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深深呆了许久,长出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将眼眶中的泪水给抹掉。
她略微探头,看见顾成殊从旁边货架拿了几支朝鲜蓟,然后径自向着她藏身的角落走来。
叶深深赶紧转头看,发现自己旁边就是酸奶柜。
她忽然想起来,上次她发现酸奶喝完了,跟顾成殊提了一下。
叶深深只能紧贴柜角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明明那么大的柜子,一字排开足有十米宽,可顾成殊却偏偏朝着她躲藏的柜角来了,就在边缘站住,然后取下上面的一盒酸奶看着,然后问:“这回要原味的还是加糖的?”
叶深深咬住下唇,几乎想探头看看他身边有没有人——可如果有人的话,怎么会用中文问呢?是自言自语吗……“原味还是加糖?”他又问了一遍。
叶深深贴着墙壁,却感觉头皮发麻,她终于承受不住压力,从柜子后面走了出来。
顾成殊正拿着酸奶,询问地看着她。
叶深深又尴尬又惶恐,硬生生把脸转向别处:“你……你怎么发现我在这里的?”
顾成殊指了指前面的柱子,叶深深抬眼一看,顿时无语——这家超市闲着没事在柱子上贴不锈钢干吗,还是镜面的那种,她的一举一动恐怕早已彻底被顾成殊收入眼底了!
顾成殊端详着她的模样,声音很平淡的,似乎若无其事地说:“昨晚,你喝醉了……”
叶深深没想到他一见面就提起这个,顿时心猛地一跳,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以后少喝酒吧。”他垂眼望着她,轻声说。幸好,幸好昨天在她身边的是他,如果是其他人的话,她会不会也那样扑上去?比如说,如果在她身边是那个劝诱她喝长岛冰茶的斯卡图呢?
想到这可能性,顾成殊暗地咬了咬牙,又改了口:“我不在你身边的话,不许喝酒。”
“知道了……”叶深深并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她低着头,然后才想,看来顾成殊并不知道,她昨晚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可能他介意的,只有被她扑倒的那一幕吧。
不知为什么,在心底茫茫然的悲伤之中,竟然莫名的又有一丝欣喜摇曳着生长出来。
像是死刑犯忽然被判了缓刑,不需要直面那注定到来的可怕结果。在知道自己不用马上面对顾成殊的回答后,她暗地松了一口气。
承受不住的东西,那就不要揭开吧……反正,她一直一直都知道,顾成殊是为了他的母亲而来到自己身边的。
是啊,像她这样的女孩子,一无所有,身无长物,就算顾成殊要图谋什么,反正她所有的一切也都是他到来之后才拥有的。顶多……顶多就像一场梦,梦醒了之后,她依然还是那个普通女孩叶深深,和妈妈一起为了生活奔波,最普通的小市民一个。
这或许就是她的命运,无论如何安排,她也只能这样接受。
所以她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甚至还抬头朝着顾成殊笑了笑,勾起一个难看的,勉强的笑容。
她说:“嗯,知道了,我以后都听你的话。”
顾成殊用那双深邃幽邈的眼睛静静盯着她,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看出她的真心来。但他最后还是放弃了。他转头看着冰柜中的酸奶,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般,问:“要哪种?”
“啊?哦……”叶深深回过神来,胡乱指了一个。
他把被指到的原味酸奶放进推车中,又说:“别像以前一样一口气喝好几罐,对肠胃不好。”
“好……”
牛腩在锅里炖得满屋飘香,叶深深在阳台上浇花时,隔壁邻居都探头往这边看,仿佛要探究这对中国人究竟用了什么魔法,煮出这么香的菜。
浇完花,叶深深把自己的屋内翻了个遍,却怎么也找不到沈暨提过的那条丝巾。
“明明我亲手从工厂里拿回来的呀……”她急得要命,把屋里屋外都翻了一遍,连床底下都看了,可就是没有那条丝巾的踪迹。
顾成殊过来喊她吃饭,见她趴在地上往床下看,便问:“怎么了?”
“有一条丝巾,米色的,上面斜织着蜜蜂图案,你有看见吗?”叶深深趴在地上,这回改往沙发下看,“我明明记得我从工厂里拿回来了呀……”
顾成殊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旁边垃圾桶。可惜,那里面的垃圾已经被清理掉了。
顾成殊问:“是不是重磅真丝的,很密实很难扯破的那条?”
