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韩千音个性独立又有主见，可眼睛眯眯笑起来十分甜美，一副软妹的模样。杜月妍真是打心眼里看着开心。

“你如果喜欢，以后可以常过来吃饭，让杜骁提前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待杜骁父亲接了个电话回来，一行人便开动了起来。韩千音表现出一副斯文的吃相，只夹自己盘子里的东西。杜骁吃着菜没说话，中途随手便夹了一些远处的白灼虾放在她碗里。

这场面让杜月妍看到，在她心底掀起了一些小风浪。

杜月妍想了想，准备探一探两人的口风。于是，她状似随意道，“千音读博士还没毕业吧？”

“嗯。”韩千音点头。

“还有几年毕业？”

“按照正常算，应该是一年。”

杜月妍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杜骁今年已经二十九岁，即使等小姑娘毕业了再结婚，似乎也不算太老。

她又顺口问道，“那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呢？”

杜月妍本意是想问有关两人终身大事的问题，结果韩千音听了，还以为她那认真的语气是在关心自己的职业规划，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我准备去美国。”

这个答案让杜月妍有些意外，“你们年轻人，有事业追求是好事。是毕业后马上去？”

韩千音到，“不……是今年十月。”

杜月妍听了，看看韩千音，又打量了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杜骁，一时搞不清眼前的状况。

空气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杜月妍才回味过来，看来，自己的儿子还真搞不定啊。

晚上直到韩千音回家后，她回味着自己说出去美国这事时、饭桌上突然满满的尴尬，心里觉得十分懊恼。

“杜骁，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本来杜骁的爸妈还和和气气的，可自那以后，总感觉几人的相处变得有些奇怪。

“我后来想想……觉得第一次见面就提起那么让人扫兴的事，似乎有点不太合适。”

虽然这次见面的定义是“带一位普通朋友回家吃饭”，可杜骁妈妈的眼睛里，韩千音却看到了许多意外的期待。说出事实的那一刻，她既不想让对方失望，又不想让对方在很多期待后更加失望。

“没关系。”杜骁倒是一脸平静，“反正他们迟早也会知道。”

“嗯。”韩千音点头，好像是这个道理。

韩千音仰着头，轻轻靠在杜骁的身上，两人一时没有说话。杜骁看着身边软软小小的人，突然回忆起今天吃饭的时候，自己的母亲很多次都叫韩千音“小姑娘”。

三个字，软软糯糯的，有些粉嫩，套在她身上，却意外地适合。

他回忆起第一次见韩千音的场景，一行人在洛杉矶的时候，江瞳小师弟像个跟屁虫一样追着她。后来仔细一打听，才知道江瞳只比韩千音小半岁。在实验室时也是，严格算来，何云嘉和庄晓妍几乎也是韩千音的同龄人，可三人在一起，韩千音总能拿出镇住其他人的气场。

所以，明明是个软乎乎的小姑娘，为什么会有大姐头的气质？

杜骁向韩千音提起这事，她想了想，道，“因为……我真的有个妹妹啊。”

严格说起来，应该算“有过”。

杜骁听了，回忆了起来。似乎两人最开始打交道，还是因为这位妹妹。

“你和她感情很好？”

“很好……”韩千音模模糊糊想起妹妹的样子。最后一次见妹妹的时候，她脸上的婴儿肥似乎都没有退去，眼睛是同小鹿一样的杏仁眼，水灵灵的，十分可人。小时候有男生欺负她，大多是韩千音替她出头。

也许是母亲过世早的关系，妹妹一直性格内向，而韩千音很早便考上了附近的寄宿高中，后来因为学习忙碌，有段时间对妹妹的事情变得疏忽起来。

而等她发现问题所在时，已经晚了。

韩千音对杜骁道，“妹妹小时候有点怕生，不过性格还是挺开朗的……后来我爸不是再婚了吗，她一直跟着我爸住。我妹妹就是那样，特别怕给人家添麻烦，什么事情如果不是忍受不了，绝对不会抱怨一个字。”

韩千音至今还能想起那个高三的五月，妹妹突然给她打电话，一边哭着说，“姐姐，我完了。”

等韩千音赶到医院时，继母张荞已经从手术室里出来。她问了妹妹韩念心事情的经过，韩念心却颤颤巍巍的，声音一直在抖。

“刚刚她想打我的脸，我很生气，就推了她一把……”韩念心的大脑还没从空白中回过神来，“怎么办，姐姐。弟弟没有了是吗……那是不是，我杀了人？”

韩千音只是揉了揉妹妹的头发，难受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韩千音后来才知道，张荞拿捏着妹妹的个性温顺，一直在言语和身体上对她施行暴力，而那些大多造成的是一些看不见的伤口。自己的父亲终日不见身影，而韩千音又在读高中的关键时期，妹妹怕给她带来困扰，结果把这些一个人藏在心里，什么都没说。

妹妹总以为，等自己也考上姐姐在的寄宿高中，所有不好的事情就会过去了。

“当时小孩已经有了七个月，”韩千音道，“据说生下来是可以存活的……所以念心她一直认为自己杀了人。”

“这就是她患上抑郁症的原因？”杜骁问。

“应该是吧。”韩千音声音低低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除了在家里遭受的这些外……她在学校里，还被林晓檀和她的朋友孤立。”

韩千音简直不能想象，那对于一个处于青春期的小孩，会是多么晦暗和惨烈。

作为姐姐，韩千音一直对韩念心的遭遇心存歉疚。以至于在后来很长的岁月里，她都试图弥补妹妹。大学期间她在外面租了房，让妹妹周末的时候过来住；后来自己有了经济来源，每次办信用卡的时候便会习惯性地给妹妹办一张副卡；出国了以后，她每次回来都会给妹妹带期待的礼物。

韩念心经过心理治疗，情况渐渐好转。在一切让韩千音又模模糊糊看到希望的时候，却没想到韩念心竟然自杀了。

韩千音的声音很低，“你知道吗……在她去世前五个小时，她给我打了通电话。我那时候很忙，发现未接来电的时候，只以为那是一个普通的电话……我一直在想，如果那时候我和她聊一聊，事情会很不一样吧。”

如果在活过的二十多年里挑一件特别后悔的事出来，大概莫过于这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