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贱人,当年真应该再把你丢掉的。”
许诺似没有听到般:“记得下次不要割手指,割手指死不了人,还是割静脉最好。”
她按了挂机键,而后果断关机,沉默着把玩着手里的老式诺基亚手机,没有勇气去看尤书宁的脸。她手机听筒声音那么大,他一定也听清了全部,她怕她看见一张鄙夷而困惑的脸。
“许诺……”
“师父不要问,好吗?”
尤书宁纤长的指搭在方向盘上,从后视镜中盯着她那张落寞的小脸,说:“等会儿想喝什么咖啡?”
“嗯?”
“我和当事人约好了在咖啡厅碰头。”
她片刻便明白尤书宁是不想让她难堪,抿了抿唇角,轻声说:“都可以的!”她很感谢她身边此刻坐着的是他,从第一面开始就一直帮助她,不管大或者小,都是她许诺生命里难得的光。
在咖啡厅碰面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性,明显有急事,将东西交给尤书宁后就走了。尤书宁倒不着急,靠窗找了个位置翻看菜单:“想好喝什么没有?”
许诺摇摇头:“我从来没有喝过咖啡,怕喝了晚上睡不着。”她是一个被过往禁锢的人,只要大脑不转动的时候,脑海中都是以前的事情。
“那就一杯玛奇朵吧!女孩子一般都喜欢喝奶咖,玛奇朵没有摩卡厚重。”他从菜单中露出脸,仔细询问她。
“嗯,好的。”
他将菜单递给服务员:“一杯玛奇朵和一杯黑咖啡。”
待服务员走远,尤书宁才缓缓道:“明天杨安的会见,我自己去就可以了。”接着将从档案袋中拿到的一张纸递给她,“我有一家顾问单位的员工闹事,这是报警回执,你明天去所里开一份介绍信,然后去城南派出所试着调一下出警记录。”
许诺点点头,伸手接过纸,仔细翻阅了一遍。
服务员将咖啡搁在桌上,点头示意已好。
“这个案子的资料我等会儿传给你,你仔细看看,然后试着写答辩状。”
咖啡只喝了一半,尤书宁的手机就响了,最后坐在咖啡厅里细细品味咖啡的只剩许诺一人。她从玻璃窗中目送着尤书宁的车消失在视线,直至一点都看不见才作罢。抬手看看手表上的指针,收拾东西回宿舍,她觉得这一天,很美好。
三月底樱花正值花期,朵朵绽放在枝头。
从学校到事务所要坐一趟在不堵车情况下一个小时二十分钟的公交车,后面还需要走一刻钟。九点钟上班,许诺六点就起床了,一路坐在车上都在拼命的打瞌睡。但三环线的交通实在惨不忍睹,等她到所里时还迟到了十分钟。
和贝羽打过招呼后就径直走进了尤书宁所在的格子间,地面一片狼藉,全部是碎纸,上面还标着数字。惊讶之余便清楚的知道,尤书宁昨晚是来过所里的。
于冬凝从会议室蹦跶着出来,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平底鞋,晃悠到她身边说:“小诺,你上午要不要用律师证?”
许诺摇摇头,从包里掏出证件递给她:“不用,谢谢冬凝姐,往后可能还需要借。”即便知道去调出警记录肯定是需要律师证的,可她清楚地知道,律师证是于冬凝的。
“要用就跟我说,昨天接了一个非法买卖人体器官的案子,今天去会见当事人,没这个东西还真见不到。”
许诺低垂着眼睑看着满地碎屑,轻声说道:“杨安的那个案子,我师父没有要我跟去。”
于冬凝一愣,旋即笑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语重心长道:“这个案子昨天也听沫沫提了一下,尤律师这是铤而走险,他不让你去,从侧面来说,是想保护你。”
许诺有些尴尬,她纯粹只是想到了提一下,并没有觉得多大委屈,而于冬凝的语气明显是想多了。
开完介绍信填好空缺,查好城南区公安局地址后就抱着文件袋上了地铁。晃晃悠悠的一个小时才到站,即便已经不是上班高峰期了地铁闸机口排队的人也不少。
前面的人刚出去,许诺的公交卡还未靠近感应区,旁边伸出一只手将地铁票投了进去,闸机口瞬间开了。她脑袋一片空白,条件反射走了出去,回头和那投币的年轻男人四目相对,一时尴尬不已。
她把公交卡递给他,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你用我的刷出来吧!”
