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前方端坐的宋昱庭此刻也在想她。
他没有回头,即便今天求婚成功他仍是恪守着君子之礼。
不过即便没有回头,身后哗啦啦的水声也够让人想入非非的。他闭着眼,也能想象身后的场景。
月华撒在水潭上波光闪耀,她微仰着头,拿毛巾缓缓擦过身体,月光下露出天鹅般纤细的脖颈,而她乌黑的头发散在水中,宛若一截墨色绸缎,衬得她肌肤洁白无瑕,如那山谷里的兰花。
※
江沅洗完后,是被宋昱庭抱回去的。
夜风起来了,宋昱庭怕她湿漉漉的头发吹风会冷,在她穿好衣服后,拿薄毯子将她一裹,迅速将她抱了回去。
到家后江沅进了给自己准备的卧房,瞬时脸都红了——她以为奶奶会单独给她准备一间客房,没想到却是她跟宋昱庭一间房。
不仅如此,床上还铺着大红喜套,枕巾上绣着交颈鸳鸯,床中央更撒着花生与桂圆……怎么看都像是洞房之夜呢?
许是怕她不好意思,宋昱庭上前将床上的花生桂圆都收了,说:“奶奶也许是怕你夜里饿……”
江沅噗嗤笑了,莫名觉得这句冷笑话有些可爱。而宋昱庭已经递了吹风机过来,帮她吹湿漉漉的发。
一时两人都没说话,他将她墨黑的发丝捧在手中,慢慢吹着,她坐在梳妆台前则看着镜子。
很普通的房间,但被整理得干干净净,只不过家具都有些年纪了,桌上的镜子竟是台发黄的老式菱花铜镜——据说这是奶奶过去的陪嫁,居然留到了现在。
头发干后她拿着梳子轻轻的梳,黄铜镜照出她发如鸦羽,秀气的六角脸,乌眉红唇显出别样风情。
接着镜面又映出了另一张面孔,眉宇英挺,高鼻薄唇,自然是宋昱庭。他将脸贴在江沅鬓上,瞧着镜面两人的合影一笑:“你掐我一下,我做梦似的。”
江沅掐了他一下,笑问:“做什么梦?”
宋昱庭道:“从前在美国,很多次做梦就是这样的场景,你照镜子,镜子里映出你的脸,特别美,我弯腰将脸贴在你脸上,很亲昵,然后我低头亲你,可每次要碰上去的时候,你就消失了……然后这个梦就醒了。”
江沅听着,眼角莫名竟湿了,她抬头吻上他的脸,很轻的吻,说:“我没消失,我在呢。”
宋昱庭怔了半刻,蓦地俯身去吻她,吻她的唇,热烈地、用力地,恨不得要将那些年积攒的想念统统爆发出来,又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这一刻的真实。
江沅也回吻着他,两人搂在一处,用唇舌间的缠绵诉说那些年浓烈的情愫。
空气在这热吻中升了温,宋昱庭吻着吻着,渐渐将唇移到了江沅的脖颈上,她雪白的脖颈有沐浴后的香气,淡淡的兰花香,他想起方才她沐浴时的场景。他背对着她,没有看到实景,可是那些关于女人最美的娇羞,合着水潭之上的月光,在他脑里绘成了一幅倾世之画。
彼此的呼吸都开始紊乱了,他手碰到了她的衣扣,却没有进一步解开,似在看她的反应。
她面有红晕,没有拒绝。
他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了床榻旁,老式的红木雕花床,上面还罩着床幔,灯光从幔外投进来,随着她越来越少的衣物,落在她身上,照出她肌肤如玉如雪,曲线玲珑起伏。
她见他在撑着身子看她,有些不好意思,捂住胸口说:“你把灯关了。”
他没关,还将她捂住胸部的手拿开,他的眼神温柔而专注,说:“这么美,为什么要关灯?”
