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内线电话再次闪烁着,是琪琪。
“祝姐,昨天网上预约过的华小姐已经到了。”
祝瑾年起身,整理整理戴在黑色毛衣外的丝巾链,走了出去。
一位打扮入时、妆容精致的长发女子站在前台那边,见了她,礼貌地点一点头,想必就是华小姐了。
她和华小姐一边向咨询室走,一边闲聊。华小姐是一家企业的总经理助理,据她说,这家企业前年还濒临破产,现任总经理上任后,短短两年时间竟然扭亏为盈,上一年的利润达到了1000万,堪称鹏市相关行业的奇迹。
在咨询室小坐了一会儿,华小姐就诚实地说明了来意——她爱上了这位年轻有为的总经理,她将他称为X总。爱上自己的上司本来无可厚非,坏就坏在,X总是有妇之夫,暂时和自己的妻子异地。因此,华小姐感觉很痛苦,一方面盼望着和X总深入接触,一方面受着良心的自我谴责。
真是无巧不成书。
听完她的诉说,祝瑾年暗自怔了好一会儿,之后强行阻断自己的思绪,微笑着说:“你会感到痛苦和纠结,是因为你的内心还秉持着一定的道德感,这是因为这种道德约束使你不断挣扎,这是你和那些故意破坏他人家庭之人最大的区别。但是,我想问问你,你的真实想法,究竟是想避开这段不该有的暗恋,还是想给自己找个合理的理由去靠近这位X总?”
“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一度想辞职或者调离岗位。但问题是……我感觉X总对我,其实也并非毫无好感。”华小姐想了想,说出了实情,她之所以会来这儿寻求心理纾解,正是因为昨晚陪X总应酬,二人都有些醉意,X总向她表白了。既然两情相悦,她想不顾一切跟X总在一起,可又碍于小三这个名头,因此感到无所适从。
两情相悦,但一方却是已婚。在这种情况下,是该不顾一切先交往再说,还是恪守婚姻底线和道德准则,保持距离?这既是华小姐出给祝瑾年的难题,也是聂羽峥出给她的难题。
“女性对那些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成绩出色、个人能力强的男人都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拜感,这是雌性的生物本能,也是女性的惯性心理,我们经常将这种仰慕误以为是喜欢。华小姐,你需要分清自己对X总究竟是女性对男性的喜欢,还是一个粉丝对偶像的崇拜。”
华小姐沉默了,双手拇指对在一起搓动着,显得有些焦虑,过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恐怕……是真的喜欢,尤其是得到他的回应之后。”
“既然如此,我们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但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祝瑾年微微咬了咬牙,既是说给华小姐听,也是说给自己听,“一件不受法律保护的事、受世俗道德谴责的事,硬要去做,对我们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一时的舒服,可能换来的是对别人无尽的伤害。一个在婚内都无法保持忠诚的男人,即便工作能力再强,也是个有污点的人,我不认为他有什么吸引力,甚至,在个人道德方面还很让人不齿。他今天能跟你出轨,明天就能跟我、跟她、跟所有女人,那时,你受的痛苦不会少于现在。现在你要做的,就是认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将自己对他的喜欢慢慢放淡,许多年后你会感激今天的自己。”
“可是,产生了感情却要压抑,作为一个咨询师,你不觉得这样会让人心情郁结吗?”
