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他的手,试图将我内心之中坚定的力量传递给他:“长宁,我从没怀疑过你能重新回到我的身边。哪怕是在你术后昏迷不醒,前路阴晴不定,赢面渺然难寻的时候,我都一直认为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所有的事情都终将日出破云,柳暗花明。我曾经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没有人会爱我,没有人懂得我。但是我却遇见了你。我想,如果遇见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幸运大奖,那么我愿意花光此生所有的运气。”
我端起温度已经适合的汤盅,用勺子举起来,说:“长宁,就算是为了我,你再努力一次,好不好?”
他对我无可奈何,将我送到他唇边的那勺汤吞咽下去。
他这次终于没有再吐出来。
廖长宁的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好转起来。
初秋的时候,他已经可以起床在室内扶着借力物慢慢的走动几步到落地窗前的贵妃榻上躺着闲散的翻几本书。
窗外是高大的梧桐树,一叶知秋。
我蹑手蹑脚的走进来,房内摆了一架黑色烤漆的三角钢琴。我径直过去坐在琴凳之上用一根手指蹩脚的弹奏《欢乐颂》给他听。廖长宁一直背对着我,没有察觉到我的动静,他被我吓了一跳,无奈的撑着榻边的小几站起来。
他一步一步的向我走来,尽管因为体虚步履仍旧有些艰难。
我厚脸皮的问他:“我弹的好听吗?”
廖长宁给予肯定的点点头,他这次生病之后,对我的任性简直纵容到极限,就算我想让他歪曲事实说盐巴是甜的,他都能昧着良心说是。
我不乐意的嘟嘟嘴:“骗人,你现在真会骗人。”
我扶着他的胳膊让他在琴凳上落座。
我自己站着靠在一边,惊喜问道:“你还会弹钢琴呀?”
长宁的声线愈发低沉和缓,“会一点点。”
我揶揄他:“哎呀,我还以为这架钢琴只是你为了附庸风雅的摆设。”
他很开心的笑着重复一遍:“附庸风雅。”
他的手臂力气不足,按下去的第一下音调有些不对,但是很快调整过来,一首温柔平和的曲子在他指尖的变换之下慢慢的流淌在房间内。通常他口中的会一点点的水平已经完全足够唬住像我这样不懂行的门外汉。
廖长宁一边弹奏一边看向我,一字一句说的异常虔诚认真:“翘翘,对不起。我一直对你觉得抱歉。得知我的病情之后,我用了一种十分自以为是的方式将你从我的生活隔离,这是我本身的性格使然。我想让你知道,世界上再多的财富也比不上你的重要,你是我的宝藏。今后我亦不会因为廖氏的继承权或者其他任何原因放弃你。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我故意摇摇头不肯同意,“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原谅你。”
他继续说:“翘翘,手术后我在医院昏迷的那段时间实际上是有知觉的。我知道你每天都会陪着我,帮我翻身擦背清洁口腔。你的力气那么小,却因为担心我不想被陌生人护理触碰,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还有,你每天都会用不同的方式跟我说——我爱你。你每天晚上会给我念一篇温暖的故事,我每一句都听到了。”
我有些害羞的流下眼泪。
廖长宁停下手指的动作,看着我的眼睛,低声道:“翘翘,我会用此生剩余的时间去弥补曾经对你造成的伤害。”
我俯下身将额头触碰他的额头。
我在秋日午后的盛情阳光下帮廖长宁洗头。他头部手术有一块微创的伤口,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基本愈合,但是上面还没长出新的头发。
他躺在带靠枕的躺椅上,问:“手术留下的疤痕是不是很丑?”
我在手背上试过水温,用花洒冲过他的头发,笑嘻嘻道:“我觉得很可爱,像一条很苗条的小虫子。其实,我真的一点都不认为这个疤痕的存在丑陋或者可怕,因为它是你今天能好好的站在我面前的证明。”
廖长宁的发质很好,但是因为最近身体耗损太大所以显得光泽有些黯淡。
我用白色的宽大毛巾替他一点点擦干净头发。他坐在那里任由我服侍,一张白皙清俊的脸庞映衬着散落在额前的乌发,愈发显得面如冠玉,沉郁秀致。
我帮他打理好外出的衣服。
他带一顶墨色的防风帽,上身穿一件版型极好的驼色羊绒衫,黑色直筒裤包裹笔直修长的双腿,脚下踩一双气垫绑带运动鞋。我又逼他系上一条格子的宽大围巾,然后毫不介意的蹲下身子给他调整鞋带的松紧程度,熟练飞快的打了一个蝴蝶结。
他低声说:“辛苦你,翘翘。”
我们一起去外面公园黄叶满地的林间小道散步。
我的双手挽着他的右手臂,尽量搀扶用力。
廖长宁十分无奈的对我说:“翘翘,我的身体没有你想象之中的那么脆弱,我还好,也一直都在慢慢恢复之中。”
他的安慰总是带着奇异的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把他的胳膊搂得更紧一些:“我只是怕你又一次离开我。”
他笑笑,也便随我去了。
廖长宁毕竟是不能太累,走一段路就坐在路边的椅子上休息。草地上有正在野餐聚会的家庭,小朋友坐在毯子上捧着一杯饮料冲我们露出温馨美好的笑容。我拿出身上背着的保温杯倒温水给他喝,又掏出手机来偷拍他的照片。
我想记录下我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刻。
纽约的第一场大雪在圣诞节过后来临。
漫天飞舞的雪花足足下了两天两夜,我们一直没有出门。我窝在温暖的壁炉旁边放松的玩,廖长宁穿着棉绒绒的家居拖鞋站在书桌前,铺了大红撒金的宣纸,往浓稠的墨汁里舔了笔尖,正在写春节的对联。
我窝在舒适的高背沙发中一边翘着脚追美剧一边偷偷观察他——
他穿一件小格子的衬衣,外面套一件浅灰色的开司米羊绒开衫,左手撑着桌面,微微弯了腰,正执笔挥毫泼墨。我凑过去趴在书桌上看到他已经写了一联: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这个场景太过熟悉,我忽然想起初见时分,他亲手握笔教我写自己的名字。
我们心有灵犀。
廖长宁冲我招招手,我立刻屁颠颠飞奔到他身边,钻进他的怀中。
他的右手握着我的右手,因为血液流通不畅,他的手心仍旧没有什么温度,覆在我火热的手掌对比尤其明显。他沉吟片刻,侧过脸问我:“写些什么好呢?”