那人眉目清秀,明眸皓齿,衣着整洁干净,出来后将公交卡递还给她,挠挠头说:“是我太着急没注意,跟你没关系。”
许诺微微笑的接过公交卡,抱着文件出了地铁。这是尤书宁交给她办的第一件事,她一定要做好,不能有任何差池。
庄严气派的公安局大门,玻璃门严严实实的关着。她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的人各自忙碌,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走到一个民警前,将报警回执给她看,客气的说:“您好,我能否调一下去年11月3号的出警记录?”
那年轻女人几乎是从她手中将出警回执拽过去的,要不是她没有用力拿着估计就成两截了。
“是律师出示律师证、律师事务所介绍信、身份证和授权委托书,是当事人出示身份证。”
都说垄断机构服务态度不好,现在到了国家垄断行业,更谈不上服务态度了,她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她将身份证、介绍信和授权委托书拿出来递给那人看,假装在包内翻找很久后将身份证递了过去:“不好意思,出门急忘了带律师证,您能不能先帮忙办一下,留一个联系方式,我再把执业证的复印件发给您。”
工作人员鄙夷而不赖烦的扫了她一眼,将她递过去的文件重重的摔着桌子上,大声吼道:“东西都不带齐你来干什么?你说是律师就是律师啊!我还说我是嫦娥呢,你信吗?”说罢打开网页开始看最近热播的电视剧。
许诺站在一旁口干舌燥的说了很多好话,那人都置若罔闻,抱着爆米花被狗血剧情逗得前俯后仰。
她挫败的收拾着桌子上零零散散的文件,万分沮丧,她该怎样告诉尤书宁她办的第一件事就办砸了呢?
这样他还会要她这个助理吗?
面前的光被挡了一半,她抬头时正看到一双明亮的眸子,她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挡住光的人是刚才在地铁站的年轻男人。
安青凡咧着两颗虎牙笑开了,低头看见她没有来得及收好的身份证,说:“许律师来这里调卷宗还是出警记录?”
许诺一愣,不明白他这样说有何用意,但隐约觉得是为了她好,便点了点头回答道:“调出警记录。”
没等他说话工作人员就将爆米花放在一旁站了起来,就连脸上竟然都泛着红晕,娇羞的搅着手指看着他,柔声问:“安书记员来了啊,是来调卷宗还是出警记录?”
安青凡将手中的文件递到工作人员手中,笑着寒暄:“昨天的案子,申请了调查取证,只能过来调出警了。”
那女的接过文件刷刷几下打印机就开始工作了。许诺望着如此势利眼的工作人员,怕是她再怎么说好话也没用,抱着文件袋准备出警局,下一秒手中的文件袋就落在了安青凡手中。
他将资料递给工作人员,笑着说:“许律师手中好几件案子都是我处理的,为了避免她一个生气又给我提交调查取证申请书,来麻烦我再跑一趟警局,我还是一次性把出警记录办好算了。”
☆、第四章
工作人员没有半点迟疑,不到一分钟她就拿到了想要的资料。
“谢谢你。”她翻看着记录,感激油然而生,世界还是如此美好啊。
安青凡只是笑:“没事,也是顺便的,我叫安青凡。”
“我叫许诺。”
安青凡指了指她文件袋上锦天所的标志道:“你是锦天所的律师助理?”她看上去太年轻、太干净,一眼便知涉世未深。
她摇摇头后又点点头:“虽然我是律师助理,但我没有通过司法考试。”
“因为没实习证,所以田甜不给你调出警记录?”
许诺点点头,也能猜到田甜就是刚才派出所的工作人员,无论田甜态度再差,都可以用“章程规定”来搪塞她,说到底还是因为实习证的事情。
安青凡从她手中拿过文件袋,掏出原子笔在上面刷刷写了一串数字后将文件袋递给她:“我是城南区初级人民法院民庭的书记员,这是我手机号,要是有什么能帮得上的,给我打电话就好。”
她接过文件袋觉得心里暖暖的,感激的应了声。她还是一样,会用心记住每一个帮助过她的人。
许诺回到所里的时候正值午饭时间,她整里好文件后小心翼翼的放在抽屉里,盼着尤书宁能早点办完事回来。漫长的一天在等待中过去了,她将格子间里的案卷看了一遍又一遍,尤书宁写的起诉状和答辩状她都已经滚瓜烂熟了。可直到下班时间,他都没有出现。
吸取前一天迟到十分钟的教训,第二日她早早的就开始准备了,八点五十分准点踏进律所的地盘。
等她到卡座时发现格子间里多了一盆电脑宝贝和一盆芦荟,一个花盆是艳黄色的卡通猪头,另一个是粉色的小女孩。对这两个盆栽她简直是爱不释手,用了十分钟将叶片清理干净。
“这个盆栽是昨晚尤律师抱过来的。”
许诺顺着声音回头,见文印室的张姐正满脸微笑的站在她旁边,回头礼貌的点点头,轻轻唤了声“张姐”。
张姐在身后的卡座给格子间上的一盆吊兰洒水,说道:“大概是觉得所里电脑多、辐射比较大,专门给你买的吧!”
