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绘画与雕塑中用得比较多,但在服装设计方面,肌理就相当于质感,棉布就是棉布,雪纺就是雪纺,皮草就是皮草,基本上拿到手后就是特质固定的东西,要如何才能再造肌理感呢?
叶深深还在呆滞地想着,沈暨凑头过来了,带着诧异的欣喜:“咦,说了什么?努曼先生对你可真不错。”
叶深深将努曼先生的回信给他看。
沈暨看了一遍,沉吟问:“再造肌理?要如何再造呢?”
“是啊……怎么弄呢?凹凸处理?拼接重组?堆砌重叠?”叶深深苦恼地攥着头发思索着。
沈暨看她这模样,怜惜地揉揉她的头发,说:“说到肌理,我想起一件事。以前努曼先生曾赞赏过McQueen的一件设计,认为他用两种截然不同的材质创造了一件衣服,激烈冲突但又完美融合,使得各自激发出了最强的肌理感。”
“是吗?是哪件?”叶深深赶紧问。
“是上衣长裤的套装。”他说着,在手机上搜索了一下,然后将图片放在她面前,“裸色丝缎紧身衣裤,外面衬以极薄的黑色蕾丝。光滑柔软的丝绸从黑色的纹路下透出,显得黑色蕾丝织花越发繁复,而底下的丝绸越发温柔。这两种迥异的材质经由设计师的灵感碰撞之后,极大地加强了彼此的质感。”
“对,这也是一种被再造出来的肌理感……”
叶深深拿出设计本,试着在那种难看的花色上增加一层改变气质的蕾丝,但没有奏效,本身已经颜色饱满的底花,再透过蕾丝变得极其琐碎,更加难看,无论什么颜色都难以压制底色。
她无奈地丢下笔,说:“我回家慢慢想吧。”
沈暨点头,又说:“不过我真觉得你太幸运了,努曼先生居然真的回复你了,而且还这么迅速。”
叶深深诧异地看他一眼,但他笑了笑,没有解释,只想,要是被方圣杰知道她有这样的待遇,他非泪流满面上天台不可。
叶深深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幸运。
不然,为什么她老是遇到各种各样的波折。
因为她一直想着努曼先生的话,想得入了迷,所以精神恍惚地回到小区,又精神恍惚地上了电梯,再精神恍惚地出电梯的时候,猛抬头看见靠在自己门口的人,顿时呆住了,来不及缩回的脚被电梯门夹了一下。她虽然及时抽了回来,但身体已经失去平衡,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痛得一时都爬不起来了。
在她家门口等着她的顾成殊,微微皱起眉,走到她的面前:“叶深深,干嘛跟见了鬼似的?”
叶深深龇牙咧嘴地捂着自己摔痛的肩膀,趴在走廊上,努力地仰头看他,觉得自己的肩膀和手臂快要废掉了:“顾先生……你怎么在这里……嘶!”
因为剧痛而抽气的声音,让顾成殊蹲了下来:“摔到哪里了?”
“没事没事,只是有一点点痛而已……幸好没有被门夹住拖下去,不然肯定会像恐怖片里那样,被撕掉一条腿了哈哈哈……”
对于她这种没心没肺的冷笑话,顾成殊显然压根儿不理会,见她还在徒劳地勉强支撑身体,他便一言不发,向她伸出手去。
叶深深迟疑了一下,才知道他是要拉自己起来,便赶紧抬起手,向他伸去。
他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他的手臂十分有力,还在她的后背轻轻扶了一下,让她安稳地站在了自己面前。
叶深深感觉到他手掌的力度,掌心的温热从她的手腕一直透上来,直达心头,让她的脸忽然烧了起来,心跳比刚刚摔到的时候还要剧烈。
顾成殊放开她的手,问:“出个电梯都会跌倒,你到底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第84章 肌理再造 2
还不是因为,被你吓了一跳吗?叶深深在心里这样想,却没说出口,只在转身背对着他开门的时候,偷偷地扮了个鬼脸。
“顾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顾成殊在沙发上坐下,说:“你们那个店长打电话找我哭诉了,这回进的布料太多,可能会影响到店里的资金流,她有点慌了。”
叶深深当然知道原因,有点惭愧地低下头,说:“对不起,顾先生,是我给店里造成了麻烦……”
“不关你的事,我知道你也为难。”顾成殊示意她不要太介意,又说,“以后店里会和他彻底撇清关系的。并且,我们已经拿到了他介绍这桩买卖后吃工厂回扣的证据,相信他也没有下次机会了。”
叶深深点点头,为自己有这样的父亲而羞愧得简直要找个地方钻下去。
“目前来说,我们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处理那批布料。你有什么好想法吗?”
