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等一下。”
大木阳子的问题还没问出口,就被隽灵枢叫停了,她先是对他点了下头表示抱歉,然后转向了他身侧的虞美人,说:“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
虞美人脸一黑,她把她叫过来,就是为了在镜头前挑衅她吗?
“你永远都无法理解,叔叔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曾经的我,回避着,腼腆着,却又期待着,找不到解决忧虑的办法,找不到走进他的通径,却仍在不知疲倦的尝试。那时候我的灵魂导师是村上春树,他说:我或许败北,或许已失去一切,或许只是徒然掬一把废墟灰烬,无所谓,我明确一件事,我有值得等待的。”隽灵枢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格外平静,一点也不像平时那个高冷、咋呼的结合体,“但这都截止到你出现。我从故作矜持到彻底不要脸,都是因为你出现,你一出现,他疯了,我也疯了。”
虞美人回看她的眼神,很温柔,是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温柔。
“在三世……”
“你怎么这么絮叨?还打不打麻将了?”虞美人没让她把话说完,她不认为这番话有非说不可的理由,她愿意把三世那件事当成一个意外。
隽灵枢听到虞美人这话神情一滞,她皱了皱鼻头阻止眼泪夺眶而出,唇瓣翕动,声音蠕蠕:“虞美人……”
“别矫情了,有那个时间就把我参加节目的酬劳付清。”
隽灵枢终于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又都咽回了肚子里。
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她来时你的世界山崩地裂,来久了,就变成了暴雨过后的万顷彩虹……虞美人就是这样一个人。
隽灵枢终于还是在虞美人的竭力阻止下没能把三世对她的伤害公之于众,之后的采访照本宣科的完成仅用了半个小时,加上阮嘤和陈州牧的,全部结束时天还没黑,夕阳西下,美不胜收。
大木阳子提议BBQ,这个提议得到了众人一致的认同,但只是认同,那帮贵小姐贵公子根本没打算出力,在不远处的石台上,摸着不知道从哪儿借来的麻将,开始捉五魁、自摸老龙了。
“叔叔说他什么时候到了吗?红中!”隽灵枢问虞美人。
虞美人指挥姜京淏:“你傻啊!万子都绝了还留着碰?打这个!”口头指挥不过瘾直接下手了。
“诶诶诶!要脸吗?到底谁打?”隽灵枢差点就把手上几个风头子扔过去了。
虞美人没理她这茬,回了她前一个问题:“他说晚上就到了,没说几点。”
“靠谱吗?”
“不靠谱,所以我没抱多大希望,爱来不来。”虞美人说完扫了一眼陈州牧,他正盯着手里的一把牌郁闷着,脑门上隐隐约约现出四个大字‘什么玩意’。再看看隽灵枢,一脸的胜券在握,她顿时心生一计,看向陈州牧:“州牧啊,你还记得我家书架上那本蒋介.石传吗?”
“记得啊,我看完了。”
“你还记得你当时最喜欢哪一段吗?”
陈州牧皱了皱眉,随即了然:“宋美龄喜欢梧桐,蒋介.石就在南京种满了梧桐。”
“对!梧桐递爱!”
陈州牧这回懂虞美人突兀的提起蒋介.石是为什么了,他马上打出了一个五筒。
“胡了!”虞美人推了牌,眉眼笑成了一弯玄月:“少的!给钱!没现金不要紧,支付宝转给我!”
隽灵枢推了牌火气都快从脑顶溢出来了:“我说你也太不要脸了,明目张胆的出老千啊,做人能不能坦诚点?”
“就是啊虞姐姐,还转你支付宝,这把难道不是人姜帝打的吗?”阮嘤搭腔。
“没我他能赢吗?你们转给他,他好意思要吗?到时候不还是得给我?与其稍后倒腾还不如你们直接转给我。”
隽灵枢被她这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惊掉了下巴,开始怀疑人生了。
“再来再来!”虞美人显然兴致上来了。
隽灵枢站起来:“不玩儿了!论谁也玩儿不过一个脸比墙厚的人!”
虞美人刚赢了一把牌,心情正好,不打算跟她打架,就翘起二郎腿练习自摸了。
这时候,“大嫂!!!”
