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坤刚要坐下开吃,谭熙熙就从厨房捧着一个托盘出来了,“错了,错了,那不是你的早晨,这个才是。”
托盘上是一碗没加沙拉酱,只加了一点点盐和橄榄油的蔬菜沙拉,一个白水煮蛋,一块白水煮鸡肉,还有两片黑麦面包。
谭熙熙很自然的把这盘子看着就没滋没味的早餐放在覃坤面前,顺手把喷香的什锦粥和千层肉饼拉到桌子的另一头,自己坐下来,毫不客气地开始享用。
覃坤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修长优美的手指曲起来一敲桌子,“喂!谭熙熙,你搞搞清楚谁是老板!凭什么给我吃这个,你自己就吃那个!”
谭熙熙很淡定地看他一眼,“这是你助理昨天特意和我交代了半天的你的减肥餐,早中晚都有清单明细,我是严格按照上面的要求给你准备的,莎莉说你的经纪人发话了,你必须按照这个食谱吃一周。”
覃坤大言不惭,“我要减什么肥?我的身材不要太标准,最苛刻的服装设计师都挑不出毛病!”
谭熙熙咽下嘴里的千层饼,看看覃坤,因为坐着看不到全身就在脑子里勾勒了一下他的整体形象,随后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大言不惭的资本,这龟毛男的身材好到没话说。
可惜啊,身材再好也不能改变他要吃一周减肥餐的可悲(喜人)命运!
谭熙熙慢吞吞的喝口粥,白粥虽简单,但禁不住原料用得好,米香扑鼻,再加上那种绿色的葡萄干和东北小粒松子仁,三样东西混在一起清甜可口,香而不腻,真是绝配!
谭熙熙咽下粥的同时很享受地眯了眯眼睛,然后才貌似拍马屁一样对覃坤说,“这还用说嘛,你身材这么棒,肯定最标准了!不过莎莉说好像你下周要试镜的角色是个很瘦的人,吃减肥餐是工作需要。”
这话说得婉转,并且提到了工作,覃坤就只好闭了嘴。
下周他要试镜一个历史剧中满腹经纶的军师角色,这军师什么都好就是个病秧子,从这部戏的开头一直瘦弱到结尾。
覃坤龟毛到对工作也精益求精,为了新角色吃几顿减肥餐实在算不得什么。
其实刚才他也想到了,就是在自己不得不吃白水煮菜,对面却有个极没眼色的家伙大嚼高热量美食时,谁都不会开心,忍不住要说两句。
十分郁闷的塞了几口没加沙拉酱的蔬菜沙拉,感受了一下兔子的生活品质后覃坤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谭熙熙平时不是都在厨房里或者她自己房间吃饭的吗,怎么今天大刺刺挤上餐桌来和自己一起用餐了?
搞没搞错!自己请的是保姆,又不是邀朋友来家里做客。还这么没眼色,在老板只能吃减肥餐的时候给她自己做香喷喷的油炸千层饼!还是夹肉馅的!
正要开口说几句,那两个来接他去公司做声乐训练的助理就到了。
莎莉和耀翔有覃坤公寓的钥匙,直接开门进来,因为房子太大,一时找不准覃坤在哪儿,所以耀翔一进门就提高声音喊一句,“坤哥,欧阳姐替你和声乐老师约在九点钟,咱们再过十分钟出发正好。”
覃坤对谭熙熙还没出口的教训因为时间问题胎死腹中,只得低下头加快吃饭的速度。
两个助理觅着香味进了餐厅。
耀翔抽抽鼻子,“真香!”又对闷头嚼菜叶的覃坤说,“坤哥,不用急,等你吃完早饭走刚刚好。”
莎莉则是扭身就进了厨房,以前谭熙熙为了讨好她和耀翔,在准备包子,馅饼,三明治之类能打包的早餐时都会多准备一点,方便她和耀翔来接覃坤的时候蹭早餐。
莎莉刚看见谭熙熙盘子里一块金黄的千层小肉饼了,就笃定厨房里还有她的份儿。
耀翔干脆在莎莉身后喊一声,“莎莉,顺便给我也装块饼。”又对覃坤谄媚笑,“坤哥家的早饭从来都是最香的!这肉饼光闻味道就知道肯定好吃。”
覃坤心情不好,没理他。
谭熙熙为了避免他尴尬好心接话,“嗯,我今天起得早,做得比平常仔细,这个饼是先用酱料调肉馅,然后用黄油炒洋葱末提味,再裹了鸡蛋煎出来的,一定要趁刚出锅的时候吃,新鲜热脆!”
