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说得对,”沈思安即刻便收了笑,眸中寒彻刺骨,“我们原本就是这样开始的,我是无所不用其极,我是惺惺作态,你也高尚不到哪里去!你更不是我的什么人,所以收起你那点可怜兮兮的指责,留给你心中高尚美好的英雄去吧。”
庄浅被他话中讥诮刺得皱紧了眉,迅速站起身,不悦道,“既然说清楚了,那下了飞机,咱们就此别过。”
说完脚步飞快地去了隔壁舱,动作近乎仓促。
直到她离开,沈思安都始终面无表情,只狠狠一脚泄愤地踢翻了面前餐桌,他随手抽出烟盒中的烟,却拿到手上又被重重折断,最后就留下一地残渣。
他眼睁睁看着地面被摔碎的玻璃杯中,杯中冷水一点点沁出来,将烟叶细渣浸湿,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浸水的细渣开始膨胀,膨胀……注视着这一切的时候,他眼中的专注与投入,就好像突然明白自己命运的蛾子,艰难抑制住扑火的渴望,在理智与本能间拼命挣扎纠缠,直到最终屈从于情感,一头扎进火焰中的时候,才恍然发现:
原来,最痛的不是火光的灼热。
☆、第045章
庄浅一个人进了2号舱,想来想去气不过,报纸都撕碎了好几张,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点惹得那个男人大发脾气,明明都是各自早都选好的路,他却偏要在时过境迁之后来对她痛加指责?
想想都好没道理。
庄浅觉得沈思安不该是这种无理取闹的人,至少这种行为在她看来很不上道,而且,很不讨喜。
但转念她又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再怎么说,这次她能脱险确实是沈思安及时赶到的缘故,虽然她一味地提醒自己,那个男人只是因为担心亲弟弟。
现在还没下飞机呢,两人就搞得这么僵,下了飞机一起吃饭的时候,气氛就诡异了。
下飞机后,琮死活要拽着她去一起吃饭,加上和一庭,总共就这么四个人:庄浅全程闷着脑袋不吭声;她对面就是面无表情的沈思安,眼角余光都没给她一眼;熊孩子挨着他哥,噼里啪啦说个不停;何一庭就跟庄浅坐在一方,纯陪衬,只顾着专心刨饭了。
见她不动筷子,熊孩子热情地招呼她,“嫂子你吃啊!你不饿吗,这个很好吃的!等回了国我招待你吃更好吃的!”
说着,使劲朝她碗里夹了好几筷子,笑眯眯可敬上。
嫂、嫂子?!
和一庭一口饭呛住,别过脸干咳了几声,然后用那种看妖魔鬼怪的眼神看一眼庄浅,又看一眼对面的沈思安……没得到任何回应之后,继续低头刨饭。
庄浅嫌弃地看着碗中大肥肉,小声阻止沈琮,“要吃你吃你的,我自己会夹。”
“这是我的心意嘛,嫂子你别害羞。”熊孩子又夹了一大坨胡萝卜给她,“补充维b的……”
庄浅脸都绿了,彻底没了食欲。
沈琮继续给她夹青菜。
看着熊孩子青一块紫一块的小脸上热情的笑容,庄浅毫不怀疑这就是上帝派来折腾她的逗比,当下就没再客气,在桌下伸腿就朝对面一脚——
吃吃吃!吃死你个猪脑袋!嫂子你全家!
她的一脚实在不算小力,带得餐桌都轻微震动了一下,何一庭刚埋头刨饭的动作还没完成,盘子就*地亲吻上了他的俊脸。
沈思安脸上终于有了多余的表情,很……古怪。
“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熊孩子立刻发现了异常,紧张问,“怎么了?”
“没事。”沈思安声音有些变样,终于向她投了个正眼过来。
一眼之下,庄浅也终于知道自己踢错了人,恨不能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在沈思安看过来的时候,她竟然破天荒地怂了,低下头狠狠吃了几口胡萝卜,难吃得想吐。
“不想吃就别吃了,”沈思安皱了皱眉,伸手拿掉她的碗。
“不、这个好吃、好吃的。”庄浅使劲将碗拖回来,笑得比哭还难看。
求求你个煞笔不要再看我了!不就踢了你一脚吗!
