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闹市区,真的就只有巴掌大点,对于大都市来的孩子,确实没什么逛头。
别说是周煜,就是带路的南风,也有些兴趣缺缺。
两人也不算熟悉,周煜本就不爱说话,今天又情绪不高,而南风并不是一个聒噪的女生,于是一个多小时下来,两人说过的话实在寥寥。
过了四点,南风干脆提议:“要不然现在就去吃东西?”
周煜点头。
她带他去的是当地一家很火爆的串串店,不过这个点儿,顾客还不多。
两人找了临窗的位子,刚刚坐下。忽然听到有人叫:“南风?”
南风转头,看到门口走进来一个杵着拐杖的年轻男孩,她立刻站起来,兴奋道:“小山。”
小山全名肖山,是南风外公外婆家的邻居,跟南风差不多大,小时候寒暑假,两人经常一起玩儿。
他也是那次地震中出了事,比南风更加严重,整条右腿截肢,此刻的裤管下空空荡荡。
因为那栋楼已经损毁,肖山家后来去了政府建的安置房。两个人其实已经有几年没见。
肖山走过来,面露激动,笑道:“我刚刚远远看到个大美女,又不敢确定,走进来才敢叫人。”他说着,目光落在坐在南风对面的人身上,“这是你男朋友吗?”
南风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是我一个学长,也是偶然遇到的,我们正准备吃串串,你跟我们一起啊!”
肖山也不客气:“那必须的,真没想到会在街上遇到你。”
他将拐杖靠在桌边放下,南风正要帮他把椅子摆好,坐在一旁的周煜,已经默默伸手把椅子摆好了。
“谢谢。”肖山很有礼貌,又自我介绍,“我叫肖山,南风外公外婆以前是我家邻居,我们从小就认识的。你叫我小山就好了。”
周煜点点头,难得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我叫周煜。”
肖山见到南风很兴奋,所以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笑着问:“南风,你已经上大学了吧?”
南风笑眯眯点头:“去年刚上的,在江大。”
肖山张了张嘴:“重点大学,真厉害啊!”
南风笑:“你呢?你之前比我还高一年级,现在得大二了吧?”
肖山有些讪讪地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地震后,我状态不好,还得看心理医生,所以休学了一年。你知道的,我本来是体育特长生,练不了体育,只能考普通学校,可我也不是个读书的料,就考上了个专科。”说着,又笑开,“不过还行,反正也能学一门专业技术,以后讨口饭不是问题。”
肖山的遭遇,在震区并不少见,很多人的命运,就是被那场灾难彻底改变。
就连南风自己,又何尝不是。
她还记得,肖山打球打得特别好,她见过他在球场上挥汗如雨,高高大大的男生,光芒四射。
不过见他现在状态不错,她也就放心了。
到底不是什么愉快的往事,两人很快心照不宣地转移了话题。
周煜一直没插话,只偶尔目光落在肖山那空荡荡的裤管上。
三个人点了一大锅串串,南风和肖山,都是无辣不欢,只有周煜不太能吃辣。吃了几串,就呲溜着凉气,不停地喝冰饮。
他脸色向来有些偏白,大约是总熬夜的缘故。这回吃了辣椒,不仅嘴唇发红,两颊也浮上了一层红晕。
南风本来是和肖山边吃边笑着聊天,余光看到对面的人,微微低着头的窘状,忽然觉得他这个样子,和平日里那冷冷的模样,大为不同,忍不住笑问:“你不能吃辣啊?”
周煜吸了口凉气,又灌了一大口饮料,闷声道:“没想到这么辣。”
肖山哈哈大笑:“我还觉得不够辣呢!”
南风笑眯眯附和:“我也觉得。”
周煜看了眼两个笑得灿烂的人,似乎有些被感染,也不禁轻轻笑了声。
他到底是受不了,没吃多少就放了下,只默默喝着饮料,看两人吃得开怀。
终于吃完,结账时,南风和肖山正抢着要买单。一直没说话的周煜,已经先从钱夹里拿出两张钞票,直接递给了服务员。
南风有点不好意思:“你都没吃多少,还是我付吧!”说着,又笑眯眯道,“这回我有钱,过年拿了不少压岁钱的。”
肖山笑道:“我是本地人,要尽地主之谊才对。”
周煜没理会两人,挥挥手让服务员找钱。
肖山和南风的方向不同,留下联系方式后,就在店门口道了别。
两人目送杵着拐杖的的男孩慢慢离开。
直到背影消失在街头,南风才开口叹了口气,怅然道:“小山以前篮球打得特别好,还说上了大学,要打大学生联赛的。”转而又笑道,“我之前也听说过他有阵子不太好,不过看他现在还不错,也算是放心了。”
周煜转头看她,忽然冷不丁问:“你呢?”
南风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她笑了笑:“你听过PTSD吗?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不只是小山,很多幸存者都有过这种问题,包括我自己。地震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天天做噩梦,害怕出门,不敢见人,花了大半年才好转。活着固然是幸运的,但是像我们这种人,要适应新的生活方式,却是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我学过八年钢琴,从那以后,就不得不放弃了。”
她语气平淡,并不伤感,只像是娓娓给他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他一直看着她,良久之后,忽然道:“可以的。”
南风不明所以:“什么?”
周煜道:“科技会越来越发达,人工智能方面的研究,一定可以弥补很多人类自身无法改变的局限。也许再过不了几年,就会有跟身体完全契合的智能仿生义肢出来,到时候小山可以奔跑打球,你也可以重新弹钢琴。”
南风想到他的一桌子变形金刚,笑道:“你是不是科幻电影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