耀翔正饿着,被她说得忍不住咽口口水,“哎呀,听着就好吃!”
话音刚落,在厨房搜寻一圈未果的莎莉黑着脸空手从厨房出了来,用质问的口吻问谭熙熙,“小谭,难道你就只给你自己做了一份早饭?”
谭熙熙把最后一角千层肉饼塞进嘴里,朝她很肯定地点点头,按照第二人格的习惯,嘴里有食物的时候坚决不说话,细嚼慢咽地吃下去之后才答道,“是啊,你不是通知我覃先生这周要吃减肥餐,不能给他做别的吃吗!”
莎莉瞪她一眼,刚要开口,那边覃坤已经把最后一片菜叶子咽了下去,把餐巾往桌上一丢,站起身来,淡淡地打断她们,“好了,走吧。”
这些小事他平常是懒得管,但不代表莎莉就可以当着他的面指责谭熙熙没给她准备早饭。
谭熙熙是他花钱雇来给自己服务的,不是雇来伺候助理们的,这点事情都拎不清莎莉就可以直接走人了!
耀翔和莎莉听出了他的不悦,不敢再多说,连忙一起急匆匆地先出去,一个下去发动车子,一个去给覃坤拿要带的东西。
覃坤走在最后,要出餐厅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转头问谭熙熙,“今天周一,你是不是要去看桂姨?”
桂姨就是谭熙熙的母亲杜月桂,杜月桂在覃坤的母亲覃馨倩那里做保姆已经做了十几年,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老实本分,勤劳肯干,覃母很信任她,估计只要杜月桂的身体没问题,就一直会让她干下去。
谭熙熙每周一休息一天,她一般都会在这天去看看母亲杜月桂,覃坤这个大忙人就经常会让她当当‘顺风’快递。
这次也不例外,“客厅角柜上摆了盒我从H省山区带回来的灵芝,是那边山民采的真正野生灵芝,你给我妈带回去,跟她说我这个周末会抽半天时间回去看她。”
谭熙熙点头答应,“好。”
收拾好厨房和餐桌后,谭熙熙回自己房间换衣服。
一件老式的土黄色连衣裙,外搭一件黑色的宽松长袖厚毛衣,这就是她外出时最常穿的一套衣服。
谭熙熙皱眉看着镜子里那个憨厚土气的形象,感觉自己的第二人格在越来越频繁地冒头,以前自我感觉还可以的一身打扮,现在看起来真是不顺眼极了!
第三章
虽然看不顺眼,但谭熙熙最后还是穿着那条土黄色裙子外搭黑毛衣出了门。
原因有二:
第一是因为她的衣柜里找不出其它更顺眼的衣服了。
第二则是为了她现在的这份工作的稳定性着想。
话说工作面前人人平等,大明星面对工作时有大明星的烦恼,比如必须克制自己去吃很难吃的减肥餐;小保姆面对工作时也有小保姆的烦恼,比如经常要面对雇主母亲那双审视的眼睛。
按理说,像覃坤这样一个单身的年轻男人要雇居家保姆,最起码得找个五十岁朝上的老阿姨才合适,把谭熙熙这样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同样二十几岁的姑娘放在家里实在是有点问题。
这种情况下,男的比女的漂亮太多时男的有危险;女的比男的漂亮太多时女的有危险。
现在看来,明显是覃坤的危险更大些。
不过覃母对谭熙熙知根知底,晓得这丫头和她妈杜月桂一样老实听话到几乎木讷的地步,来历又可靠,非常值得信任,而她儿子覃坤的出身背景有点复杂,又是从事演艺这一行的,最忌讳身边的人嘴不严,心思多,所以覃母才在深思熟虑之后把谭熙熙派给了儿子。
但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每次见到谭熙熙时都要隐晦提醒她两句,所以谭熙熙觉得自己去见她时还是打扮得土气点好——保险!
