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地毯,米金墙面,色调深沉的大幅油画,整个楼层沉静如闭馆之后的博物院,堂皇精致却空无一人,凛子对着走廊拐角处的镜面审视着自己,手心贴在微烫脸颊上,光滑的触感让她自己都觉得眷恋。
理了理颈间的碎发,凛子刚要抬手去按门铃,深咖色的雕花房门却突然开了,凛子只觉得腰间一紧,还未来得及反应,人已被牢牢按在了壁上,强硬的躯体隔着厚重的衣裳压迫着她,毫不吝惜那华美而脆弱的衣衫,灼热的亲吻占据了她的呼吸……房间里只亮了壁灯,他衬衫的领口开了三粒纽扣,激烈的动作和身上沉静的白檀香气如同冰火两极,瞬间的冲撞让凛子无暇思考,本能地想要抵挡他的侵略,然而她的手刚刚撑住他的肩,他便倏然放开了她,揽着她的腰柔声笑道:
“害怕了?小女孩。”
他幽邃的眼眸含笑望着她,指尖在她艳丽的唇瓣上抚慰般的按了一下,又缓缓向下滑去,在她腰际盘桓了一瞬,接着,便勾开了她的衣带。
凛子不胜娇羞地吟哦了一声,抬起眼却是促狭一笑,盈盈推开了他的手,“我的衣裳都是自己的穿起来的。” 说着,羞涩而骄傲绕过虞绍珩,将装饰精美的衣带双手捧下,妥贴地安放在茶几上。她迎窗而立,窗外的雪光为她娇俏的背影镀上了一层幽蓝的光华。
凛子的手势柔和而缓慢,仿佛应和着某种无声的韵律,她懂得如何挑逗人的欲望。她的动作从容优美,目光却在房间中逡巡,虞绍珩的外套随意搭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露出一角深色的……似乎是个公务包?
凛子心中一动,她不记得之前他们在这儿的时候他带了这个,莫非他刚才送她回去是因为临时有事?她心中思虑,手上的动作却毫无迟滞,过于束缚的华裳解开脱落,她自己也长长出了口气,解脱开来的身体放佛也开始呼吸,苏醒着焕发出勃勃生机。凛子微微侧过脸庞,让纤长的睫毛和颊边的红晕恰到好处的落在男人的视线里。
一点一点舒展开来的身体,让她的动作像巫女的舞蹈,欲扬先抑,欲迎还拒,轻薄华美的丝绸一层层飘落下来,在凛子身下浮成了一片云霞。
指尖隔着最后的细滑衣料触碰着自己的肌肤,她察觉到他在靠近,他的手不疾不徐地从她脊椎上划过,男人灼热的气息和清寂的白檀香气透过单薄的衣衫熨烫着她纤薄的皮肤,凛子忍不住呻吟出声,她被他抱在怀里,宛如花朵被人从枝头撷取。
她柔顺地勾住他的颈子,目光落在他平滑的锁骨上,想象着当自己的舌尖从他肌肤上掠过,会激起怎样的反应。
很快,她的人陷进了一片柔软的鹅绒被里,这一切都完全合乎她的意愿,但遗憾的是,她筹谋已久的诱惑和挑逗似乎都无从施展。他一覆上她的身体,她就意识到这个男人有极强的控制欲。
他控制自己的身体,也控制她的。
他并不莽撞,甚至可以说得上体贴,但那种不留余地的强势却和他之前的沉静温雅判若两人。
她恍然想起古老传说中那些前一刻还在为花上朝露感伤,下一刻便将利刃刺入敌人身体的风雅武士……凛子时断时续地想,也许她需要更多地了解一下这个男人……不过,身体的战栗很快就打断了她的思绪。
凛子的指尖轻而又轻地在虞绍珩的锁骨上划过,呼吸匀停的男子轮廓俊秀,神态安详——太完美的情人难免让人觉得不够真实,凛子贴住他的身体,肌肤相接的缠绵让她一时之间几乎无法下决心离开,默默地从一数到六十,唉,必须要做事了。
“绍珩君……”
她小猫一样柔媚地低唤,然后满意地吻了吻他浑然无识的睡颜。赤着脚踩实了地毯,欢愉后的疲懒让她忍不住又娇怨地回头瞥了一眼,才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他外套下放的果然是个公文包,很普通,没有密码锁,他这个级别确实也还不需要,不过,她也没指望眼下就从他身上捞到什么重磅的信息,他这个人才是最有价值的工具,凛子无声一笑,转开了包扣,看一看也好,至少可以让她对这个男人有更多地了解。
包里除了文具、证件,还插着一个缠着绳结的档案袋,凛子留心看了绳子的绕法,才小心打开——是早川君啊!资料里的人她见过,是知名新闻社的驻华记者,虞绍珩拿他的资料做什么?他们在查他,还是他们要利用他?凛子咬唇想着,麻利地将文件照原样收好放回包里。
她缓缓吐了口气,每次做这样的事情,都让她兴奋莫名;越成功,她就越勇敢;越勇敢,她就越容易成功。
柔若无骨的身体再次滑进宽大蓬松的鹅绒被,凛子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她倒有点希望他这个时候能醒过来,她很久没有享受这样温暖而有力的拥抱了,她偎紧了身边的人,在回味和遐想中渐入梦乡。
手臂有些麻冷,身上也觉得像有冷风拂过,凛子朦朦胧胧中想抬手去拉被子,却像被什么拽住了,是梦做得太沉吗?她用力动了一下,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差一点惊呼出声:
