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不走船了,赖恒被江林大学聘任,在航海学院任教,更是给赖心和她丈夫谋了闲职。只要不挥霍,生活不会比别人差。
赖恒的手习惯性抖了一下,余光瞥见赖思归靠在厨房门口,慢条斯理擦着手。
以前总有人说赖思归跟姑姑长得像,两人都生得俊,身形高挑清瘦,却是两种性格,两种极端。
赖思归直起身,把纸巾扔进垃圾篓,走过来。
“饭后半小时要做康健?”赖思归弯腰问。
赖恒一愣,“嗯”了一声。
赖思归把拐杖拿过来,扶着赖恒站起来。
郑雨晨一急,“思归……”
赖思归回头,轻笑,“不叫姐了?”
“……姐。”郑雨晨把孩子递给丈夫,“我还在跟舅舅说事。”
“听见了啊,要钱么。”赖思归说。
赖恒架着拐杖的动作一顿,赖思归示意他继续。
客厅有一排墙是空的,专门给赖恒做康复用,拐杖磕在地上闷响。郑雨晨跟在他们旁边,“我也只是借用一段时间,等手头宽裕了就还。”
赖思归停下,转头瞥了她一眼,“听说老房的房租一直是你在收?”
郑雨晨顿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阳台。
赖思归笑笑,“一年有十来万吧?”
“……”
“一年光坐着不用干活就有十万收入,有房有车。”赖思归轻蔑道,“你向你舅舅要钱?”
“我,一时拿不出那么多……又有两个孩子,你不知道现在养孩子多费钱。舅舅现在身体稳定,我看他也没急用钱,我才敢开这个口。”郑雨晨被当头一呛,“要么我们按银行的利率算,不会让舅舅亏的。”
“你试试去银行动动嘴皮子,看能不能借到五十万。”
一直沉默的小X及时拉住已经面红耳赤的郑雨晨,朝她微微摇了摇头。郑雨晨猛地甩开他的手,赖心在阳台眼见气氛不对,忙跑进来,“哥,天色晚了,我们先回去。改天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总算清静下来,赖思归扶着赖恒走路,父女俩沉默着,盯着地面他迟缓的动作。
“事先不知道他们要来。”赖恒突然开口,模棱两可地解释。
“嗯。”
“最近工作怎样?”
赖思归想了想说:“换了一份工作,比以前轻松,工资也高了。”
“那就好。”
“刚刚把郝阿姨的工资转过去了。”
赖恒没说话,赖思归的傲像他,那股倔劲却承自她母亲。
☆、第三十七章
?
赖思归靠在阳台打电话,清风徐徐,她望着虚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家里被郝阿姨收拾得很整洁,物件分门别类,都放在最方便的地方。当时在家政公司找了很久,郝阿姨在几个阿姨里是最木讷少语的,坐在对面椅子安静老实,反而一下子合了赖思归的心意。
这两年赖思归最该感谢的是郝阿姨,赖恒的身体离不开人,她逃避了责任,所以只能在一些问题上,虚伪地弥补,比如坚持自己给郝阿姨支付工资。
父女俩互相知道脾性,赖恒唯一一次反对她这么做,是去年过年。赖思归在餐厅打工,半夜十一点多万家团团圆圆闹新春时,她才赶回来陪他吃了几个团子。
即便赖恒不能工作了,他的积蓄也不需要赖思归这么拼命。赖思归却坐在他床边,淡淡道:“过年工资翻倍,我不累。”
……
楼下小区有小孩嬉闹声,赖思归回过身低头漫无目的的看过去。
电话那边,低沉的声音传来,像在耳边厮语。
“家里人休息了?”
“嗯。”赖思归心不在焉应了一句。
“晚上吃了什么?”
“很多。”
“我一个人吃的外卖。”严慕靠在大班椅长腿搭上桌面,懒洋洋说道。
赖思归勾了下唇,用脚趾勾了把椅子过来坐下。
夜晚里声音轻轻,她开始慢慢念菜名,“芋泥蒸鲍鱼,山药炖排骨,金针粉丝蒸蛏子……”
严慕笑了出来,“你会做吗?”
