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忽然变微妙,而且危险。
钟季琛暗自深呼吸,心中默念,克制,克制。
钟浅规规矩矩躺着,能感觉到旁边的身体散发着热度,即便没有碰触,依然能感受到那种骨骼的坚实和肌肉的紧绷,属于一具健康有活力的成年男人的躯体,在这个本该最放松的地方和时刻,又忽然紧张起来,那暴起的力量中又带着出几分原始的野性……
她虽然懵懂,却也通透。有些感觉,会突然开窍。
理性告诉她应该离开,可内心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眷恋。或者说,好奇。她忍住想碰一碰他的念头,轻声开口:“昨晚睡得很晚吗?”
“嗯,后半夜才回来。”
钟浅秀眉一蹙,“最近都这么忙么?”
钟季琛撑起上身,靠在床头,当然不忘整理一下散开的衣襟。伸手从床头抽屉摸出烟盒,打火的动作太娴熟,以至于吸了第一口时才意识到这样似乎不妥。他看了一眼钟浅,她还是原来的姿势,平躺着,比刚才放松了许多。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忽闪的睫毛,以及动了动的鼻头。因为烟味。
他忽然有所悟。
两个人的差距摆在那里,不止是年龄。他可以忍,可以等,可以迁就,可是却不必、也不能太多掩饰。就像他们这一段关系,该面临的,迟早会面临,躲避没用,担心更没用。很多年前他就听过一句话,To live in fear is not to live at all.
缓缓吐了一口烟,他问,“上次去郊外,你觉得那地方怎么样?”
钟浅却立即想到别的,嘴里答着:“很好啊,视野开阔,空气干净,很适合看星星。”
“我把它买下来了。”
“啊?”钟浅惊讶得爬起来,看着他,“你……这么奢侈?就为了看星星?”
钟季琛差点被呛到,终于还是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当然也可以看,不过主要目的是为了做养老地产。最近都在忙这个。”
钟氏做地产,但主要侧重商业地产,酒店商铺写字楼等,所以钟季琛这一想法一提出,遭到大部分股东反对,因为养老地产项目需要依靠政策扶持,变数多,配套设施要求高,赚的少,弄不好还要赔钱。但是基于人口老龄化的趋势,这一类项目也不失为一项竞争利器,是一个突破口。
为此,他也是做足了功夫。比如把父亲留在他身边多年的眼线给铲除,争取个时间差,便于他先斩后奏。
钟浅很喜欢听他讲工作方面的事,以前是单纯想了解与他相关的东西,现在听他三言两语点出要害,不经意间流露出那种果决又带了点任性的气质,她觉得男人的这一刻最有魄力,很迷人。
而这么多年来,钟季琛从无倾诉习惯,似乎也没什么人可以倾诉,他又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个性,有再大的烦恼苦闷也不过是发泄到运动或者烟酒里。如今——
他抬手落在钟浅头顶,轻轻揉一揉。也许她听不懂,但是跟她说一说,就真的轻松很多。像是有魔力一样。
“当然他们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做企业就是这样,一个决策失误,就可能大伤元气,再也翻不了身。哪个行业都如此,越是金字塔顶端的越要谨慎。”
钟浅眼里露出心疼,伸手抚上他眉心,“真辛苦,好想帮你分担一点。”
他笑,顺势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一下。“也正因为这样,才会有‘商场如战场’的说法,虽然凶险,但也很刺激。”
“你很享受?”
他点头。手却仍没松开,眼睛看着她的。
钟浅心跳忽地加快,他的眼睛好亮,带着一种勇士上战场前的斗志和激情,如火焰一般跃动在他眼底,她感觉到自己心里也有一部分被点燃,喉咙有点干,不觉咬了一下唇。
男人的视线立即下滑,落到她的唇上。
关键时刻,传来一声喵叫。
钟浅低呼,钟季琛皱眉,循声望去,卧室门口放着一只宠物笼,一团雪白的小奶猫十分无辜地扒着笼子,见自己终于受到瞩目,又十分懵懂地叫了一声。
钟浅万分歉意,立刻翻身下床。
钟季琛迁怒地骂了句,妈的。
钟浅带了早餐过来。钟季琛对这跟猫以及猫粮一起带来的东西,有点心理障碍,但还是忍耐着吃了。
早饭过后,他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钟浅坐在落满阳光的地毯上逗猫。
小奶猫虽然还是没有巴掌大,但是壮实了许多,皮毛顺滑,看样子活下来不成问题,至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当钟季琛把这个想法表达出来后,遭到钟浅一瞪。
这一眼让他有些失神。
想起大半年前的那个下午。
他刚结束三个小时的会,说了很多话,听了更多的声音。即便是享受的战场,也会有疲惫烦躁的时候。走在过道上时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沉闷里带着一丝压抑,推开办公室门,回到自己的一方天地,正要长长舒口气——
却怔在门口。
因为看到她,她所在的位置刚好处于光线的边缘,半明半暗,衬得她的身影玲珑娇俏,又显得有点虚幻。只是那一声爸爸,立即把他拉回现实。
后来的很多个时刻,他默默回放哪一天的情形。
她的脸颊泛着青春和阳光的光泽,眼睛漆黑透亮。他莫名地更加烦躁。刻意忽略她,她明显不舍,还是很懂事地离开。人走后,他看着那只纸袋,乖乖巧巧地离在桌角。拿起,立即闻到淡淡的抹茶香。他攥紧纸袋边缘,一低头,看见桌下的垃圾桶。
思及此,歉疚顿生。
手背有湿漉漉的触感。钟季琛低头一瞧,皱眉。
小破猫居然伸着粉色的小舌头,舔他,他立即躲开,扯了纸巾擦手,一点也不掩饰脸上的嫌弃。
钟浅却是笑,“胡闹在跟你打招呼呢。看你对它这样子,我还真担心你会不会虐待它。”又对小猫说:“胡闹,寄人篱下不容易,你要乖哦。如果他对你不好,你就先记着,等着姐姐回来替你报仇。”
钟季琛好笑,“你怎么给它报仇?”
