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妈就很尴尬了。
一句“我没哭啊”到了舌尖刚说出两个字,男人已经上前,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轻轻扬起,同时将她抱到了房间中唯一亮着的那盏台灯下——
带着温度、略微粗糙的拇指腹在她红肿的眼角摩挲了下。
“哭什么?”
男人又问了一遍。
他低头很认真地看着她的脸,脸上也没多少情绪在,童谣被看得不自在,连带着之前那股憋屈劲儿又冒了上来,微微蹙眉,她脑袋向后躲了躲伸手去掰他的手,两人挣了一会儿,最终以陆思诚一句“轻点,我手疼”作为结束语,童谣的挣扎以失败告终。
“……”她仰着脸轻叹一口气,“我没哭。”
“那我刚才在浴室听见的是鬼哭还是狼嚎?”陆思诚眉眼平淡,“还是你以为这房间隔音是多好?下次想要撒谎就别选在浴室,自己捂在被窝里哭,哪怕哭到晕过去我保证我都听不见。”
童谣:“……”
陆思诚:“一样的问题别让我再问第三遍。”
童谣点点头:“洗澡时候包伤口没包好,洗发液混着水碰到伤口了,我疼,所以哭了。”
陆思诚闻言,看了她一眼——通过这一眼童谣知道尽管自己满脸真诚,但是陆思诚并不相信她说的鬼话——然而他却并没有揭穿她,而是放开了她的脑袋,低下头抓起她的手看了眼:绷带确实湿漉漉的,上面的绷带大概也是她自己笨手笨脚往上缠的,包得像个木乃伊。
“自己包的?”
“嗯。”
“笨。”
“……”
“怎么不叫我帮你?”
“……你比赛,训练赛,看比赛复盘。”
一大串的举例,总结一个字就是“忙”,童谣小声的回答不知道是不是一个让陆思诚可以接受的答案,总之好在男人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捉住她的手就再也没放下,问了句医药箱在哪,然后在童谣的指挥下牵着她走过去拿,然后又牵着她回到床边,两人双双在床边坐下。
陆思诚低着头,安静又认真地将童谣手上的绷带取开,伤口因为泡水有些泛白,童谣拧开了脸不愿意看——只是在陆思诚重新给她消毒的时候悄悄皱眉,咬着牙忍疼。
“牙松开。”
“?”耳边突然响起的祈使句让童谣微微一愣,她转过头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一样是手疼,刚才不是哭得很开心?”捏着她手腕的男人淡淡道,“怎么到我面前又变童坚强了?”
“……”童谣磨磨后槽牙,被他这不知道是调侃还是奚落的破烂疑问激得脑子发热眼发红,“哭够了,怎么了,你是特地来我这边看我哭的吗?这两天连话都没跟我说几句,我都不知道你还管不管我死活,这会儿听见我哭倒是屁颠颠就跑来了,看戏啊,你给门票钱了——”
“我特地来你这边是因为不放心你。”
童谣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想让我过来,要么你别哭,要么把我耳朵捅聋好了。”陆思诚垂着眼,“绷带。”
童谣懵逼兮兮地把绷带递给陆思诚。
眼巴巴地看着男人接过去,灵活的指尖转动将绷带一圈圈缠绕上她的手指……周围太安静了,就连绷带沙沙滚动时发出的声音童谣都能听得见,盯着男人那修剪整洁、修长的手指有些入了迷——
陆思诚这个人到底有没有缺点啊?有的,他骄傲,自负,嘴贱,习惯性面瘫,套路太多数都数不清,心情好的时候作弄队友,心情不好的时候是个鬼见愁,偶尔邋遢只要不打比赛不直播就不刮胡子不梳头,邋邋遢遢坐在那里打游戏打一天都没问题,私下衣服一大堆,件件都很贵,偏偏喜欢借小胖那些淘宝三十九块k九包邮的大衬衫,偶尔忘记吃饭,偶尔忘记自己吃过一餐又拿着筷子强行又吃一餐……
但是这样的陆思诚,他是lpl的王者,是粉丝心中的神。
打职业三年,从lck至lpl,从未有过□□。
——这时候童谣做了什么?
她接纳他的骄傲,指责他的自负,常常围着他上蹿下跳为博蓝颜一笑,被他套路甘之若殆,他心情好的时候让他少作弄队友,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上去送塔堵枪眼宛如电竞黄继光,盯着他刮胡子梳头让他别抢人家小胖的衣服,定时定点抓着他吃饭,他要吃多了的时候抢他的筷子……
她以为这样是对他好。
可是不知道这么了。
真的不知道怎么了——
突然关于他的各种八卦、□□却反而冒了出来,他们说他队霸,说他过于自负,嘲笑他还没拿过世界赛冠军就拽得要死被吹上天,嘲笑他的粉丝像个邪教组织,质疑他打比赛情绪化,质疑他不尊重粉丝,质疑他的能力、他的指挥大局观到底是不是像人们以为的那样……
好像每一次,都是因为她的某些事作为开端。
showgirl什么的,许泰伦什么的,道歉什么的,粉丝威胁信什么的,指挥重心发生偏移导致他为了训练自己的反应速度和分析能力每天用来复盘比赛的时间比以前增长了一倍什么的……
——就好像是,他被她生生拽着从神坛上走下来。
“……”
当这个概念像是一根刺一样刺进心中,童谣整个人都仿佛被刺痛了……毫无征兆地颤抖了下,而轻轻握着她的手的男人似乎有所察觉,他挑眉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还以为是自己弄疼了她,低声嘟囔了声:“忍忍,马上就好,要哭也行,包完再哭。”
“……”
忍不了了。
被大骂一顿多管闲事也好;被胖揍一顿事儿妈麻烦精也好;被狠狠地教训一顿然后一切都重归于秩序哪怕让她多坐几把比赛的冷板凳让她脑袋清醒一下也好……为什么他从始至终都不说话呢?
任由人们的质疑,任由粉丝的攻击,任由直播间被肆无忌惮的嘲笑弹幕占领……任由她站在他的身后眼巴巴地瞧着却不理她,就这样把她晾在那里,哪怕她生气了说刻薄的质问,他还是一副“好好好随便你”的样子——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空气。
童谣的脑子乱糟糟的突然不怎么好使了,她双眼发直地看着安静给她包扎伤口的人,心中某一种因为幻想过多当做现实而蔓延的不安与寒冷支配了她……前一晚那种如坠深海的冰冷侵袭而来。
童谣突然开口问:“诚哥,我们是不是要分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