她的脸红得更厉害,而他已经俯下身来吻她,这次的吻比放在镜子前的那个更热烈缠绵,他吻她的脸,她的唇,她的脖颈,她躯体的起伏沟壑……她身体每一寸肌肤,仿佛都如珠如玉,必须以膜拜的姿势才能亲近,又仿佛如此细腻的触碰,才能确定这一切,不是一场虚幻的梦。
吻遍她以后,确定她可以适应她,他附在她耳边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沅沅……”
她在情迷意乱中应了一声,目光扫到了他光裸的胸口,见他左胸口靠近心脏的地方,居然有个蓝青色的纹身,是一个沅字。她一惊,理智瞬时回了过来,将手触在他胸膛,问:“这什么时候纹的?”在她的印象里,无论是过去青涩腼腆的她,还是如今意气风发的他,都决计不会做出这种事。
他握住她的手,将手贴在他胸口处,那个清晰的“沅”字,随着他心脏的跳跃与呼吸一并微微起伏,像活络在她的掌心。他说:“七年前……哦不,快八年前了。”
江沅微怔,那一年是她嫁入常家的时间,为了阻止他自杀,她说了绝情的话,还打了他一巴掌。
她嘴唇有些颤,“那会的你,不是恨我吗?”
宋昱庭握着她的手,凑过去吻她的额,“可是爱你恨你,我想都要你一辈子。”
江沅忽然便落下泪来,一颗一颗,打湿枕巾,闪烁的泪光中,他心口之处那个“沅”越发清晰刻骨。
以汝之名,刻于吾心。
真心爱着的人,哪舍得去恨。
他低头去吻她的泪,极尽温柔,“好在我已经把你找了回来,今天你不是答应我一辈子了么?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跟你分开。”
她点头,忽然感觉他身子往下一沉,她一声轻哼,身体的某处虚空瞬时充盈起来,他已深入了她柔软的腹地,那有力又坚定的动作,将彼此合二为一,像是在用行动重申那一句话。
他再也不会跟她分开。
从此他就是一棵树,扎根,也要扎根在她的躯壳深处,永生永世,与她根系缠绕、枝脉相连、水乳交融。
她的泪还挂在脸上,她心里却知道,这是欢喜的泪。这个从年少开始,她深爱了十几年的男人,终有一日,她可以将自己毫无保留交给他。她更加搂紧了他的腰,任由他在她的领域开疆拓土纵横驰骋。
他也在看她,她的泪水早被他吻干了,乌发散落在枕上,额上有薄薄的汗,珍珠般晶莹,眼下眯着眼,脸颊酡红如霞,那一贯端庄秀丽偏清冷的人,竟也有这样妩媚的风情。
屋外月光如银,山中夜风将院内花香送入,袭人暗香中,房内春光愈发旖旎。
情最浓时,他将她抱起坐到他身上,双臂紧搂着她,这欢愉的姿势,更像是一种无言的承诺。他将她环在怀里,像要用坚实的臂弯铸成城墙,为她遮风挡雨,再不让任何伤害侵入。而她攀着他的脖子,像柔软又无力的婴孩一样依附着他。她的汗落下,与他的融到一处,呼吸都有些急促,身体与精神上的愉快难以言喻。
这些年她从未觉得男女之事有什么愉快,过去跟常郁青她敷衍排斥。而如今,被这个真心相爱的男人拥在怀里,她干涸已久的躯壳仿佛荒地遇到雨露,被滋润着抚育着,发出葱葱新叶,开出一树繁花。
他的热情还在继续,仿佛要将毕生的精力为她燃烧,她的脑中恍如有一蓬蓬烟火,随着他的强劲激烈,不断点燃又炸响,燃得她几乎找不到理智,只想那样随着他不断腾空又绽放,为他耗尽所有也在所不惜。
※
窗外的月光渐渐落了下去,旖旎过尽,云歇雨收。
折腾了小半夜,江沅乏了,靠在枕头上迷糊睡去。不多时,一股温热之意却贴到了她背心。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宋昱庭不知何时起来了,穿好衣物后去外面打了盆热水来,正拿干净毛巾蘸了水给她擦身子。
先是擦上身汗多的地方,比如她的额头、背、脖子,约莫是怕是汗液黏腻她睡得不舒爽,一会后他又换了盆温水,给她擦拭下身,她睡意醒了大半,赶紧拦他的手,他却说:“女生事后擦洗下不是更卫生吗?这没浴室,我没法抱你去洗,但这是奶奶留在开水瓶里的水,是干净的,你放心。”
江沅脸都红了,其实他说的是实话,恩爱过后清洗有利于个人卫生,防止女性疾病。
她捂着羞赧的脸问:“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难道以前有过女人?”