“不是所有感情都非要宣泄出来不可。”说到这里,祝瑾年已然能够梳理自己和聂羽峥之间的暧昧了——如果他真是有妇之夫,她一定跟他保持距离,绝不越雷池一步。“因为,有些感情只是一时迷惑,绝不会长久。就好像双十一时我们都想花点钱为自己买点东西,恰好发现一件衣服似乎很适合自己,可非常地贵,当我们克制住一时的购买**,过几天再回头看,发现那件衣服其实也没多好看,不值得自己下个月的省吃俭用。”
华小姐向下抿了抿唇,这个微表情正好暴露出她内心其实不是很赞同祝瑾年的说法。爱情给女人的诱惑很多时候远比金钱或者权利大得多,而没有处在迷局中,你永远不会体会当事人的纠结和甜蜜。祝瑾年虽不认同这种插足他人婚姻的行为,但仍对华小姐的犹豫表示理解。面对一个优秀已婚男人的示好,一些对未来和爱情充满幻想的女子确实容易迷失,陷入沼泽。然而别人是别人,她是她,她坚定地认为,自己绝对干不出这样的事。
一小时的咨询时间很快就到了,华小姐离开时仍旧很困惑。她说,自己可以试试先远离X总,以后还会再来咨询。
可是祝瑾年能猜中,华小姐不会远离X总,反而还会更加深陷下去。因为,但凡你知道一件事情做了就是错,你还在犹豫要不要做,那你心里就是想做,而且肯定会先做了试试。
在没有弄清楚聂羽峥是不是有妇之夫的情况下,我绝不能轻举妄动——祝瑾年告诫自己。
临下班的时候,杜格致看似无意间提起:“小年,这是你来荒漠后第一次出差吧?”
“没想到这次的case这么复杂,还需要跑到外地去了解情况。”
杜格致哈哈一笑,“我真的很好奇你这个来访者是什么情况,居然让羽峥亲自出马参与咨询业务!”他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道:“放心吧,羽峥什么时候空手而归过?希望出差回来,你们这个case能完美解决。”
“聂羽……我是说,聂总他有没有……”祝瑾年即将出口的问题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什么?”
越是心里有鬼,越问不出口。她的唇张了张,又沉下眼睫,脑筋飞快一转,接自己刚才的话头,问:“不知道聂总或者杜师兄你——有没有同学或者朋友在凉肃,办事起来也方便点?”
“我这届没有凉肃的同学,我看你们可以问问沈子平,他朋友多,而且身在公安机关,跟那边打个招呼,可能对你们有帮助。”
“是个好主意。”祝瑾年醉翁之意不在此,草草结束了话题,心里却更加没底。偏偏这时,她收到来自聂羽峥的一条消息。
“后天8点,楼下等我。”
他的风格就是这么言简意赅,又没有商量的余地。
出发当天,祝瑾年拖着个小行李箱下楼,见聂羽峥正背对着她,靠在一辆黑色轿车旁打电话。她慢慢走到他身边,他恰好挂了电话,偏头看她。她发现他今天戴了一副无框眼镜,更显斯文清俊。
“早。”她移开目光,淡漠地打了个招呼。
他一手揣在铁灰色长款呢子大衣的口袋里,一手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箱,放进后车厢。
他坐在副驾驶,祝瑾年则坐在后排,找出未看完的小说,有意避免与他说话。好在他本不是乐于聊天的人,一直很安静,弄得司机倒有几分好奇和尴尬了。
在祝瑾年看来,保持这样的距离,挺好。
☆、第40章 叶欣雪的灵魂穿越(2)
过安检后, 离登机还有半小时。聂羽峥遇到一个外校的教授,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往外走。商务舱候机室的沙发很舒服,祝瑾年近乎半躺着刷微博,一抬眼,不知道他俩走到哪儿去了。时间很宽裕,她也不急,又看了一会儿微博,只听聂羽峥的公文包里传来一阵阵的震动声。
她瞥了一眼, 没在意。
震动声持续了很久,停止不过十秒, 又震动起来。
她抬头找了一圈,聂羽峥还是没有出现。
震动声第三次响起时,她从公文包最外头的隔层中很轻易就掏出了他的手机。屏幕显示着来电人——郑文秀,既然一直打电话,没准有什么急事。她拿着手机, 起身左右张望, 还是没找到他的身影。
震动停止,祝瑾年一看,一共三个未接来电, 都来自郑文秀。
她刚要把手机放回去, 电话第四次震动起来。她有点无奈,替他接起, “喂, 你好。不好意思, 聂……”
“……你是谁?我老公呢?”