叶深深摇摇头,说:“还没有,但我会努力的。努曼先生跟我说,可以用再造肌理的办法解决布料的缺陷,但我还没有头绪。”
“嗯,慢慢来吧,反正这种布料肯定也不需要考虑潮流之类的问题了。”顾成殊居然难得笑了笑。
叶深深一直忐忑的心,在他漫不经心的笑容下也稍微淡定了一点。看来,顾先生没有为这件事责怪她的意思。
是啊,顾先生怎么会怪她呢,父母过来要逼她回家的时候,就是他为她挡下了一切。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理解她的人了。
甚至,他们还有一个携手前行的约定,约期是,一辈子。
当时好像自然而然就说出来的承诺,现在想来却觉得那么的……暧昧。
想到这里,叶深深不觉耳朵都微微热起来。为了掩饰尴尬,她往厨房走去:“顾先生喝茶吗?我帮你泡杯茶。”
“水就可以了。”
为了磨蹭时间,叶深深还是在厨房里烧了热水,给自己泡了一杯菊花茶,然后拿着水和茶出来,两人在客厅相对坐下。
菊花在热水之中重新绽放那些已经枯萎的花瓣,一片一片舒展开,重新现出一种吸饱了水的莹润。
叶深深盯着水中的花看着,顾成殊的目光也落在上面,说道:“这也算是一种肌理再造吧,从轻飘枯萎到重现生机。”
“是啊,也算是吧……”叶深深无意识地回答着,然后因为脑中突如其来闪过的光芒,她不由得呆了一下,盯着杯中的菊花许久,眼睛越睁越大,终于“啊”的一声跳了起来。
顾成殊看向她:“怎么了?”
“我有一个想法,我先试试看!”她说着,立即打开电脑,将宋宋传过来的那张布料照片调出来,开始调整,在上面增添描绘。
顾成殊站在她身后看着,随着画面上的布料渐渐发生变化,他也停下了喝水的动作,甚至身躯都微微前倾,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
原本俗不可耐的花色,在叶深深的调整下,完全换了面貌。
而他的目光,却并没有定在那正在进行变化的布料上,反而难以抑制地,慢慢地向下看去,落在她全神贯注的侧面上。
窗外的日光和屏幕的光一起照在她的面容上,她因为专注凝视而微微颤抖的睫毛上,有令人惊叹的光华流转,而更加璀璨的,则是她那双眼睛,在光亮下更得格外澄澈明透,仿佛打磨得最纯净的琥珀,足以令所以看见的人屏息静气。
顾成殊只觉得自己的目光像被无形的力量所吸引,久久无法移开。
叶深深的声音轻轻传来:“顾先生?”
“嗯?”他立即将自己的目光转到电脑屏幕上去。
“你觉得,这个花色怎么样?”她仰头看他。
顾成殊的目光落在被她改造后的花色上,点了点头:“很好,非常出色。”
然而他的目光是虚浮的。因为他知道,即使叶深深修改过的花色再美好,也抵不过他刚刚一刹那间所看到的容颜。
宋宋觉得自己孤单寂寞冷。
她坐在店内,逛完了常去的十几个论坛,刷完了足有两三百人的朋友圈,把店里的流水看了一遍,再把新打版师训了一顿让他好好学习沈暨的纸样。
新打版师程成死猪不怕开水烫:“宋宋姐你别开玩笑了,我要是能弄得出沈大神那样的,哪至于中专毕业后在服装厂混了五年学徒才出师?”
“我都大人大量收了你了,你还不给我奋发向上一点?”宋宋老实不客气地给他头上来个爆栗,“你看看自己的东西,跟沈暨的一比,简直不堪入目,你给我认真点啊!”
“唉,店里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情,我无心工作啊……”程成摇头叹息。
宋宋飞起一脚踹在他的电脑椅上,电脑椅下面是滚轮,顿时带着他一起旋转着冲到了墙角去:“滚!这是你操心的事情吗?我家深深一定能想出好办法来挽救的!”