“对啊,你看见了……”她说到这里,终于呆住了,趴在地上把最后一个“吗”字给吞回了肚子里。
顾成殊冷静地举起手,给她看了看自己手腕上还残留着的淡青痕迹。
确实很密实很难扯破。
第189章 貌似约会 1
美好的牛腩没吃成,因为顾成殊要飞车带叶深深到工厂去,恳求着厂里的工人加班,才总算匆匆忙忙地赶印了另一条样品出来。两人又是一顿紧赶慢赶,好歹赶在下班前把丝巾送到了。
幸好Bastian的人都表示理解,因为大家都知道她如今是Element.c的高管了,两头奔波确实无法兼顾,所以在Bastian这边其实已经只是挂名。
终于把这边的事情搞定之后,叶深深和顾成殊都饿得不行了,一起到Bastian楼下的小餐厅吃饭。
叶深深又拿了三个小面包外加鸡肉沙拉,一边吃一边挂念家里冷掉的牛腩。刚出锅的五香牛腩多好吃啊,香辣美味什么的……叶深深正吃着,旁边有个托盘放下,有人在她的对面、顾成殊的旁边坐下,让她惊讶地抬起了头。
居然是阿方索。他皱着眉打量她盘里的东西,语气还是那么奚落:“再放纵一两年吧小姐,过了二十五岁后喝水都会长胖了。”
叶深深满不在乎地说:“再说吧……”
对面的顾成殊仿佛为了故意刺激阿方索,把自己盘里的牛肉饼又夹了两个给叶深深,说:“没有牛腩就吃这个代替吧。”
阿方索朝顾成殊伸手:“阿方索。”
顾成殊随意地和他握了握手:“顾成殊。”
一个对于外国人很拗口的名字,不过阿方索也并不在乎,转头朝叶深深问:“听说你现在是Element.c的新任总裁?”
叶深深点头,说:“是。”
“如今你负责设计?是设计总监吗?”
叶深深又点了点头。
“可是听说你手下的设计师都跑光了啊。”他又嘲讽地说。
叶深深差点被呛到,只能勉强回答:“正在招人,应该很快就能组建新的队伍了。”
“嗯……”阿方索沉吟片刻,说,“招我吧,我想要回Element.c。”
叶深深这下是真的被呛到了,捂着胸口咳嗽不已。
顾成殊则比她冷静多了,转头问阿方索:“据我所知,你之前就是Element.c的设计师,然后觉得那边的设计理念和你不同,所以才在Element.c重组之后,受巴斯蒂安先生之邀来到这里?”
“对。但我来了这里之后才发现,巴斯蒂安先生确实是赏识我的,可惜安诺特集团对下属品牌、尤其是Bastian这样全资品牌的掌控太严格了,每一件设计都要层层审批修改的设计理念,与我性格不合。其次当初我毕业获奖后加入Element.c,也是因为霍华德的设计理念与我是最接近的,但谁知他去世后设计风格被毁得一塌糊涂,我才绝望离开的。”
顾成殊点了点头,问:“那么,你觉得深深能沿袭霍华德大师的辉煌?”
“会不会我不知道,但她肯定会认识到我的风格才是Element.c需要的。”阿方索干净利落地说,“而且她肯定没法像之前的布尔勒瓦和赫德一样压迫我。”
叶深深觉得自己又要被呛到了。
然而顾成殊却微微一笑,朝阿方索伸手,说:“欢迎加入Element.c,深深会去和巴斯蒂安先生谈这件事的。”
“咦?”阿方索半信半疑,“不需要考察我一下吗?”
“不用,我之前看过你的设计,你当初在青年设计师大赛上的设计很有想法,而且与Element.c确实有契合之处,你的回归是Element.c的幸运。”顾成殊说,“而且你和深深一样,是灵感型设计师,被羁束的话对你绝不是好事。”
阿方索跳了起来,兴奋地挥拳,说:“那我去打辞职信!记得打我电话,我随时上班——哦对了,薪水帮我定高点!”