祝瑾年心里“咣”地一声巨响,好似一个铁球从比萨斜塔上落下,重重地砸在地上。
一直想确定的事,接了一个电话,就实锤了。
郑文秀,原来是他妻子。
一是不死心,二是想进一步试探,她回答:“您好。您是他爱人吧?我是他的助理小祝,聂组长有事离开了一会儿,等他回来再回您电话,好吗?”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嫌我烦,故意不接呢。”电话中的女子轻笑起来,在祝瑾年听来就是一对夫妻最日常的打情骂俏。
对方无意跟她多聊,就挂了电话。祝瑾年僵着脸,心底发凉同时,又觉得愤慨和屈辱。她忽然站起来,想就这么离开机场,不与他出这趟差,要查,她自己想办法查!往外走了两步,她飞快冷静下来,咬着下唇,深呼吸了好几下,坐回原位。
你永远无法想见一个男人能多么无耻。她恨恨地想,余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手机又震动起来,她没再去看屏幕,强压住想当场扇他一巴掌的冲动,挤出一个最普通的微笑,把手机往他跟前一递,“你电话。我去趟洗手间。”
说着,她飞快地往洗手间走去。
不能表现出自己因他而起的情绪,让他觉得自己已经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这层窗户纸既然还没捅破,就还有全身而退的可能。她想,这个有妇之夫,她是万万不会去沾的。
见屏幕上显示的“羽倩”,聂羽峥就近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接起了电话。
祝瑾年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远远就看见聂羽峥还在打电话,她能看见他脸上温和的表情和时不时自然露出的微笑。她的眉心蹙了蹙,深吸一口气,默默走过去,留了个心眼,悄悄站在他身后。
只听他说:“冰箱里只剩你上次买的几瓶饮料……开party?不行。你知道我不喜欢热闹,即使我不在家,也不希望我家过于热闹。……你回答得很不情愿。……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吗?……你敢阳奉阴违,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磁性的嗓音,宠溺的语气。
祝瑾年忽然觉得心里一空,也不知和聂羽峥相识以来的点滴,是自己有所误解,还是他不甘寂寞刻意搞的暧昧。
提示登机的广播声响起,她冷着脸,绕开聂羽峥的座位,走向登机口。
或许是心不在焉的缘故,她在舱门口绊了一下,聂羽峥反应快,伸手从后面揽住了她的腰。
“小心。”他说。
“嗯。”她敷衍地应了一声,不动声色推开他的手臂。
等待起飞的时候,她有些难过,别过头去假装看风景。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背叛婚姻、背叛爱人时会如此坦然,丝毫不惧给别人带来的伤害和失望,就像华小姐口中那位X总,就像聂羽峥,就像娱乐新闻里那些被狗仔拍到出轨的明星们,他们工作时都是如此优秀和拔尖,为什么做不到一心一意?
聂羽峥见她从起飞开始就闭着眼睛像是补眠,便一直没有开口打扰她。空乘送来的毯子,他接过,很细心地盖在她身上。她听见空乘用甜美的嗓音问他:“先生,您女朋友看上去不太舒服,需要热水吗?”
祝瑾年心里一紧。
“暂时不需要。谢谢。”
他没有否认,没有解释。
说真的,她真的很想掀起毛毯摔在他脸上,可又硬生生忍住了。
算了,自己既然无意插足他的婚姻,就干脆当一个聋子和傻子。
下飞机时,她已经完全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和状态,假装伸了个懒腰,说:“不知道这趟出差有没有除咨询费外的奖金?”
“你觉得自己的瞌睡值多少钱。”他答。
“梦里我可是中了五百万的,你怎么地也得给我一半吧?”她挑眉说笑道,拿起大衣,几步走出了舱门。
他的轻笑声自她身后飘来:“你对二百五这个数字为什么如此情有独钟?”