虞美人蹬了一眼火急火燎冲过来的道奇,伸手箍住他大烙饼一般的脸,推出一段距离。
道奇拿掉了虞美人的手,五官被紧张蒙上了一层模糊感,让人看不清他本来的模样,只听他说:“老大……老大出事了……”
“别咒我歧先生!”虞美人话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仍是咯噔了一下。
道奇把手机拿出来,颤抖着手指指向屏幕。
虞美人抬眼看过去,看到歧本住的那家酒店遭遇暴恐分子袭击侵占之后,一个不小心咬破了舌尖。
“怎么了?”隽灵枢也凑过来,在看到那则社会新闻时,脚下一飘,没站稳,整个人朝后仰了过去,好在姜京淏手快扶住了她。
虞美人把手机拿了过来,锁屏扣放在桌上,不发一言。
“大嫂……怎么办啊……我给小古他们打电话也打不通……ED.TH和Sunny都联系过了……他们也都找不到老大……航空公司也没有老大的订票记录……你说老大是不是在酒店里……”道奇说完最后一句腿软了,跪坐在虞美人面前。
虞美人阖上眼,她本心是不信的,但却无法解释不愿意再去看那则新闻一眼这个行为。
待更多的人捧着手机过来跟虞美人‘分享’这个消息时,她站起身,面向众人:“你们不了解歧本,没关系,他毕竟不是你们的男人,但请相信我,他是歧本,他永远都会给自己留有后路,这种脑残加智障的暴恐分子根本无法伤他一分一毫。”
她也不知道她这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在场跟她一样担心的人,但这话确实管用,已经有很多人平静下来了,但刷手机的手仍未停下,一遍一遍的确认着酒店内遭挟持人员的名单。
隽灵枢上前一把攥住虞美人的手,被冰凉的触觉刺了掌心一下,“你既然相信他不会出事,那为什么手这么冰?”
虞美人缓缓偏头,“灯熄了。”
隽灵枢在虞美人话毕之后眼眶微张、瞳孔放大,身体以某种不协调的韵律颤抖起来……歧本有恐黑症,而刚才新闻上的现场图中,遭袭酒店一片漆黑,他……会不会已经无法呼吸了?
虞美人揽住她的肩膀,用了些力道:“不会的。”之后转过了身。
她一脚轻一脚重的背对着众人抬步,她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想在人群里多待,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么紧张了还能有力气安慰别人。
歧本说过,他的恐黑症治不好了,她也说过,她会永远在他身边。
她食言了。
始终记得,在那个促狭逼仄的地下空间,除开酒香的萦绕还有一个孱弱的呼吸在身侧,它属于一个如光般闪耀的男人,那个男人有细脆的声音,有二八分的花轮头,有一张举世无双的美艳脸庞……他叫歧本,他说他爱虞美人。
虞美人用力去回忆那些歧本入镜的画面,她用了心,可为什么不肯流泪呢?
“一生得一次,一次醉一生。”大木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了虞美人,他在她身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虞美人转过身来,现出一张意外平静的脸。
大木阳子有些惊讶,他以为虞美人已经涕泪四溢了,“你信意念吗?意念眷顾所有情深的人,只要你虔诚祈祷,歧先生会没事的。”
“对不起,我不信。”虞美人说完这话就返回了人群,拿起自己的包,“给我定最近一班飞香港的飞机。”歧本有后路,她虞美人也不是只有一条路,命运论、意念论她都不信,她只信她自己。
道奇愣了愣,然后点了下头,拿手机打电话。
隽灵枢在虞美人离开前拉住了她的胳膊:“你现在去也是于事无补……不如安心等……”
“你去是于事无补,我不是,我知道他需要我,就像他永远都能知道我需要他一样。”虞美人说完这话拂掉了隽灵枢的手。
然后,虞美人就在万众瞩目中步履坚定的走向了校门。
然后,歧本穿过校门迎面走来。
虞美人在看到歧本的时候瞪大了眼,与此同时脚下踩了空,整个身子往前扑去。
歧本皱着眉快走了两步,一把搂住她的腰,口吻恶劣:“这么平坦的地面都能摔倒,你是踩了根无形的高跷吗?”