宋昱庭还在温柔地给她擦拭,没肯定也没默认,只一本正经道:“这世界上的女人的确很多,但我眼里,我只看到你一个。”
这话讲的江沅又是羞赧又是甜。
宋昱庭还在说:“至于那些都是我从书上学的。那几年除开赚钱外,还学习了些其它,比如两性知识、烹饪料理、增强情商甚至讲情话笑话讨爱人欢心……想着日后有一天再见面了,我不再是过去那总让你气恼的笨家伙,我可以更有能力、更有魅力,让你更幸福更愉快。”
江沅不说话了,自七年分别重逢以后,她一直觉得他改变很大,从言谈举止气质素养到方方面面的小细节,她以为造成这种改变的是时光,然而远远不是。
除了时间之外,更多的是这个男人自身刻意的改变,他从各个方面去提升,想要做得更好,而这一切只是为了她。
他用时光打磨,只为与她契合。
她心中动容,低声道:“那如果你做好了这一切回来找我,我不是现在这个模样,而是在常家过的很幸福美满,甚至儿女成群,你会怎样?”
宋昱庭淡淡的笑,“那我不会强迫你回到我身边,顶多守在你身边一辈子,做你永远的退路,万一他哪天对你不好,你可以随时回头……”
江沅喉中一哽。一个男人要有多爱一个女人,才会义无反顾做她的备胎,而且心甘情愿一辈子。
她伸手去,轻点了点他的下巴,说:“世界上再没有比你更傻的人。”
他含住她的指尖轻吻,眼神有笑,“那感谢美丽的江小姐大发慈悲,肯拯救我这样的傻子,不然我得打一辈子光棍。”
江沅噗嗤笑了,这家伙说他学了讲笑话情话,嗯,看来的确如此,以前那么木讷,亲她都不敢亲,现在倒是张嘴就讨人欢心了。
而宋昱庭已给她擦好了身子,帮她的贴身衣物穿上了,山中夜里气温低,他唯恐她着凉。
穿好后他上了床来,将她又搂在了怀里,亲着她的额头说:“既然都答应了求婚,那我们明天结婚?”
江沅差点呛住,第一天求婚第二天就结婚,也太快了吧,即便她洒脱点来场说走就走的旅游结婚也不行啊,接下来团里还有重要的事在等着呢。
于是她说:“能不能晚些日子,今天早上市里的文化办给我打电话,让我明天下午去开会,说有要事要交代,我估计后一阵子都得忙了。”
宋昱庭露出遗憾的表情,但这个表情旋即转为了深吻,像是要补偿自己似的,亲着亲着又移到了脖子与胸口。江沅怕又要*,方才他万分热情地要了她两次,她经不起第三次了,只得拿手拦他:“别,明天还要见人呢!”——方才一番恩爱,他种了她一身草莓红,她看着浑身斑点都不好意思了,只得捂着他的嘴说:“快睡吧,都半夜了。”
被她捂着嘴,他还顺势亲了下她掌心,将她拥得紧紧地,睡去了。
☆、Chapter 37橡树
翌日下午宋昱庭回到了h市,而江沅开完会后也回到了艺术团。
那满身的红草莓终是没遮住,秦素梅瞅着她脖子上露出的一点痕迹坏笑:“昨晚累坏了吧!”
江沅别过脸不理她。
秦素梅又看着她手上的戒指啧啧道:“呀,我的天,这是宝石还是彩钻啊,要是彩钻,这么大一颗,得要多少钱啊!”
江沅不知怎么回,她手上这颗粉钻是当时宋昱庭在展览会购下的,曾经以三亿的价格刷新了珠宝界的记录,还上了新闻。但她一贯是低调的人,便道:“这个不是真的。”
“少来!”秦素梅压根不信,“宋昱庭会送你假的?这家伙爱你爱的要死!”她说着瞅着那亮闪闪的戒指不住摇头,“我估计要去请辆装甲车每天护送你上下班,不然早晚得遭打劫,劫财的同时没准还把色劫了!”