“好吃嫂子你就再吃点!”沈琮又欢天喜地地给她夹了一大筷。
庄浅真想一巴掌给熊孩子糊过去。
“你嫂子不喜欢吃胡萝卜,你留着自己吃。”沈思安松了手,将一盘胡萝卜丝全推在熊孩子面前,“你多吃点,吃完不够再叫。”
熊孩子感动得泪流满面:“哥,我就知道咱们是亲兄弟……”
沈思安不忍直视地别过了脸,然后就对上庄浅看原始物种一样的眼神。
庄浅觉得自己可能连舌头都撸不清楚了,“你刚刚、你刚刚说……”
沈思安不悦地睨着她,明显没打算与她修好的意思,“你难道很喜欢吃胡萝卜?那再叫两份好了。”
庄浅闷闷摇脑袋,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心中还是被震惊得不行不行的。
你嫂子……你嫂子不喜欢吃……
这是……口误吧?
对,这一定是口误,刚刚才吵架来了的,刚刚才说下了飞机就分道扬镳的。
不过心里有到底有些微妙了,怎么说,总归不大顺畅。
接下来都是各自安静地刨饭,也不知是不是真巧,庄浅反正觉得,自己喜欢吃的菜都在面前,最讨厌的诸如青菜胡萝卜之类,都在距离她最远的桌边,然后吃饭到一半的时候,她又想到了一个特别惊悚的问题:
要是一个变态真的喜欢上你怎么办?
从前发生的事情一件件在脑海中走马观花般闪过,在联想到沈思安突然变得奇怪的反应,庄浅咬着筷子的动作突然一僵,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随即,她猛然惊诧地看着对面专心吃菜的男人。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注视,沈思安蓦地抬起头来,两个人四目相接的时候,庄浅感觉整个世界都地震了。
卧勒个大嚓啊!
她想了千万种理由,包括沈思安是个心理变态时不时行为异常都考虑到了,却怎么都没有想到最重要的一种:万一沈思安真的是喜欢上她了怎么办?
那他各种奇形怪状的言行就都可以解释了——完全就是‘老子求而不得心里苦你们全都不要再惹事了’的任性表现!
手中筷子都快被她咬断,庄浅睁大眼瞪着沈思安:“你你你你!你你是不是……”
“你还好吗?”和一庭担忧地看着她。
庄浅依旧锲而不舍盯着沈思安:“你你你老实说,你你是不是、是不是……”
庄浅觉得自己上次车祸后遗症又犯了!思维完全跟语言中枢搭不上线!
“我不是。”沈思安干净利落地打断了她的话,低下头专心吃菜,边吩咐何一庭,“做好后续工作,中东那边,就处理成*武装分子蓄意军演示威,结果起了内讧自相残杀,双方损失惨重;下午四点,准备回国。”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庄浅抚了抚快跳出来的心脏,觉得这种惊吓再来两次的话,病都得被吓出来。
沈思安见她一脸如释重负,心底一股隐怒上来,手中筷子都快被捏断。
最后气不过,他重重朝她踢了一脚!
“啊!谁踢我!”何一庭脸都变了色,单手捂着脚瞪对面。
熊孩子不明所以回视着他。
沈思安淡然地将脸别到了一边。
“你怎么了?”庄浅问。
“脚、脚抽筋了,”何一庭默默地端着盘子起身,“我要有点事情,先、先失陪了。”
妈的老子果然是外人啊!
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熊孩子专心吃胡萝卜,沈思安不说话,庄浅觉得不能继续这么尴尬下去,指不定以后还有要合作的地方呢,便硬起头皮道:“那个、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哦?”
沈思安看着她,“你希望我留下来?”