是歧本!是他!
就在虞美人确定眼前人是歧本的这一瞬间,玉容憔悴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歧本看见虞美人哭了,眉头蹙的更深了,他不顾旁人的伸手捧起她的脸,用拇指指腹抹掉她脸颊上的眼泪,轻声问:“怎么了?”
虞美人双手从歧本腰间穿过,交叠在他的脊背,埋在他胸膛的脸哭成了花猫,眼泪浸透他的白色衬衫,晕染出一朵朵深色的花。
歧本一个凌厉的眼神瞪向道奇,意思是‘让你照顾你大嫂,你竟然把她弄哭了,这个月工资扣了!’
道奇心里苦啊,弄哭她的明明是你啊。
意念就算了,大木阳子那句话还是极好的,一生得一次,一次醉一生,虞美人得到了,已经开始醉了。
“你知道你在香港的酒店遭到恐怖分子袭击了吗?”虞美人嘟哝着。
歧本了然了虞美人情绪激动的原因,顺了顺她的头发:“我就不能在香港有套房子吗?”
虞美人听到这话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看着他。
歧本低头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我答应了你,晚上会来,就一定会来。”
“你以前也答应过我很多事,你都……”
“以后不会了。”
“我才不信你……”
歧本扶着她的肩膀,将她稳在一侧,然后朝身后伸出手去,他的狗腿子动作迅速的将一沓A4纸交到了他的手上。
虞美人皱眉看着他手里的几张纸,“什么?”
歧本只笑不语,朝前走了两步,眼神朝人群梭巡了一圈,然后对大木阳子导演扬起了手:“麻烦开下机器。”
大木阳子眼神亮了,忙不迭的开了机器,招呼了几个人到跟前竖起反光板。
歧本转过身来,面向虞美人,清了清嗓:“虞美人小姐,鄙人有个在纳斯达克挂牌上市的设计品牌想跟你姓,你怎么看?”
虞美人愣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个字:“啊?”要怪就怪歧本在灯光和月色的双重映照下太夺目了,她一时看直了眼。
歧本好话不说二遍,尤其是在听到虞美人蠢了吧唧的‘啊’之后,直接走向她,把手里几张纸塞到她的手里,“ED.TH,送你了。”
虞美人终于反应过来歧本在说什么了,ED.TH?那个国内外首屈一指的设计品牌ED.TH?卧……“槽!”
歧本听到这个字伸手从她手里把那几张纸又拿了回来,举起,然后居高临下的睥睨她:“你刚说什么?”
虞美人心里美成了一朵花,嘴角都快要溢出蜜来:“我爱你!”说完这话纵身跃起跳到了歧本的身上,捧着他的脸印了一串口水印。
一时间,人群中口哨声、起哄声此起彼伏,阮嘤和陈州牧两个年轻又有浪漫情怀的人悄悄给去开了虞美人为学校加的娱乐项目。就在虞美人和歧本腻歪的不能自已时,整所学校像是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悬在教学楼顶层窗棂的九色水晶魔球旋转起来,藏在小操场内的频闪、镭射也暴躁了起来。
“姐姐!把他摁地上!我们要看直播!”陈州牧大喊过后高分贝的舞曲扬了起来,在场人都在超弹DJ的影响下不自觉的摇晃起他们的翘臀。
虞美人勾着歧本的脖子朝人群看去,“想要跳舞吗?”
“想要你。”
虞美人转过头,看着紫外线下歧本过分清晰的脸,好奇怪,她竟然觉得他有些像自己。
歧本在混乱中抱着虞美人悄无声息的绕到了学校最后一排教学楼,走进虞美人带他来过的教室,门锁上,窗帘拉上,然后把她摁在了地上。
“为什么我会觉得羞耻呢?”虞美人在歧本解她衣扣的时候,皱眉问。
“跟自己的老公,又不是跟别人,羞耻什么?”
虞美人按住歧本的手,两股好看的眉毛揪成一个复杂的形状:“谁说你是我老公了!?”
“我,刚说的。”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