺的鼻梁,那个吻遍她全身的唇,一个男人长成这样真是害人不浅,就连她五感几乎麻木的叶安袭都掉进他织的一张网,一点一滴渗透到四肢百骸。
“宗政贤,你醒醒好不好,不要睡了……”
宗政贤的大手几乎都能覆盖住叶安袭的整张小脸儿了,那手越来越冰,越来越冰……
叶安袭使劲儿的想要去搓热他,却像是徒劳。
“宗政贤,你还没给你女儿起名字呢,你说叫什么好呢?咱们说好了,如果你不醒,我就让你女儿也跟别人姓,姓张姓王都好。”
摸着男人冒出来的胡渣子,在手心来回的拨弄,好痒……
叶安袭的肚子忽然一阵阵痛,她却莞尔一笑。
“宗政贤,你女儿也不高兴了,叫你起来呢。”
说着说着还拉着他的手贴在她的肚皮上,让女儿跟她一起叫爸爸起床。
就算梦能迷了眼睛,可人的大脑毕竟凌驾于心之上,所以所有人的心愿都不能驾驭理智。
叶安袭知道现在发生着什么,虽然她不想知道。
这是这对父女最后一次见面……
看着宗政贤,握着他的手,她从前的生命里从不认为离开谁无法继续生活,而现在她没出息了,她觉得离开了宗政贤,她甚至走出这间屋子的勇气都没有,她不敢去想想看见被蒙上一块白布的宗政贤,她不敢去所有有过他们共同生活影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