“当然不是!”庄浅脱口而出之后,又觉得自己太急切了一些,软声道,“我是说,你有你的事情要办,就不用特地耽搁了,放心,不用担心我,真的,小琮你带走,他这两年可想你了……”
“%¥%&*!!”熊孩子嘴巴里含着胡萝卜激烈摇头。
嫂子我要跟你在一起!
沈思安点头,又问,“你这两年都在美国干些什么?小琮说,你似乎没离开过硅谷,我以为你是来散心的,却似乎不是这样?”
庄浅笑得有些刻意,“说什么呢,小孩子的话也能相信,散心在哪儿不能散。”
“是啊,在哪儿不能散,为什么偏偏在这里?”沈思安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敲在腿上,“我听说,你在硅谷投了不少钱给信息产业,是准备搞科技公司?”
“哪儿有的事,钱多了用不完就散散呗,”庄浅笑得懒散,“再说我也不是什么都投,不就是看着哪家的技术小哥养眼些,就投点钱买张门票,每天定时进公司瞧上两眼洗涤心灵……”
沈思安脸都青了。
她越是这样,他便越是断定她心里有鬼。
沉顿了片刻,沈思安突然问道,“说来还真是奇怪,小琮被绑架的时候,你告诉我对方是求财,既然你钱多,那大可以给了赎金了事,你何必孤身一人置身险境?你就不怕连命一起丢了?”
更让沈思安疑虑丛生的是,“你一个女人,凭借什么跟那些恐怖分子谈判的?杀了你,他们不是能得到更多钱?”
“这个我知道!”终于吃完了一盘子胡萝卜,沈琮一听到绑架这事,立刻克制不住激动,“那些王八蛋怎么敢碰嫂子一根头发?嫂子可威风,有‘黑樱花’!还有各种听都没听说过的重型武器!还有燃烧弹!”
他兴奋地拉着自家大哥的手臂,“哥你不知道,那个老王八蛋看到嫂子腿上纹身的时候,脸都变了色,吓得快尿裤子了!”
沈思安脸色一变,“你说什么纹身?”
“就是嫂子腿上的‘黑樱花’啊,很漂亮的!”沈松指向庄浅的小腿,然后一下子愣住,“咦?怎么没有了?不对啊,明明有的,我看的很清楚的……”
“小琮,你看错了吧,”庄浅面色微变,轻轻敛裙子遮住了腿,看向对面的沈思安,“他当时吓得都哭了,眼花也很正常,我身上哪来什么奇怪的黑樱花白樱花。”
“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了的……”沈琮还要说,却被庄浅冷冷的一眼蹬过来,讪讪地不敢吭声了,最后不甘心道,“可能、可能真是眼花了吧,不过嫂子你当时简直帅呆了!”
沈思安足足盯着她的脸看了好几十秒,绝对确信小琮没有看错,却也并没有拆穿,只道,“有些东西拿在手上不一定是好事,你自己好自为之。”
庄浅没接话,接下来都只是迅速吃饭,吃完之后简单地说了句有事,匆忙离开了。
何堪那个王八蛋,胆敢又一次耍她,这次真得剁了那厮的狗爪子!
……
餐厅内,熊孩子还在皱眉思索,“我明明就亲眼看到了,怎么嫂子偏说不是呢,难道因为不是樱花?是菊花吗?菊花倒也是有点像……”
“是樱花。”
“哥你说什么?”沈琮回神。
沈思安问他,“在硅谷的这两年,庄浅常跟哪些人见面?”
“还有哪些,就那些凑表脸的小白脸咯!”一提及此,沈琮简直替自家哥哥伤透了心,立刻告状,“他们小白脸都是冲着嫂子的钱来得,其中有个叫何堪的,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最可恶,我亲眼看着嫂子给他汇过数千万的过夜费!”
过夜费?
沈思安皱起眉,“你好好说话。”
沈琮哼唧两声,“可不就是过夜费,这种时候有过好几次,他经常半夜打电话过来,嫂子接到他电话就立刻出去了,两人鬼混到很晚。”
“何堪,”沈思安突然用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示意他看,“是不是这个何堪?”
上面,是一本著名科技杂志的封面,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