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傻,是蠢!
“所以,林烟,你在替唐婉婉和佟旭东养女儿?”宁则远厉声质问,紧攥的手不住颤抖。
林烟微微皱眉,偏头看着他,极累的安抚:“你别这样,就当听个故事,好不好?”
这一刹那,宁则远愈发气不可遏。那些没头没脑的怒火涌上来,无处发泄,困的他像只暴躁又穷途末路的野兽,太阳穴尤其突突跳得疼——他真的会被林烟气死!
宁则远使劲压了压,却依旧抓狂。
“林烟,你帮他们两个养女儿?你……”
“你还要和佟旭东结婚?”
“你、你、你……”
宁则远极少有词穷的时候,他现在定定站住林烟面前,一双眼里皆是骇人的猩红,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掐死她!
“林烟,你怎么这么蠢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
他不是要跟林烟发脾气,他只不过是太过心疼她罢了!
她怎么能这么糟践自己?
她怎么可以啊?
一想到林烟这几年过着这样沉甸甸的生活,他就心痛到不能自已;一想到她的日子那么艰难,那么辛苦,一想到她年纪轻轻,就被扣上“佟旭东遗孀”的称呼,一想到她一个女人独自背负着那么重的压力,还要养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宁则远就心疼的要命,就恨不得通通揽过来!
他心口疼得难受,像针扎一样!
可是,心疼之余,他更气林烟糟蹋自己——她过得什么生活啊?宁则远真的无法想象!他的林烟,他心心念念的林烟,这几年究竟有多少时间是在真正为自己而活?一想到最初重逢时,林烟无比淡漠的说这是我先生佟旭东,他就难受的不得了!
“林烟,你……”他还要说。
看着暴怒又震惊又咄咄逼人又抓狂无比的宁则远,林烟忽然笑了。她捻了捻眉心,说:“你别吵了,我被你吵的头疼。”
只这一句话,宁则远的怒气便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心疼与怜惜。
两个人离的很近,宁则远都能闻到林烟身上淡淡的味道。他一低头,便看到女人的柔弱的削肩,格外惹人怜……他只要轻轻一揽,就能将她揽到自己怀里,给她这世间最安稳的怀抱!
这一刻,格外静谧,能听到两个人轻轻浅浅的呼吸,也格外煎熬,宁则远心悸动的厉害,垂在一侧的手指忍不住颤了颤。
林烟视线拂过男人修长又白皙的手,又仰面深深望了他一眼,属于他的清冽的气息还有淡淡的荷尔蒙扑面而来,很是恼人。
林烟努力的说:“谢谢你今天来接我,也谢谢你听完这个故事,我特别的感激。真的,特别的感激。”
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便是要送客了。
宁则远心头一跳,他说:“林烟,你放心,珍珠的事我不会透露一个字。但是,你也不能再留在这儿,带着珍珠跟我走。”
顿了顿,宁则远极其强势的说:“就算、就算你和珍珠不愿意跟我走,也请你离开这里,这儿根本不是你的家!”——林烟既然和佟旭东无关,为什么要留在这儿?为什么要守着那张遗照过一辈子?她还有她自己的生活啊……她必须要重新开始!
林烟愣住,她没有想到宁则远居然一语说中她最柔软也最介意的地方——这儿根本不是她的家。
她告诉宁则远珍珠的身世,不是想获得什么同情,也不是要这个男人主动做什么。林烟只不过是太累了,太无助了,作为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作为一个背负了沉重过往的人,她只是想找一个倾诉的途径,倒掉一些发霉的故事,她可以继续前行。
她没有想到,这人会这样说。
这个时刻,她竟然有些没有办法面对他,林烟手足无措。
心口又是掠过一阵痛楚,她的眼睛一酸,林烟极快的敛下眼帘,动了动嘴角,她艰涩的说:“这是我的事。”
她拒绝,宁则远本该生气的,可看她这样无助,强势的身段不由又软下来——林烟心很硬,也很固执,如今愿意对他敞开一些心扉,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他今天绝不能再逼她,得慢慢给她时间,这样才能彻底走进她的世界。反正,他会一直对她好。
这样说来,这也是他们重逢之后,最深入最坦白的一次交谈!