江沅用手推秦素梅,“少贫了,赶紧忙去,时间紧急啊。”
秦素梅当然知道什么事,今儿是她陪江沅去开的会。
市里文化办说,因为这些年国家开始重视传统文化的复兴,纷纷出台各种政策鼓励扶持,今年组织了一个“中华曲艺共赏会”,目的就是支持各地戏曲艺术文化的百花齐放相互争鸣,京剧就不用说了,河南的豫剧、四川的越剧、湖北的黄梅戏、广东的粤剧等都来了,而d市作为昆曲的发源地,必然也要加入。几天前江沅的艺术团为了迎接友好城市访问,在电视上直播的昆曲表演,不仅赢得了台下观众的好评,也让市里正考虑“曲艺大会”的领导眼前一亮,再听说江沅还是国家戏曲大师的徒弟,于是这任务就落在江沅身上了。
江沅开完会后很高兴,这是好事,证明这个团在她的带领下开拓出更好的局面。
不过秦素梅对此持忐忑状,她说:“这活动听着是好事,可我就怕……”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过去陪师父参加活动遭到轻慢的事有了阴影。
江沅拍拍她的肩,道:“素梅,现在的情况真的跟十几年前不同了,上次我们在电视台演出你也看到了,还是有不少人欣赏我们这个行业的,而且随着现在政府媒体等扶持推广的力度越来越大,喜欢戏曲的人多了起来,我们只要坚持下去,路一定会越来越宽。”
秦素梅道:“好吧,就听你的吧,反正跟着你跟宋昱庭两个土豪,我也不怕饿死!”
江沅笑着离开,去筹备后续演出的事了。
但凡事有利有弊,这活动虽是好事,但也意味着后几个月团里都有的忙了——交流会是全国性演出,在镇上准备一两个月后,他们就得马不停蹄去多个城市。
当江沅将这条消息宣布时,担心团员们会因为与家人分隔数月而不舍,没想到每个人都笑起来,双手赞成支持她的决定。
而与此同时,因着在d市电视台的那场演出,千家万户都看到了她们的节目,不仅收获了不少观众的好评,更有一些昆曲爱好者自发来到小镇,找到艺术团,想要加入江沅的团队,里面还有几个年轻人。
江沅很高兴,活态艺术的生命力就在与人,一门古老的艺术必须要新鲜的血液不断融进,才能衍伸发展传承不朽。于是接下来江沅更加忙碌,一面为曲艺大会作准备,排着自己的戏,一面还要不遗余力教着新来的人。
往往她排戏练习,新来的人便将这当做实践课堂,江沅一场戏后总会跟着其他有经验的老艺人指导他们,一群人一起研究、学习与探索,孜孜不倦。这一系列过程中,江沅是团长,又是准备去筹备演出的花旦女主,还要带新人,她身上的担子是最重的,很多时候她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家,觉得浑身都散了架。
可即便感到累,她也不曾后悔过,内心反而满满的充实,她习惯性看完窗外的天,好像看得到过去那张熟悉的脸庞。
她笑着,语气坚定:“外公,我不会让你失望。”
时间就在忙碌里流转,江沅一天到晚忙着排戏、管理团队、带新人,偶尔宋昱庭回小镇看她,她还得陪陪他……一晃白驹过隙,两个月的时间很快过了,戏曲共赏会的开幕式终于到来,他们要奔向第一站,京剧之地——北京。
在江沅的带领下,艺术团一群人登上了去北京的航班。飞机上一群人难掩兴奋,老马说:“呀,这还是我头一次坐飞机呢!还是去首都呢,这感觉叫啥来着,你们年轻人称什么来着,哦,高大上!”
另外一个小年轻道:“我是第二次,先前一次是考大学,爸妈奖励我,我才去北京旅游的……来,马叔,咱拍照留念北京之行!”
一群人哈哈笑起来,脸上满满对旅程的期待。
数小时旅程后,抵达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