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涵之也笑,拉着她的手亲切的问:“和朋友一起过来?”她说着又朝舒曼和方冰和煦微笑。
就算这几年病容清减,翁涵之举手投足间依然优雅端庄,有一股大家闺秀的风范。舒曼一瞬间就明白翁涵之的身份,看了眼对面的于小鱼,再看看嘴角挂着笑的林烟,她心里忽然隐隐替林烟担忧起来。
这明显是来者不善啊……
林烟“嗯”了一声,轻轻眨了眨眼,掩饰好眼底的情绪,抬眸望向对面的小鱼,微微颔首点头浅笑。
小鱼亦笑,落落大方,实在很难让人心生恶感。
如此一来,林烟越发觉得自己不堪,她究竟做了什么,又在想什么啊……
翁涵之好奇:“阿烟,你们认识?”
“昨天投标的时候见过一次。”林烟笑着回道,说完,又虚伪的对着小鱼道了声“恭喜”。
小鱼挠头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冲翁涵之调皮一笑:“全都托宁董的福。”
“还这么见外?”翁涵之假意嗔怪,宠溺的说,“那都是应该的。”
这句话很值得细细品味,似乎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了,所以宁则远才会这样徇私,这样偏袒……林烟很累,很疲惫,嘴角的笑有些挂不住,她正要告辞,翁涵之淡淡望过来,问道:“阿烟,再陪我去喝杯茶?”
“伯母,晚上喝茶对身体不好。”林烟搪塞。
“不碍事。我刚得了一点好茶,最近正愁找不到人一起品,你现在可是我的品茶小友了。”翁涵之笑眯眯的说。
眼前的翁涵之那么温婉,林烟再说不出其他敷衍的话来,只好答应下来,心底却愈发冷。
从前儿媳变成品茶小友,真的是来者不善啊……林烟心底有数。
——
茶是顶级的雀舌,可在林烟品起来,着实不如明前龙井。
她正这么想着,就听翁涵之故作疑惑的问:“阿烟,我听一钱茶庄的老板说,则远将那儿的明前茶都买了?”
林烟微微一愣,点头说是。
翁涵之抿了口茶,淡淡笑道:“他可真能胡闹,害的我都扑了个空。”
这哪儿是在说宁则远,分明是字字句句都在说她!
林烟垂眸,望着水中的嫩芽,她的一颗心宛如沉浮其中,飘飘忽忽,只觉好无力。
“伯母,你要说什么?”她低低的问,再不愿绕圈子。
这样的林烟是柔软又可怜的,翁涵之心有不忍,叹了一声,缓缓说道:“阿烟,当年的事……你决定不告诉则远,想和他一刀两断,那我也就帮你一直瞒着。瞒到现在,已经四年了,我怕他知道之后会……”作为一个母亲,她怎么忍心看那个傻儿子一直飞蛾扑火,还要引火*?
顿了顿,翁涵之恳求道:“阿烟,我也是个母亲,十分了解你的苦楚,可你当年既然那么决定了,现在能不能……”
继续保守当年流产的秘密,而且,与宁则远断了联系。
林烟听出翁涵之话中的深意,她低低垂眸,心却被揪起来。那是一重接一重的痛,从那道伤口迸发蔓延开,在她瘦弱的体内漫无边际的翻腾,恨不得痉挛。林烟十分好受。她还有什么?她什么都不有,唯独那点骄傲与自尊!
“伯母,我明白的,我也不想再和过去有什么牵扯。”
“阿烟,如果你和珍珠有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
林烟抿起唇角,涩涩的笑:“我和珍珠都很好,谢谢。”
已经夜深,林烟起身告辞,翁涵之让老孙送她回家,林烟婉拒,她再受不起宁家人的任何好处!
她心里莫名堵得闷闷的,寻不到发泄的途径,又不想回去那个所谓的“家”,只好独自一人沿着街漫无目的的走。
越走越冷,越走越惘然。
行走在这繁华俗世,看着人间百态,林烟越发觉得自己失败,恋爱,婚姻,工作,家庭……
一切的一切,都是乱七八糟!
到现在,连一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这世界再没有人知道她有多难受,有多委屈,有多糟糕。
再没有人知道……
林烟心口痛的厉害,若不是人来人往,她只怕自己会熬不住,潸然而下!
☆、79|4.13|
这样一个夜晚,这样一个孤单又无助的时候,站在这样茫茫的人海之中,林烟本来是极度悲伤的,可她怔怔望着前面的时候,却忽然莫名其妙产生了一丝幻觉:她似乎看见了沈沉舟?
林烟愣了愣,定睛望过去,果然是他——这城市还真是小啊!