话音未落,就像是应验她的话一样,她的手机响起来电声。
“深深!”她一接起就是激动的吼声。
叶深深在那边被她的吼声差点没震住,愣了愣才说:“对啊,是我,宋宋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刚好我也在想你。”宋宋丢给程成一个白眼,走到阳台趴着听她的电话。
叶深深在那边说:“是这样的,我可能要将那批布再加工一下,你帮我寄一些样布过来好吗?我在电脑上演示过方法,觉得效果还可以,所以要拿实物试验一下。”
宋宋满口答应,兴奋不已地放下电话就去仓库给叶深深剪布料。谁知一开门,却发现叶母正站在门外,脸色灰黄,蔫蔫的像没了水分的干菜。
她吓了一跳,赶紧问:“阿姨,这么大冷天你怎么站在门外啊?赶紧进来坐,我先去给深深弄布料。”
叶母也不知在外面已经站了多久,始终没脸面进来。听宋宋这样说,她迟疑地说:“我和你一起去吧,这事……这事我们真是对不住你们……”
宋宋带着她往旁边租的仓库走,一边说:“这事儿就别提了吧,说实在的,要不是看深深和阿姨你的面子上,我跟他拼了的心都有。”
叶母叹了口气,跟着她走了一段路,又说:“他也是没办法,你知道,俊俊那件事还没完,对方整天堵着家门要钱,你叔也是真想把这事给早点了解。刚巧有人过来说有这么一批布料急于出手……”
宋宋向来心直口快,这次也不例外:“阿姨,你别说了。第一吧你和那个谁复合我管不着,反正我又不是深深,心里难受的人不是我。第二,这事深深会替你们擦屁股的,她现在琢磨出个办法,我赶紧给她寄布料过去。”
叶母沉默了半晌,才说:“我知道我们对不起深深……”
“别,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哪有对不起的。”宋宋说着,回头看看叶母那晦暗的神情,又有点不忍心,便叹了口气,说,“阿姨,你要是来道歉的,就不必了,我们有深深呢。你以后拦着点那人,别再让他来这边了,免得又给深深惹麻烦,她一个人在北京打拼,本来就够累的了,好吗?”
听她提到深深在北京,叶母的眼睛顿时湿润了,她抬手将眼角渗出的泪水擦掉,说:“是啊,她一个人在北京……也不知道怎么办。”
一个人努力打拼固然辛苦,可帮助她的那个人,又心怀不轨。甚至有可能深深已经陷入绝境。而自己又在这么远的地方,无法见到女儿,联系也只能靠手机,劝她回来又被拒绝,实在无能为力。
宋宋倒是不太在意,说:“不过深深身边有沈暨和顾成殊帮助,应该还好吧,阿姨你不用担心。”
叶母迟疑着,又问:“宋宋,你知道顾成殊和深深,算是什么关系?”
“合伙人呀!”宋宋脱口而出,但在回过味来之后,又愕然睁大眼睛看向叶母,“阿姨,你问这个,意思是……是不是深深和他……”
“不,我随便问问……”叶母赶紧掩饰。
宋宋又想了想,肯定地摇头说:“不可能!深深才不会喜欢顾成殊。深深在合作的时候就跟我们说过了,顾成殊是个绝世渣男,她只要顾成殊的钱,绝对不会对他付出感情的!毕竟,路微和郁霏都是前车之鉴呀!”
“深深是这么说的?”
“是啊!深深早就清楚明白地知道他是什么人了,才不会自毁决定喜欢他呢。何况深深还有沈暨呀!和沈暨一比,顾成殊根本除了钱以外一无是处!”
叶母点头:“沈暨是个好孩子。”
不过,现实会侵蚀每个人的意志,她可以发誓只要他的钱,可最后他会利用金钱实现什么,又有谁知道呢?
叶母想着郁霏说的话,想着自己如今仿佛遥不可及的女儿,觉得自己又要掉眼泪了。她只能仓皇地别过头去,告别了宋宋。
宋宋看着叶母离开的身影,自言自语:“奇怪,怎么提到顾成殊了?怎么都觉得,深深和沈暨的感情应该好一点呀。”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她直接打开朋友圈,企图找出叶深深和沈暨在一起的照片。
然而她失望了。
她把沈暨和叶深深的微博对比研究了许久,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两人,在北京,没交集。
因为叶深深的日常就是晚睡早起拼命工作,奔波在学习、工作、摸索、探究、钻研、为了设计而奋斗终身的道路上,恨不得每天上班都是奔跑的。
而沈暨的日常没有上午,他的生活从午餐开始,下午和晚上排得满满的娱乐娱乐娱乐,聚会聚会聚会,派对派对派对。
“当初怎么会被沈暨工作狂的外表给迷惑呢?其实他根本就是喜欢熬夜吧!”宋宋不可思议地翻着他朋友圈的内容,在他每天不停更换的男的女的朋友聚会照片里面寻找叶深深的面容,最后失望地放下了手机——那些与他拥抱挨头贴面合影的人,有美女有帅哥,就是没有叶深深。
早上五点起床的叶深深,每天加班的叶深深,晚上熬夜画图的叶深深,从来没出现在沈暨热闹的朋友圈里。
深深的生活中没有沈暨,那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