“……不会。”
“谁做的?”
“我姑姑。”
“你还有姑姑?”
“很奇怪?”
严慕在那边低低笑了几声,显然他也被自己无聊到,他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明天早上过去接你?”
“你不用加班?”赖思归问。
“接了你一起回公司。”
赖思归笑了笑,收回视线,“不用来接。”
电话里静了一会儿,赖思归听到敲击键盘的声音,哒哒哒速度很快。
严慕看着电脑屏幕上查到的资料,思忖片刻,问她:“还在不高兴?”
赖思归没答,支着下巴看地上的盆栽。
严慕突然想起那晚在舞馆打完架,她蹲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安静地凝视他,放在键盘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去休息吧,明天可以晚点来公司。”他说。
华源贸易淡出海砂市场的时间点很有趣,严慕看着电脑若有所思。
赖思归回房,经过赖恒卧室时,听见他在里边叫她,她推开门进去。
赖恒卧室没开空调,他躺在床上,肚子还盖了一层薄被,拍拍床沿示意她坐下。
“怎么还不睡?”赖思归坐下问。
“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赖恒精神挺好,右边嘴角动了一下,慢慢道。
赖思归的二手纸顿了顿,才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然而两人原本就无话可说,现在更是不知从何说起。
两相沉默,赖思归耷下眼皮,赖恒想起前几天的复检,医生说他身体底子比较好,做康健也配合得积极,同期里算是病情控制较好的。他接了一家出版社的约稿,攥写航海轮机相关的书籍,已经完成三分之二,等左手恢复得差不多,应该能在年底交初稿。
赖思归说:“别累到身体。”
“我知道。”
“你最近气色好了很多。”赖恒说。
“嗯。”赖思归低头玩自己的手指,赖恒看着她的小动作,突然笑了一下,“小时候你不听话,教训你,你也从来不肯静心听我说话,所以总是罚你站。”
赖思归抬眸,看了眼赖恒的笑容,也淡淡弯起唇角。
“我听着呢。”
赖思归自然也记得自己小时候犟着脾气跟赖恒作对的事情,罚站是家常便饭。
赖恒现在不像以前,轻易被赖思归气得动火。人常说中风真正可怕的是这个病的后遗症,病人不仅生活不能自理,连累家人,心理、性情多半还会大变。赖恒在赖思归离开家后,反而渐渐平和下来,不像健康时气盛。
气氛好了点,两人说起刚刚饭后的事情,赖恒提到也给赖思归买套学区房,“房子放在那就算自己不住也会升值。”他还想到一点更实际的,“而且有套房以后找对象也有底气。”
赖思归白天刚骂过那人“钱多烧得慌”,转眼到了自己。
“睡不着就琢磨这个?”赖思归笑笑,拒绝道:“我不需要,钱你自己留着。”
赖恒心里有自己的打算,所以也没再坚持。
他叹了口气,“你还在怪我……”
“爸。”赖思归打断他,“你不是说叫我回来有事?”
赖恒愣了愣,“哦……”开口说话时,还是有些别扭,“你姑姑想给你介绍个男朋友。”
赖思归蓦地抬眸,“嗯?”
“对方是大学生,毕业后在一家外企上班,条件还不错。”
赖思归静了一会儿,“知道我的情况?”
赖恒说:“……知道一点。”
“不介意?”
赖恒摇头,顿了顿才说:“家庭条件不太好。”
赖思归轻嗤一声,“可以啊。”
赖恒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爽快,赖思归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掖了掖他身上的被单,“早点休息,明天我要上班,有时间再回来。”
赖思归回到房里,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翻身起来做伏地挺身。她站在地上按着床沿,动作有力节奏均匀,身体舒展线条匀称,像一条灵巧的金鱼,在水里游刃有余。
汗从脸颊滑下来,直到呼吸渐重,手撑不起来了,她才停下靠在地上休息,按着酸痛的肌肉缓解。
昨晚那人在床上抱着她,从她的蝴蝶骨揉上来,摸到肩膀,一直到指尖,慢慢按压摩挲,惹了她一身汗。
摸完,满意地亲了她一口,说:“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根骨奇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