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去灶台边,鸡切成小块,麻溜地扔进开水里焯一下,手指飞快剥了一堆葱姜蒜,又迅速清洗出土豆木耳黄花菜。焯好的鸡块捞出来,重新烧锅,放油盐酱醋翻炒,加各式佐料。不一会儿一道黄焖鸡就做好了。她又炒了几样小菜。
饭菜端上桌,四人围桌而坐。
杜母忐忑地讲着方言问杜若,景明会不会嫌弃家里饭菜不好。但他似乎胃口不错,那黄焖鸡有一半被他给吃了。
吃完饭,杜若给他热了水,让他去冲凉。她收拾完碗盘,又去他房间里扫地擦桌,给他铺床。
景明洗完澡走到门口,就见她跪趴在床上抚床单。女孩的手小小的白白的,把皱皱的床单一点点抹服帖,边角掖好了,再满意地拍拍枕头确定松软。
忙完了,又站到床上给他挂蚊帐。
她仰起头,刚举起手臂,感觉床板一沉,身后有人靠近。下一秒,他的手臂拢过来,接过她手中的绳子,系在环扣上。
杜若被他圈在臂弯里,突地心跳加快。他呼出的气息灼热湿润,落在她耳朵上。她又痒又躁,不知如何是好。
他慢条斯理地系好了绳儿,转身去系另外三个角。
床板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晃动,她脸发热,也有些站不稳,坐下来溜到床边,滑下床去,站了一会儿,等他把蚊帐挂好了,要说点儿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他先开口:“你早点儿睡吧。累一天了。”
“……嗯。”
毕竟妈妈和外婆都在家,多留不便。
杜若慢慢走出去,关上房门,捂着砰砰的胸口,喘了口气。
她回去爬上妈妈的床,睡下。
妈妈依然紧张:“他怎么会突然来我们家?”
杜若含糊道:“明伊阿姨让他来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都快好了。”
“你别管那么多了,睡吧。”
妈妈仍忧心忡忡:“家里没有好吃的东西,集市也刚过,你要是早说,我就该买点儿牛羊肉回来。”
杜若没吱声,翻个身早早睡了。
可迷迷糊糊中,总感觉妈妈起床又回来,再起床又回来,一直持续到鸡鸣天亮。
妈妈长长叹了口气,这下杜若也醒了:“你干嘛呀,一晚上的折腾。”
妈妈愁道:“家里太破烂,他肯定住不惯的。”
杜若怨道:“你能不能别想那么多?”
“不是我想多,他一晚上没睡。半夜里,还一个人去外头坐了好久。”
杜若一愣。
第74章 chapter 74
chapter 74
杜若溜下床去看, 景明已经回屋, 房门紧闭。想敲门, 又怕他睡了。
天已大亮, 她心事重重做了会儿家务。
半个多小时后,景明开门出来。
杜若家没有专门的早餐, 昨夜的剩菜剩饭热一道了就端上桌做早饭。
吃饭时,杜若留心看景明,他的确没什么精神,兴致不高,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疲惫,脸色也不好看。他一不说话,杜母更是噤若寒蝉,一屋子的低气压。
他犹自未察觉。
吃完早饭,他放下筷子说去睡个回笼觉, 又回屋了。
杜母紧张地问杜若他怎么了。
杜若皱眉:“他的事儿你能不能别管了?”
杜母和外婆回了房间, 安静如不存在, 怕吵到景明睡觉。
杜若收拾完灶台,出去喂鸡,整理菜园子,剁猪草。喂猪的时候她对着胖猪仔叹气,也不能杀头猪给景明吃呀,过会儿去寨子里换点儿羊肉?
家中里里外外忙活完, 太阳已升到树梢, 夜里黑暗的森林变成一片碧绿。光影穿梭, 鸟叫清脆。
杜若望着大山,想了会儿,回屋找了个小竹筐系腰上,拿把小镰刀就要出门。
经过天井,景明正好开门,见她这样子:“去哪儿?”
“去山上摘点儿东西。你要去走走吗?”
“好。”
两人出了门,绕去屋后走上山坡。
杜若见他气色仍不太好,问:“刚睡着了吗?”
他含糊地“嗯”一声。
她迟疑半刻,小声:“是不是住不习惯?”