被子堆在一旁,床上只剩了她一个人,自己的一双腕子被拉过头顶,扎扎实实地捆在了床栏上,绳结打得很好,这打法她也会,只是解不开;不仅如此,她的脚踝竟也被绑在了一处,那勒紧肌肤的触感温凉丝滑,大约是她衣上的带饰……她被人这样缚住,竟全然没有知觉,她不可能睡得这么沉,除非……凛子心中一凉,脑海中数个念头闪过,旋即告诫自己要镇定。房间里的光线依然是暗沉的,被水汀暖热的空气中夹杂着一缕缕凉风,她抬眼扫视,很快就发现了凉风的来源——朝着露台的窗子开了一扇,凌晨的微风掠过一个戎装笔挺的背影徐徐而入,他微微侧着脸,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竟端着杯酒。
凛子闭上眼,想象了最好的缘由和最坏的结果,随后,努力绽出了一个娇甜的笑容:
“绍珩君,这样好冷啊。”
07、落梅(三)
窗前的人慢慢啜了口酒,晃着杯子踱到床边,施施然坐下:“冷一点,容易让人清醒。”
凛子看着他一丝不苟的深色军服和冷白的手套,面上的笑容有些僵,她回想着自己究竟哪里有了疏失破绽,动了动嘴唇,刚想开口,却见虞绍珩淡淡觑着她,按开了床头的壁灯,“凛子,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我有两件事要问你,你告诉我,就不用死。”
他的口吻没有丝毫威胁的意味,仿佛只是寻常谈天,说到最后四个字,甚至还浮出了一缕温和的笑意。
凛子的笑容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神情木然地闭上眼,尽力地克制自己呼吸的幅度。虞绍珩又啜了口酒,语气依旧不温不凉:“凛子,算了吧,你做不到的。”
专业的谍报人员都受过应对审讯的训练,自我隔离就是其中一种,通过麻痹自己,弱化对外界环境失的感知来对抗审讯;但虞绍珩相信,像凛子这样年轻而自傲的女孩子,很难对一个刚刚发生过亲密关系的男人没有任何情绪起伏——至少,她会愤怒。
他注视着凛子不断颤动的睫毛,接着道:“我知道你现在可能很讨厌我,但是你冷静地想一想,跟我谈比跟我其他人谈好。我给你五分钟,你实在不愿意跟我谈,我就叫别人来。”
凛子深深呼吸了几下,楚楚一笑,睁开了眼睛,“绍珩君,我们能不能用一种比较舒服的方式来聊天?”说着,挣了挣被系在床栏上的手腕,眼神妩媚而挑衅,“你的格斗成绩是A等,难道你怕我?”
“我不怕你,怕麻烦。”虞绍珩笑微微地喝尽了高脚杯中的残酒,“我也不知道你身手怎么样,这样比较简单,不浪费时间。”
凛子嗤笑了一声,“你想问什么?”
虞绍珩放下酒杯:“两件事,第一,沣南军区春季演习的情报资料你有没有接触过?第二,你跟许兰荪什么关系?”
凛子听着,心下一凉到底,她原想着也许是今晚她太大意,翻看他的公文被他察觉了,还想着怎样避重就轻地脱身,但他问到许兰荪,却显然是有备而来了,咬着牙思索片刻,终于有了决心:
“我不说,是死;说了,我的上司也不会放过我。我们这种人,暴露身份就等于死,你杀了我吧。”
虞绍珩看着她一副引颈就戮的神情,倒似有些好笑,“凛子是个勇敢的女孩子啊!可是,死,有时候并不是最恐怖的事。”
说罢,突然拎起他方才搁在床头柜上的酒杯,“啪”地一声直敲在凛子头顶的床栏上,碎开的玻璃茬子应声落下,凛子骇然惊叫,却无从躲闪,只能闭紧了双眼,冷锐的玻璃碎片贴着她的脸颊跌落在堆枕的乌发上,虽然没有划伤她的肌肤,却也叫她惊悸地出了一层冷汗,“你……”
虞绍珩拎着半盏残破的酒杯,摇了摇头:“你们女孩子也真奇怪,死都不怕,怕变丑。”
凛子听他语气中似有怜悯,缓了口气,晶莹的眼眸里泛起一层凄楚薄雾:“演习的事我不知道,至于许兰荪——” 她不无幽怨地望了虞绍珩一眼,“他不过是个书生,我接近他,其实是想多了解一些你的事。”
“凛子,你不老实。”
虞绍珩莞尔一笑,右手一扬,破损的杯缘飞快地从她面上划过,已有凸起的锐角刺破了她的肌肤。凛子呆了一瞬,面颊上的痛感才渐渐清晰,她惊痛地叫了一声,刚才着意酝酿的眼泪立时滚落出来,咸热的泪水浸到颊边的新伤,那一线冷痛又填添了热辣刺:,“你杀了我,虞绍珩,你杀了我吧。”
痛感愈著,她眼泪淌得愈多,眼泪愈多,那痛感便愈发难以忍耐,她此刻看不见自己的形容,只觉得满脸湿热,亦不知道究竟是泪还是血,越想越觉得自己形容可怖,终于抽泣起来:
“你杀了我吧。”
“嘘……”虞绍珩蹙眉看了看她,伸出食指在她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凛子,别闹。”那形容倒像是在娇哄哭闹撒娇的小孩子:“你知道的,我是新人,刑讯那一套我不懂,也不喜欢。而且,我真的不想伤害你。”
他温言说着,拇指沿着她颊上的伤处柔柔推抚了一下,伸到她眼前,凛子见他白手套上洇湿的痕迹,血色只是粉红的一痕,便知自己面上的伤口不甚严重,心底一松,抽泣很快便止了。
虞绍珩面上的笑容却忽然一冷,“不过,你不要觉得我不忍心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