祝瑾年撇了撇嘴,假装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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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肃市位于鹏市西北,这个季节比鹏市冷了一些。虽然离春节还有二十来天,商铺却早早就买起了年货,满眼都是火一样的大红色。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二人去了市公安局。因为聂羽峥事先打过电话,所以负责档案管理的小李和当时案件的主办人老詹早就先一步在值班室等他们。
寒暄客套过后,老詹一边带他们去档案室一边操着凉肃口音介绍案件的始末。“组长,你要了解的这个案子,当时在我们本地算比较轰动的,影响也不太好。一来,涉及了两三个刚刚高考完的学生,二来,还有毒品的事儿。还有,我们缉毒队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一位同志还不幸在后来的缉毒行动中牺牲了。”
小李找出了一个档案袋交给聂羽峥,老詹接着介绍道:“作案的四个男的都来自一个叫做‘Red Sky’的乐队,平时他们游走各个酒吧或者夜店表演赚钱。主唱夏虔先沾染了毒品,随后带着刘海声、卓磊和钱兴兴一起吸,这几个人都‘进去’了。据这个夏某交代,他们其实早有预谋,故意以聚会唱KTV为借口,让卓磊的女友和钱兴兴的女友各自带女同学一起来,先是尝试诱骗她们一起溜冰(吸食冰/毒),然后趁溜冰之后的劲儿,把其中三个姑娘给办(轮)了。最要命的是,四个姑娘,三个被他们拉下水,那天都接触了毒品,只有一个——卓磊的女友乔怡潼,那天因为来例假,既没有溜冰也没有跟他们发生关系。”
老詹清清嗓子,又说:“有个受害人反应过来后就报了警,我们实施抓捕的时候,卓磊就躲在女友乔怡潼的家里,这姑娘一开始还帮着他打掩护,说他躲去了一个什么叔叔家……”
“叶欣雪……”翻看案卷的聂羽峥忽然念出了这个名字。
老詹点了点头,“受害女子之一,是乔怡潼的好友。”
欣雪?祝瑾年心里“咯噔”一下,
老詹叹了一口气,“这姑娘真是可惜啊,本来有着大好前途!听说那件事情之后她就没断过吸那玩意儿,社区戒毒期间就复吸,两年之内两次强制戒毒,第一次出来,十天不到复吸,第二次进去,唉!出来也是不到几天,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偷了家里的钱,大剂量地那么来了一次,把自己给整没了。”
原来,叶欣雪已经死了。当时沈子平帮他查身份信息时,习惯性地将“已注销”和“已去世”的都排除了,给他看的都是活着的那些同名人。
聂羽峥转身从公文包内取出一张照片放在老詹面前,“是她?”
老詹指着照片,“对对,这姑娘我印象特别深,就是她!”
“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祝瑾年不禁疑惑地问。
他简单地解释道:“有人寄了一封匿名信给我。”
老詹想得出神,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见他这样,祝瑾年压下心中更多的疑惑,问:“詹警官,您还能想起些什么吗?”
“啊,是这样的……”老詹坐下,抽出根烟想点,又碍于这里是禁烟区,赶紧把烟塞回口袋,“我们调查时发现,叶欣雪和乔怡潼其实算不上多好,还是舞蹈队的竞争对手。她们舞蹈队的其他姑娘告诉我们,那时恰好有一个去省舞蹈队参加一个什么演出的机会,两人都想去。还有,她俩当初都喜欢那个卓磊,小乔先一步跟他谈恋爱了。我们有点怀疑小乔早就知道那几个混小子的打算,故意约叶欣雪去的,可这是很主观的推断,没有证据的支持。”
祝瑾年的关注点果然变了,好奇地问:“卓什么的长得很帅吗?”
“呃……一般一般,男人女人的眼光可能不一样,哈哈!”老詹被她这么一插科打诨,严肃的表情缓和许多。
聂羽峥带着几分无语的神情,把档案袋放在祝瑾年跟前。她饶有兴趣地翻翻找找,从一叠材料中抽出乔怡潼前男友的资料。
卓磊,男,24岁。
籍贯:Y省凉肃市。
有证据证明其吸食、注射毒品,查获时尿液检测(冰/毒)呈阳性。
“这男的——”祝瑾年眨了眨眼睛,定定地看着卓磊的证件照,一种时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我好像最近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