叶深深无奈地看着他跑远,然后忽然想起来,说:“说起来,我们确实需要设计师,要不,把沈暨给拉过来吧?我想让他挂个设计总监的名,他能力这么强,有空给我们弄一两组设计也不错。”
顾成殊看着她说起沈暨时脸上那兴奋的表情,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叶深深却完全不自觉,只追问:“你觉得呢?他是不是很棒?”
顾成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是。不过我估计你得先过艾戈那一关。”
“呃……”叶深深顿时缩了,“和沈暨私下里谈谈嘛,或许他自己想来……也有可能呢?”
完全没可能。
第二天,艾戈以视察Element.c过渡期情况为由,来到了叶深深的办公室。
按理说,现在艾戈是股东,叶深深也是股东,两人应该是平等的。可艾戈大步走进她的办公室,摘下手套摔在她面前时,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还是让叶深深无语了。
她把面前的文件推开,抬头看着他,问:“怎么了,安诺特先生对您的手套不满意?这又不是Element.c生产的,您给我看什么?”
“别假惺惺的装无辜了。”艾戈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俯头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觊觎我的东西,尤其是,我的弟弟。”
叶深深看着那双苍绿色的眼睛,感觉压力巨大。她躲避地往后仰去,等靠到了椅背才镇定了下来:“异父异母的弟弟?”
“我和父亲承认的弟弟。”他冷冷说,“而且以后会正式参加我们家族聚会——不然你以为,我闲着没事支持你当这个总裁干吗?”
叶深深这才知道,原来现在沈暨为了她,被艾戈绑得更紧了。她又气愤又无奈,可心存着侥幸,还想和他商量一下:“安诺特先生,沈暨的理想是当设计师,而且他也有这方面的才华。我觉得,他若能担任这份工作,肯定会做得很愉快的。”
“谁要他愉快了?”他冷笑着,打断她的话。
“但是从Element.c的角度出发……”
“你和顾成殊怎么摆弄Element.c,那是你们的事。”艾戈手指点在她面前的桌面上,一字一顿地说,“至于你,收起垂涎的面目,把精力用在设计上吧,免得连自己男友都被薇拉抢走!”
叶深深目瞪口呆,不知道为什么连这个人都会用薇拉来攻击自己。
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她男友不保似的。心里一升起这个念头,叶深深就无法控制地心塞愤懑起来。
艾戈瞥了她最后一眼,抓起桌上的手套,一边戴上一边瞥了她桌子上的文件签名一眼。
“如果我有这么丑的字,那么我宁可辞职也不会让这种黑历史留在自己的文件上。”他丢下最后一句嘲讽,转身就走。
叶深深气得在他背后瞪了许久,然后终于怒吼出来:“闲着没事来表演如何装逼地脱戴手套的吧?也不见得手特别好看!”
路微一个人坐在候机室,等待着起飞的通知。
距离登机时间近了,走过来的人中有一个女子看见她,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路微?好巧,你也坐这班去意大利?”
路微抬头看见郁霏,翻了个白眼,将头转过去了。
“咦,我还以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应该是朋友呀。”郁霏在她身边坐下,笑吟吟地说。
路微冷冷说道:“谁是你朋友?不过是你借用过的一把刀而已。”
“求别提呀,那时候是我对形势估计错误,谁知道那个叶深深居然深藏不露,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所以我来向你道个歉,说真的当初我们就应该联起手来先把她搞得永不翻身才对!”
路微一声嗤笑:“郁霏,我真是服了你,事到如今你还有脸来劝我?你还妄想着要从叶深深手中抢回顾成殊,可惜我已经嫁人了,我现在正要回我丈夫身边,试问我为什么要替你做牛做马,去扛叶深深的火力?”
郁霏支着下巴微微一笑:“谁让你去挡枪了?和顾成殊又有什么关系?我是受叶深深一个仇人之托,要把她给狠狠打压下去!难道你不恨叶深深吗?你能容忍她现在春风得意,出尽风头吗?”
“我有什么不能忍的?我就算不当设计师了,可我嫁了个不错的丈夫,家里有钱有产业,干吗要和你这样一无所有拼命往上爬的女人合伙?还嫌上次被蛇咬得不够痛吗?”路微冷冷说着,提起自己的包就要换位置。
郁霏笑问:“你不问问我那个叶深深的仇人是谁吗?或许你知道后,就会有兴趣的。”
路微再次翻她一个白眼:“无论是谁,反正都不会是顾成殊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