又惹来她一横眼,“不告诉你。”
临出门时,钟浅表现出不舍,钟季琛伸开双臂抱住她,两人在门口静静相拥片刻后,他才沉声道:“照顾好自己,有事给打我电话。”
说完吻上她的发心。
她用力回抱他的腰,像是要在他身上烙出个自己形状的印记,脸颊埋在他胸口,闷声问:“要我给你带什么礼物?”
他心答,你就好。嘴里说:“什么都行。”
她说,“等我。”
说完踮起脚尖,亲他一下。又是蜻蜓点水的浅式kiss,亲完又做出懊恼表情,“怎么办,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他没回答,用动作回应,轻轻一吻,落在她的额头。
然后是眼睛,她闭上眼,他的唇从她颤动的睫毛经过,落在鼻尖,张嘴轻轻咬了一下,换来她抗议的低呼。
然后,然后就没了。
钟浅抬眼,不解中还有一丝幽怨,钟季琛得逞地笑,“想要?”用手指点她唇上,声音极轻,“等你回来再继续。”
虽然没约定,虽然有时差,虽然钟浅说过行程很满,可能没机会联络,但某人还是会期待。如她所说,心中有期待,会让人感觉幸福,即便是有时会落空。
钟季琛的期待还真就落了空。
第一天,钟浅旅途疲乏,累得倒头便睡。
第二天,忘了。好吧其实是她的小心计,觉得这样偶尔让他牵肠挂肚一下,
会比较好。嗯,就当是“回报”他以前漫长的冷落和后来三番两次莫名的抛弃吧。女人果然都是记仇的。
第三天,终于忍不住想打给他时,电话响了,正想真是心有灵犀,看清号码,立即一呆。是妈妈。
方莹的声音经过万里之遥,听起来有些飘忽,问她在这边怎么样,住的吃的习不习惯,听到她有些鼻音,钟浅敏感地问,“妈妈,你怎么了?”
“没事,跟林源吵了一架。”
钟浅不知该如何接话,就听方莹苦笑一声,“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结束通话后,钟浅抱着膝盖坐在床头,沉默许久。
以前方莹每骂完那句话,都会加一句对她的忠告,“你以后一定要擦亮眼,不要头脑一热就奋不顾身地陷进去。”钟浅叹口气,以前她觉得妈妈的今天是源于当初轻率任性,可是临到自己才知道,在爱情里,谁都好不到哪里去。
交流活动只有一周。七个日夜,却也足够把对一个人的思念熬成稠稠浓浓的粥。返程飞机即将着陆时,钟浅又看了眼包里的礼物,不觉浅笑。
旁边座位是隔壁班的女生,问:“给男朋友的?”
钟浅一怔,这个词她还有些生疏,又听女生半开玩笑说:“哎呀,许志明要伤心死了。”
许志明,人送外号,校园诗人。
钟浅却十分不厚道地借用了他的一句情诗来表达此刻心情:你是我渴望已久的晴天。
其他同学都有家长来接,一个个被簇拥着离去,钟浅早就习惯,如今更是不在意,招了辆出租车坦然坐进去。脑子里琢磨着惊喜计划时,掏出手机,一条信息进来。内容只有一个地址。
钟浅心中掠起不好的预感。
风有点大。这个城市一到春天便是如此。
某酒店楼顶,搭乘观光电梯很快就到。
这里宽敞干净,视野极佳,天气好时,会有客人在这就餐。如今才不过四月份,天尚凉,只有一张桌上摆了鲜花和酒。
方莹站在栏杆处,穿着黑色束腰风衣,衣摆被风卷起时,可以看见里面鲜红色的裙角。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看向钟浅时眼神有些空茫。
钟浅看下四周,“怎么约在这里?”
“这里不好吗?”
“有点怪怪的。”
方莹笑一下,“怪?哪里怪了?比这个还怪吗?”
她说着话把一直捏在手里的一样东西丢在桌上,啪的一声轻响,钟浅眼皮一跳。这是一只信封,普通的白色信封。
方莹看着她,声音冷冷的,“不打开看看吗?”
钟浅拿起,拆开,里面是几张照片。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在周末结束前更新,呼。
多说两句:1.这个文会写完,而且是上半年内。
2.但是预计初二之前我都没机会摸电脑。。所以这期间不要刷新,免得失望还费流量= =
3.提前给大家拜个早年,等更辛苦了,鞠躬!!
☆、一秒的天堂
六张照片。有他为她开车门,有一起走进他的公寓,或者她的。其中一张他正伸手捏她的脸……她记得那一幕,那是她第一次叫他大笨钟。他叫她小闹钟,还捏她脸,说是关掉闹铃。
钟浅默默看着照片。心中想,这一天还是来了。
在她还没准备好的时候。
“什么时候开始的?”方莹声音很轻,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