覃坤的父亲吴炳是个很有背景的人物,出身政治世家,二十几年前国内经济形势开始逐步转暖时在家里老爷子的安排下弃政从商,一手建立起了吴氏的家族企业,如今那资产规模傲人的吴氏集团就是吴家过硬的后台和吴炳本人超强能力完美结合的产物。
可惜覃坤不是吴炳的正牌妻子生的,他母亲覃馨倩是吴炳养在外面的外室,而覃坤作为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连姓吴都不能够,只能跟着母亲姓覃。
恐怕覃坤早早地出道当演员也是一个明哲保身的做法,既向他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妹表明了不会去吴家和他们争地位争财产的立场,又能让吴炳在对他这个懂事的私生子满意的同时感到些内疚,愿意出钱出资源在背后给他的演艺事业铺路。
说起来覃坤这人虽然性格龟毛傲娇,不怎么招谭熙熙(的第二人格)喜欢,但头脑还是蛮清楚,也没有那些富几代的纨绔劲儿,自己知道努力,算得上难得。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想得简单了,覃坤只是表面上装作不争,其实城府很深,现在的作为不过是为了迷惑对手,为以后的厚积薄发打基础,打算在关键时候发大招进军吴家也说不定。
谭熙熙抱着个装野生灵芝的盒子,一路在脑子里琢磨些有的没的,搭乘公交车来到了覃母覃馨倩的家里。
覃母住在本市大学城附近一个环境十分优美的别墅小区里,这里要算是本市一处格调较为高雅的富人区,住着不少文化人,小区里的景观错落有致,全部是独栋建筑,每一户的间距都比较远,拥有大面积的花园,保证了足够的私人空间。
在寸土寸金的城区内能这样奢侈‘挥霍’土地面积,这里别墅的价格自然也很‘奢侈’。
覃母独自在这里住了一幢位置非常好的四层别墅(据说她在海外和国内的两个渡假胜地还另外有房产),身边除了杜月桂这个跟了她十几年的居家保姆外,还有一个厨师,一个司机,一个专门做室内外清洁的工人。
看覃母的这套排场,就知道吴炳还是很重视她的,很舍得给她花钱。
谭熙熙先去见覃母,把覃坤带回来的野生灵芝给她看。
覃馨倩在家里穿了件旗袍款的中式连衣裙,轻柔的丝麻质地配以淡雅水墨图案很衬她的气质,身材也保持得极好,快五十岁的女人了,除了胳膊上的肌肉略有松弛外其他地方都纤秾适度,脸上的妆容也精致到无可挑剔。
微笑着摇摇头,覃馨倩风韵犹存的脸上带着提到儿子时独有的温柔神气,“都跟他说过多少次了,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最重要,不用总想着给我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灵芝好看不好吃,收拾起来怪麻烦的。”
话是这么说,却自己亲自下楼,把东西仔细收进储藏室一个专门放贵重药材和补品的柜子里。
然后又例行公事地在客厅里问了问谭熙熙她儿子覃坤的情况,吃得好不好,工作忙不忙,胖了还是瘦了之类的。因早上还约了人一起去做头发,于是匆匆问了几句,听说儿子一切正常后就放心站起身来,“我还约了人,该走了,熙熙去看看你妈吧,阿桂早上接了个电话,说是老家打来的,不知说了些什么,我看她好像有点心事的样子,你当女儿的也多去关心关心她。”
谭熙熙忙跟着站起来,老老实实地答应了,“嗳,覃阿姨,我知道了。”
覃馨倩临离开前又看了两眼谭熙熙身上的土黄色裙子,觉得实在是不好看,忍不住说她,“熙熙,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总穿成这样,也去买两件漂亮点的衣服打扮打扮。”
谭熙熙很憨厚的笑,“我人长得不好看,穿什么都一样,只要舒服就行。”
覃馨倩不赞成,“长相是长相,穿戴打扮是穿戴打扮,女人不能在这方面偷懒的。”
谭熙熙知道她就是心情好的时候这么一说,要是哪天自己真的忽然特别爱打扮了她只怕反而要不放心,所以态度老好的嗯嗯啊啊,其实一点没放在心上。
她现在比较担心母亲杜月桂。
杜月桂接了老家来的电话,然后就一脸心思得雇主都看出来了?