我伏在他的耳边飞快而迅速的说了两句。
廖长宁没有办法,只好照做。
我重新帮他裁了纸,逼迫他握着我的手一起在上面书写那篇婚书——
幸得君心似我心,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们分别在上面签字画押,又在两人并列的名字后面添上一行小字,唯愿白首终。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3.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回国之后,我按照彭老的要求提前去他在B大的研究所帮助整理一些资料。
廖长宁很快便投入快节奏的工作。
但是由于我的坚持,他的办公地点一直都在邕林公寓。公司的人来往多了,渐渐关于我的传言也多了起来。也有一些负面的流言蜚语传到我的耳边,根本已经对我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我赋闲在家中,迷上各类手工DIY的食品,我喜欢自己炮制的青梅酒的味道,喜欢做卤味泡菜,也喜欢传统的时令饮食,做碧绿的腊八蒜、包各式口味的粽子,煮各类杂粮当主食,又喜欢不厌其烦的煲养生汤。
我想成为一名合格的主妇。
白少廷经常带着浩浩荡荡的一队人过来。
他们在一边开会经常会被食物的香味勾引的流口水,我就招呼他们吃饭。
白少廷说:“翘翘,下次我让我的老婆过来,你教教她做饭吧,你都不知道她每次心血来潮下厨房,我都得胆颤心惊又要吃一顿猪都不愿意张嘴的东西。”
我看一眼在旁边把自己瘦成一道光的廖长宁,忍不住嗔怪道:“我都已经修炼成了这样的水平,某人还是不领情,每次喝汤只愿意喝半碗。”
白少廷的眼睛立刻就往厨房瞅,问:“哪里有靓汤,刚好我这两天身子虚。”
廖长宁十分小气,“你晚上不是答应了回家吃饭,现在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白少廷抬手看一眼腕表,鬼叫了一声赶紧抓起包就往电梯口跑——
典型的妻管严症候群。
我揶揄廖长宁:“你什么时候能像小白对他太太那样对我言听计从啊。”
廖长宁从背后抱着我的腰,站在落地窗前笑:“这取决于你什么时候嫁给我。”
我故意问他:“你这样是在求婚吗?”
他学着我撒娇的口吻少有孩子气的回答:“是呀。”
我哼了一声,不满道:“都没有鲜花和戒指,这哪算得了求婚呀?”
他把脑袋垂在我的肩膀,问:“那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婚礼?”
我跟他开玩笑的描述:“小时候,我一直做梦想要穿上洁白的礼服嫁给你,最好能有漫天的白玫瑰装饰而成的花海走廊,爷爷牵着我的手一步步的走向你,就好像走向最美好的未来。如果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能在场见证我们的幸福就再好不过啦。”
廖长宁点点头:“我知道了。”
我连忙说:“我不过是说着玩。其实只要你跟你在一起,这些繁文缛节我一点都不在乎。而且你又有哮喘,气管对花粉过敏,我怎么能这么自私。”
他倒不是很在乎:“我可以吃抗敏的药物。只要你喜欢,只要我能做到,我就会给你。”
我转眼看他——
依旧是如初见时清贵雅致的眉眼,对待外人总是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倦怠疏离。
相守似已经年。
我们的名字也已经成为彼此生命之中的最美。
一日傍晚,廖长宁外出打电话回来,我正在敷面膜,黑乎乎的泥涂在脸上,眨着眼睛交代他带一包棉花糖回来,我买了抹茶粉准备做手工糖果。听到响声,我穿着拖鞋“哒哒哒”跑去入户电梯门前,替他接过外套和公文包挂好。
他被我黑面包公的形象逗乐,笑的停不下来。
他说着话就要伸手来摸我的脸,“翘翘,你这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我不敢跟他一起笑,用食指戳戳自己的脸,连忙支开他:“别闹,贴着面膜呢,厨房有晾好的温水,你自己去喝。”
我刚走了两步,便被身后人拉进怀里。
廖长宁,说:“翘翘,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我故意凑上去吻他。
他根本毫不介意,俯下身来噙住我的唇,纠缠到昏天黑地。
次日,廖长宁很早就起来准备去外地出差。
他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完全恢复,最近一直在低烧,我根本一刻都不想让他离开我眼前。
于是,我跟他赌气似的不肯老老实实去彭老的实验室报到,故意在他眼皮子底下的餐桌上打开电脑,开始浏览网页。
廖长宁穿上外套,经过我身后,微微一叹,伸手合上我的电脑。
我的嘴里叼着一只甜甜圈,冲她眨眨眼。
他捏捏我的脸,低沉的声线里不自觉就带了一丝宠溺的味道:“别吃了,小胖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