这么一想,宁则远心里好受一点了,他低低道歉:“林烟,对不起,我一时激动,但是请你认真考虑我的建议。”
这人难得这样低声下气的道歉,倒是让林烟更加无措。呆了一呆,她说:“没什么。”声音轻轻的,有些女人的柔软。
两个人静静对视,宁则远浅笑,眉眼沉隽,笑意温暖又清浅。
林烟心头一动,心底那道口子似乎又大了一些。她低低别开眼,讷讷的说:“很晚了,我还有工作要忙,就不留客了。”
☆、75|4.10|家
“什么工作?”宁则远好奇的问。
林烟哪儿好意思说在写他们公司的分析报告,那不是班门弄斧么?不过,她这两天忙,宁氏企业的分析报告只写了一个大概轮廓,今晚必须熬夜弄完。
看林烟犹豫的样子,宁则远心中有数,他问:“是不是我们公司那个招标?”
被说中了,林烟尴尬不已,她讪讪的点点头。
简直是天赐良机!宁则远故作平静的问:“什么方面的,我能不能帮到忙?”
林烟看了他一眼,有点心虚的说:“是贵公司的分析报告。”
“哦?”宁则远一愣,旋即哈哈大笑,“给我看看?再没人比我更熟了。”
这话是不错,可林烟不想麻烦他,于是她如实说:“不用麻烦你。”
“怎么算麻烦呢?林烟,我很期待你对我们公司的分析。”宁则远说。
这种话……谁会信?林烟一脸狐疑的望着他。
宁则远叹了一声,说:“其实四年前宏远那个项目,我很佩服你。”
林烟惊讶于他忽然的旧事重提,却依然不信,她脸上是一副“你骗谁呢”的表情。
“是真的。”宁则远向她坦白,“我第一次听到安信那个计划的时候,觉得提出这个想法的人特别疯狂,极有魄力,胆子也够大。而且,这个想法在当时的整个业界称得上高瞻远瞩,格局很广……林烟,我真的没想到居然会是你。”
林烟彻底怔愣住。她是完完全全第一次听到宁则远这样评价当年宏远的项目,还有评价当年的自己。她回过神来,忍不住反问他:“那你当时还说不看好我的工作能力?”——这话她倒是记得牢,准确的说,被羞辱过后,林烟一直耿耿于怀。
这样小心眼爱记仇的林烟特别可爱,宁则远心底软软的,不由哧哧的笑。
他说:“所以啊,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军师,而不是一个将士。可惜,沈沉舟将你放错了地方。”
听他这么说,林烟也忍不住笑了,她揶揄道:“宁董觉得对的地方,就是让我去当秘书?”
“错!”宁则远认真解释,“秘书是个折缓之计。我现在的助理过段时间要下调到分公司去,这个位置比较特殊,我觉得你很适合。”
作为一个商人,他这样循循善诱的时候,有一股特别的魅力在——他觉得你适合,那你必然适合,让人觉得坚定,诚恳,还有一种被信任。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宁则远足够有令人心动的资本。
林烟定定看着他,心底是浅浅的一道道涟漪。宁则远坦然道:“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徇私的。”林烟点了点头,只听他又问:“那么,现在能让我看看你的分析报告了么?”
夜色下,林烟脸庞有些窘迫,她说:“可以,但你不许笑我。”
报告中很多观点是林烟的一家之言,而且她脱离这个行当太久,还没有完全上手。
宁则远极其绅士的说:“当然不会,所有的分析都是私人观点,值得尊重。”顿了顿,他补充说道:“而且,我提供的,也只是个人的看法。”
听了这话,林烟心头暖暖的,她不好意思的问:“我要怎么谢你啊?”