谭熙熙刚一听说时心就沉了沉,估计到不会有什么好事。
果然,一进杜月桂的房间,她妈就忧心忡忡的告诉她,“熙熙,你二舅妈早上打电话来,说你三表弟今年就要从镇上的中学毕业了,他成绩不好,肯定考不出去,你二舅舅打算把村后的一片林地承包下来,带着你三表弟一起干,就是手头钱不够,想跟我借十二万块钱,说是给他们救救急,以后你姥姥和姥爷的养老就包在他们身上了。你姥姥和姥爷也是这个意思,说你二舅舅家这会儿正是困难时期,让我一定帮帮忙!这可咋整?我这两年都没敢回老家去,省吃俭用的就只攒下十二万块钱,打算给你当嫁妆的,一下子都借出去了你嫁人我就一点都拿不出了。”
谭熙熙即便有思想准备,也是听得火往上冒,她妈杜月桂是老实人容易被欺负没错,可是这些年下来,外人还真是没怎么欺负过杜月桂,倒是被自家人算计了个溜儿够!
又要钱!还有完没完!
张嘴就是十几万,她妈是来城里给人当保姆打工的,不是来当大老板的,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那点钱都是辛苦钱!就算不给她当嫁妆那也还要留着以后养老呢!
皱起眉头问,“她们怎么知道你手里有十二万,还可丁可卯的正正好好就要借这么多。”
杜月桂幽幽叹息,眼角的皱纹越发明显,“大前年回去的时候你舅妈问过我一个月到底能挣多少来着,估计这十二万是他们算出来的。”
谭熙熙恨铁不成钢,“跟你说过多少次,回去了不要什么都和人说,你怎么能连挣多少钱都告诉他们呢!这下好了,方便人家算得准准的,全都给你掏光,一个子儿也不留!你这些年往我姥姥家贴补了多少啊,这些人怎么贪心没够呢,难道一定要把你榨干才肯罢休!”
杜月桂气叹得更长了,“熙熙,你别这么说,毕竟咱们就只剩你姥姥这边的亲戚了,总得维着不是,不然等你老了想走个亲戚都没得走。”
“这种亲戚没了我也不稀罕!”
“唉,你大舅和二舅是麻烦了点,但你小舅和小姨还是挺好的。”
杜月桂从不在背后说人坏话,能让她说出麻烦了点那就说明这人已经很差劲了。
谭熙熙看着万分为难,一脸可怜相的母亲,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管住她,嫁妆什么的可以不要,但杜月桂属于外来务工人员,城市里的各种福利保障她统统没有,手边总得留笔钱用来养老吧!她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现在开始存养老钱都有点晚,哪里还禁得住再大笔大笔往出给。
苦口婆心,劝到嗓子都快冒烟,谭熙熙终于坚持到了中午犯病的时候(第二人格冒头了)。
第二人格当然更看不惯杜月桂懦弱的样子,连劝都懒得劝,直接采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手段——收走了杜月桂的身份证。
“你去跟她们说,你的身份证被我拿走了,要不出来,没法取钱给她们!”
“哎呀呀,熙熙,这不太好吧?”杜月桂很是迟疑,“这不跟我直接拒绝她们是一样的吗?你姥姥都说了,你二舅家现在特别困难,你三表弟又没地方去,让我一定要帮帮忙的,要不我再打电话和你二舅妈商量商量,看先借给她五万行不行。”
谭熙熙背起包,不打算再在这个无聊问题上继续和母亲纠缠下去,“五毛都没有!我还有事,先走了妈。”
杜月桂这才反应过来,忙伸手拉住她,“怎么刚来就要走?今天你覃阿姨约了人一起做头发喝下午茶,要晚上才回来,我闲着呢,给你做点好吃的。”
谭熙熙抽回手,“我真有事儿,走了,下周再来看你。”她约好了牙医做牙齿矫正。
杜月桂追在她身后,“熙熙,你是不是因为妈妈准备把给你攒的嫁妆借给你舅舅所以不高兴了?我——我这不是还没借呢吗。”
谭熙熙站定回头,“但你已经打算借了!妈,这不是你给不给我攒嫁妆的问题,而是个原则性问题!要是三表弟这会儿生病住院急需要救命钱,那我二话不说,这钱肯定得借给他们。但现在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他们家三口人年纪都不大,有手有脚的干什么不能养活自己,凭什么跟咱们要钱!说得好听,还什么姥姥,姥爷以后的养老就全归他们了,这明摆着是不打算还!有这么厚脸皮的吗!”
杜月桂觉得女儿真的生气了,忍不住有点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