他愣一下,道:“不是。你别多想。”
“我还好啦,我妈特紧张。看你没睡,她也一夜没睡好。”
景明不吭声了。
“条件是有点儿苦,你将就一下吧。”
景明还是没答,过好久了,问:“从小生活在这里,觉得苦吗?”
杜若被问住了,抠抠脑袋:“没想过这个问题。习惯了。”又轻笑道,“你多看看树梢,或许会碰到小松鼠呢。”
景明听言抬头。
清晨的山林,空气湿润而清新。金色的阳光从高高的松木榉木中洒下来,在林间切割出一道道光束,细细的尘埃和水汽漂浮着,梦境一般。
阳光下,绿叶鲜翠如绿宝石,仿佛能滴出水。世界静谧无比,鸟儿雀儿在树枝间蹦跶,啾啾叫;小松鼠摇着大尾巴穿来跑去,窸窸窣窣。
景明目光缓缓落下——杜若在前头一米开外,穿着当地的民族服装,宽松的白色绣花短衫和布裤子,露出细细的手腕脚踝。
他一路跟她身后走,不知是因着山林还是什么,渐渐,倦意消散。
杜若走到一棵树旁蹲下,拿手拨开地上厚厚的枯叶和松针,一丛胖头胖脑的松茸冒了出来。她用小镰刀小心地把它摘下。
景明蹲在一旁看,奇怪:“你怎么知道这下边有?”
“前几年都在这儿摘的。”杜若把胖胖的松茸放进小竹篮,又用落叶把地上的坑掩盖好,“把它的根保护好,明年又会长啦。”
景明把篮里的松茸拿出来看,软嫩Q弹,还很湿润,摸着手感不错,于是,他拿指甲掐了一下。
杜若:“鸡鸭鱼肉是比不上了。但这山里的野生菌,你在其他地方找不到更好……哎你掐它干嘛?!”一把夺过来塞小筐里护着。
景明:“切。最后还不是被我吃。”
杜若白他一眼,继续前行找蘑菇。许是心情不错,脚步轻快。
景明看一眼她的背影,不自觉间弯了下唇角。
她这棵树下刨刨,那棵树挖挖,一会儿就装满了小竹筐:“这个也是松茸。这是牛肝菌,青头菌,鸡枞,鸡油菌……”
景明脑仁疼:“我去。蘑菇开会呢,每个的名字你都知道?”
杜若:“在这儿长大,哪能不知道?”
景明:“你是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小竹筐,就差光脚丫了。”
杜若噗嗤笑出一声。
筐子装满了,往山下走。
杜若说:“回去走另一条路吧,带你看看山里的梯田,好不好?”
景明说:“好。”
山间小径传来叽叽喳喳的讲话声,一群背着书包的小孩儿走过,好奇地看着景明这个外来人种。
杜若笑:“上学去啊。”
“是嘞。”
其中有个小女娃,眼睛大大的,皮肤黑黑的,有些害羞,穿着和杜若一样小小的白色绣花短衫和布裤子。
景明多看了她一眼,问:“你小时候就这样?”
杜若:“差不多吧。”
景明:“你们什么民族?”
杜若:“白族。”
景明:“白族长那么黑?”
杜若立刻就剜了他一眼:“拿蘑菇毒死你!”
他呵呵一声,又问:“怎么背着书包还背着竹篓?”
“上下学的路上摘猪菜呀。”
走出去不一会儿,视野开阔起来。大大小小的梯田铺满各处山脉,山中绿色由浅至深,一抹一抹,夹杂着黄色橘色红色,绚烂多彩。零星的小湖泊像一块块碎镜子。
种地的村民戴着斗笠在田间劳作。小伙姑娘唱着山歌,歌声悠扬,在阳光山林里回荡。
杜若拿着把小镰刀,背着手在田埂上走,边走边不由自主哼起了歌,
“山清水秀太阳高,好呀么好风飘,小小船儿撑过来,它一路摇啊摇,为了那心上人呐,起呀么起得早……”
景明听她唱着细细的曲调,看她马尾在后脑勺上晃荡,阳光把她细碎的发染成金色。
他心里忽然安静,没了声儿。
可不一会儿听她唱第二段:“为了那心上人呐,睡呀么睡不着……”
“……”景明抠抠眉毛,没忍住吐槽,“我去,你们这山歌可真骚包。”
杜若转身就是一脚,他反应极快,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