应该是某个饭局结束,不远处,沈沉舟在和一个男人告别。
那人背对林烟站着,个子很高,林烟淡淡拂了一眼,又忍不住多看了一次。
这个背影……
林烟轻轻蹙眉。
这个背影,林烟看上去略微有一点眼熟,可现在的她头疼不已,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
不过这种事她也不该多想。因为生意场上,今天是敌人,明天是朋友,反正圈子里的都是熟人。
林烟不动声色,悄悄离开。
她一走,沈沉舟这才故作不经意的望过来,金丝镜片的眸色微微一沉。
——
林烟是坐夜班公交回去的。
这个时间点车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林烟坐在最后面,将车窗推开一道缝隙,闷热又潮湿的风从缝中瞬间拥挤进来,狠狠刮过脸庞,让她有一丝战栗。
这道缝隙与她心底被宁则远凿开的那道裂缝,简直如出一辙。可窗户能关上,她心上的裂缝该怎么阖上?
林烟无解,脑中一团乱麻,只觉自己混沌又不堪。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她真的不该再和那个人牵扯上什么关系!
偏偏宁则远阴魂不散,手机里有三个他的未接来电,一次比一次间隔短,一次比一次急促。
是不容人拒绝的强势,快要逼得她无处遁形。
林烟下意识的不想接,她大概能猜到这个男人要说什么,无非是说招标的事。
其实,这些她都不再需要听,尘埃已定,该失败的,还失败了,该是个笑话的,还是个笑话。
林烟真的是太累了,现在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待着,再看到这个人,她恐怕会崩溃。
可那人根本不打算放过她。
宁则远不死心地发了一条短信过来:“怎么还不回来?”
这个男人肯定在楼下等她,等她回家。所以,他知道她没回去。
整座城市恐怕也只有宁则远一个人知道,亦只有他一个人在意,林烟甚至能想象他等待时焦灼又不安的表情……
这个念头一起,林烟心尖上倏地一疼,像是被掐了一记,鼻尖瞬间涌起微微的酸意。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这世间,她也只剩一人独来独往。
林烟头疼的厉害,她将手机揣回口袋里,谁知又震动起来,还是一条他的短信。
“已经十一点,林烟,你去哪儿了?看到立刻回电,我去接你。”一如既往的霸道。
林烟拿着手机,默默看着,没想到又来一条短信。
这一回,他只是问:“林烟,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短短一句话,不过几个字,软软的口吻,却足够令林烟心口窒息,真的好疼!
身体轻颤,嘴角抿着,却止不住微微抽动……林烟慌不迭地偏头望向窗外空荡荡的街道,有些委屈的泪就要夺眶而出了!
她也会难过,也会觉得委屈,也会想抱怨,却根本无处倾诉。
对着那条短信,林烟好想说,她不生气,却只觉得难过……
——
宁则远今天脚不沾地忙了足足一整天,连中午也只是匆匆吃了个盒饭,就赶去工厂,再没有别的休息时间,而晚上还有个推不掉的饭局。直到现在,他才过来找林烟。
结果这个女人根本不在家,不接电话,也不回短信!
这样一个失联找不到林烟的夜晚,宁则远起初是生气,后来,却又是真的难受极了。
一次一次的杳无音信,他似乎又回到四年前赫然发现林烟不告而别的那一天。他郁卒、抓狂、震怒、暴走,却根本无计可施!
宁则远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他好像又被林烟孤零零地留在了地狱里,他好像又捉不住她,他又要完了!
不,他已经完了。
“林烟,你是不是生我气了?”他小心翼翼的问。
宁则远那么强势的人,绝不会这样患得患失的,可是面对林烟,他的底气从来不足。
他是真的害怕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林烟为了这个项目付出多少,有多努力,有多拼命,有多渴望那个成功!
可他却硬生生掐断了她的希望,林烟肯定恨死他了,埋怨极了……
宁则远痛苦扶额,看着黑掉的、永没有回应的手机屏幕,他心里煎熬又痛苦,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其实,他一直不敢有希冀,因为他真的太害怕希冀落空,所以,他愿意这样等着。
忽然,暗着的屏幕亮了!
晕暗的夜里,手机突然就这么亮了!
宁则远心头突突跳了跳,一瞬间,他甚至有种被救赎的错觉,因为那个无边黑暗的地狱之中,林烟还在。
林烟短信上说:“不生气。我们嘉曼很尊重贵公司的决定,也希望以后再有机会合作。”非常官方的回答。
宁则远微微蹙眉,这样冷冰冰的文字,很难让人摸透林烟话里是敷衍,还是真心。
林烟的职业素养从不让人怀疑,可是,她也会有不高兴的时候,尤其她付出那么多,宁则远是真的不忍伤她的。昨晚看过所有标书,权衡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他准备了一大堆解释的理由,甚至标注出嘉曼的优劣势,可是,这一刻,他却觉得那些理由都没有用了。
不管她生不生气,他只想用力抱住她,亲口对她说,林烟,你做的很好!
“你在哪儿?我去接你。”宁则远心急的问。
“快到了,别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