视线从女人嫣红的唇上快速的掠过去,宁则远掩去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他说:“可以请我喝杯明前茶。”
——
家里没有什么好的茶杯,林烟拿出纸杯的时候,有一种活生生暴殄天物的感觉,心疼啊。
水也很普通,这样冲泡出来,却依然低挡不住明前茶的淡雅清香,林烟端过去给宁则远。
那人坐在狭下的餐桌上,面前摆着林烟的工作电脑。
餐厅晕黄的灯下,那张薄薄的唇抿着,像冷冽的弦,他穿着一件料子极好的挺括衬衫,袖口挽上去,显得干净又利落。
屋里没有空调,只有风扇呼呼的吹着,却还是止不住八月的闷热。他的衬衫上微微泛起些被汗濡湿的水渍,乌黑的短发耷拉下来,有点蔫。宁则远对此却似乎浑然不觉,他眸色淡然,视线定定落在电脑屏幕上,聚精会神。
林烟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如果不是帮她,宁则远哪儿需要受这些苦?
她将茶杯搁下来,讪讪的道谢:“麻烦你了。”
“应该的。”男人的声音清清冷冷,带来些许凉意。
又是这三个字,林烟尴尬极了,她不想欠他的,可现在越欠越扯不清……
宁则远抬眸,见林烟傻傻站着,他将电脑调整了一个角度侧对着林烟,示意她坐。
林烟在他的右下方坐定,瞄了眼电脑屏幕,不由怔住——
不过短短的几分钟,只见她的电脑文档上就多了不少红色的批注,此人效率果然极高。
这是林烟第一次与宁则远共事,她没有想到,这人对待工作那么的一丝不苟,甚至称得上严苛!
就算现在已经夜深,宁则远的思维依旧敏锐。
遇到有分歧的地方,他会安静地听完林烟的意见,然后淡淡的说:“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平静中透着不可抗拒的强势,非常恼人!偏偏宁则远极能够说服对手,他的话不多,但句句都切中要害,林烟无力还击。
而每每他指出问题的时候,言辞更是犀利又尖刻,毫不留情面,如果林烟的反应跟不上,他的长眉会轻轻一蹙——单这样一个不经意的冷峻动作,给人的压迫感就很强,逼得林烟不得不努力跟上他的思维节奏。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累了,围着这份报告,两个人忙到凌晨,宁则远却还不打算放过她。
这个男人认真的一塌糊涂!
最后,林烟不得不咬牙切齿的抱怨了一句:“宁先生,我不是你的下属,要不要这么严厉啊?”
听了这话,宁则远没有任何不悦,他只是眸色淡然的对着林烟说:“我个人觉得这几家竞标的供应商里,嘉曼的实力是最弱的,你如果前期的分析没有找准方向,不够清晰透彻,后面能赢的机会很低。”
尖酸又刻薄,可林烟竟然无言以对。
可她今天实在是太累了,晕了五个多小时的车,又经历过心灵的煎熬,这会儿心力憔悴……勉强再撑了一会儿,林烟的眼皮子已经在上下打架了,连神思都开始恍惚。
宁则远还在专注的盯着电脑,他下意识的唤了声“林烟”,就听旁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呢喃,“嗯?”宛如曾经在耳畔的呓语……宁则远愣愣望过去,不由抿唇笑了,唇角弯弯,宛如一枚好吃又诱人的秋菱。
将这份未改完的报告偷偷发到他的私人邮箱,宁则远抿了一口早就凉掉的茶,起身告辞。
——
坐回车中,手指紧握住方向盘的时候,宁则远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浑身疲惫。
他靠在座椅上,倦怠的阖上眼,忽然才意识到一个念头——珍珠居然不是林烟生的,那他原来那些担忧突然变得好可笑!
可是,宁则远也震惊不已,他居然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
作为一个重度洁癖患者,听到林烟说出的真相,他最开始的想法居然不是庆幸自己的解脱,只是心疼和怜惜林烟,他不舍得她。
宁则远好意外!
不过,不管庆不庆幸,他早就做好了照顾她们母女的想法,他要倾其所有,好好照顾她们。
这样想着,宁则远心底是深深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