她应声后坐下,拿出钥匙打开抽屉,在第一个抽屉里发现了厚厚的一本《劳动法》,便签上写着:有空可以看看。
字迹干净整洁,辽阔大气,和他书卷气息浓厚的长相并不一致。
书的第一页还夹着买书时的小票,而日期就是昨天。即便没有署名,她也知道便签是写给她的。他大概是,怕她无聊吧!
她整整看了一天的劳动法,每看一章都会将知识点细细的记在本子上,以便日后复习。
五点后她收拾东西后准备下班,路过大堂时被贝羽叫住了:“许诺,你师父有一份文件要签收。”
她将包搁在前台的大理石桌上,伸手接过快递想了很久:“我签收合适吗?”
贝羽有些为难:“最好还是你来签收,因为做这一行的文件和时间很重要。”
贝齿咬着下唇,慎重起见,想罢决定给尤书宁打个电话,彩铃响了很久才接。
“小诺吗?有什么事?”尤书宁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她猜不出具体在哪里。
她低头盯着快递上的信息单,说:“师父,所里来了一份文件,是天安财险杭州分公司的赵正寄过来的。”
“以后只要是寄到所里的文件,你就帮我签收,然后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很平静,半点不起涟漪。
可许诺心里却有千层浪,尤书宁这回答几乎没有半点迟疑。虽然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这份信任在她看来着实难能可贵。
“嗯,好的。”
她挂断电话后就代签了那份文件,返回格子间中拆开来仔细阅读材料。文件是城西区人民法院的应诉、举证通知书,当看到最后一点时再也坐不住了,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要在三月二十八日前递交法定代表人的身份证明书和授权委托书。
而今天,就是二十八号。
她十万火急的拨通了尤书宁的电话:“师父,刚签收文件的文件是应诉通知书,要我们在今天之前给法院提交文件还有证据,但现在法院早就下班了,怎么办?”
“案子什么时候开庭?”
“三十一号,明后天周末法院也不上班。”
还没待尤书宁回答,她听到那头有人在说话,虽听不真切,但能确定是微笙。然后两人交谈后才听到尤书宁说:“我在明珠酒店,你要是不忙就将这份文件送到我这边来。”
“好的,我这就过去。”
尤书宁沉默良久才说:“你到了之后直接把文件放到酒店前台就可以了,我自己下去取。”
她大概能猜出有什么事是不能让她知道的,收拾好心情后以最快速度赶到明珠酒店。但律师事务所处在H省的政治权利中心,方圆几里都没有公交只能靠步行到地铁站,再加上一个城北、一个城南,等她到明珠酒店时天空已经泛灰了。
她才走进酒店就看到尤书宁、微笙和郑沫沫迎面从电梯里出来,身边还有三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她想了想,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发愣的片刻郑沫沫的惊讶声就已经传来了:“小诺,你怎么在这里?”
许诺弱弱道:“我……给师父送文件的。”她低垂着眸子用余光瞄了瞄一旁的尤书宁,想看一看他是什么反应。
贼眉鼠眼的男人盯着她看了很久,转而对尤书宁说:“尤律师什么时候带了个小助理?”
尤书宁温和的眸子从她脸上掠过,不卑不亢道:“前些天才刚招的,不懂事就没有带她出门。”说完后停顿片刻后说,“我们还是先送徐总吧!”
那男人点点头,一行人往酒店前的停车位走去。许诺想罢也磨磨蹭蹭的跟在了后来,心中因为尤书宁那句“不懂事”而酸酸涩涩,她想要做到最好。
低头盯着脚尖往前走,“砰”的一下和来人撞了个满怀,他身上满溢着酒香。
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手中的文件夹就不在自己手中,诧异抬头时正好对上那双冷峻漩涡一般的眸子。他语速很快,将声音压的很低:“快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