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这句话在拍电影的时候居然也十分实用。
“国内的超级英雄影视作品这些年一直没有起色,说白了,就是他们照着洋鬼子搬过来的那些东西骨子里缺了能让咱自己观众认同的那股劲儿。举个例子,他们合众国拍英雄拯救失事火箭,因为他们有过特别惨烈的航天飞机失事事件,民众们还记得那种切肤之痛。可咱们的老百姓没经历过,航天实验失败了那么多次,咱们也没见过谁在电视直播的时候死了。你拍个国内的英雄去拯救这个,他们没有代入感的。英雄,是本质是“渴望”民众的渴望。咱国内老百姓爱看什么?那要从咱们最民族最根本的根子里去发掘——咱们的英雄,从来不是横空出世拯救世界的人,而是从无数苦难中挣扎出来,拯救自己也点亮别人心火的人。”
穿着越来越酷炫的米子明导演笑嘻嘻地喝着茶吃着松仁儿,跟肖景深诠释自己心目中想要的角色形象。
“没有奇怪的药剂,没有金钱和科技,没有基因变异……都不需要,凭着身上一根铁骨,几千年来,咱们这个民族都是自己给自己做了英雄。打不断的骨头,就是咱们老百姓对英雄的渴望。”
老人说得是何等慷慨激昂,他拍过汉代的金戈铁马,拍过南北朝的乱世风华,拍过唐朝的绚烂江山,拍过明朝的烟雨悲歌,作为一个电视剧导演,他在镜头外几乎经历了这个国家的沧海桑田人事变迁,有些东西,他认为那是永远不变的。
肖景深听得极专注,一如一年多前,他听着米子明导演给他讲谢安,那时候的他,还在为这位著名电视剧导演对他的谆谆教诲而感动。现在的他依然是感动的,却不只是因为对方对自己的态度,而是因为这个老人身上确实有着老人自己所崇敬并坚持的东西。
“电视剧归根到底是为了剧情服务的。导演在其中的存在感极低,一个好的剧本才是电视剧的核心。电影的灵魂却是导演。我看了太多故事了,这次我想把一个故事里面烙上我自己的名字。让你们看看我浸淫此道这么多年,到底有什么感悟。”
“可是……”
一直在一旁默默倾听的男人,语气中带着一点踌躇。
米子明看向他:“老肖,你有不同意见?”
“其实这个电影的男主角也没有特别惨,一开始的时候不是还被逼着跳崖,结果没死成,顺便捡了一本秘籍吗?”
要是米子明的脸上有胡子他大概要吹起来了。
“跳崖不死,又捡了本秘籍,这不是小说的标配吗?我们拍的就是一部小说呀!我们就是得兼顾这个电影的故事性呀!”
所以刚刚对着整个行业指点江山的人就不是您了?
说好的苦难英雄人们最喜欢呢?
说好的只爱看打不断的脊梁呢?
男人看见米子明我的茶杯里已经干了,悄无声息地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他心里很明白这位看起来与平时完全不同的导演在想什么,已经是退休了的年纪了,还依然奋斗在影视制作的第一线,一辈子拍电视剧,临老了,终于有机会拍一部电影。
激动和紧张共存,才会不停地说话,目的不过是从这些他信任的人那里获得一些认同。
“米导演您放心,不管是什么角色,不管是什么片子,我们都相信你能这个故事阐述好,并且在里面加入自己独有的元素。”
“啧,我还用你信?”
话是这么说着,老爷子的眉头越发舒展了。
坐在旁边替自己老师润色分镜画面的本片监制木着脸,听着自己的老师被人哄得跟个小孩儿似的。
……
结束了一天的拍摄,肖景深和米子明导演一边讨论着什么,一边往影棚外走。
天气冷了,影视城里的游客也都少了,月色下的摄影棚外面人迹寥寥,肖景深突然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停车场。
那里还停着几辆车,不知道是哪个剧组在加班,或者有演员把自己便宜的代步车干脆扔在了这里。
“老肖,你说明天的那场戏……”
听见导演的话,肖景深连忙又转回头去。
“他没看见咱们吧?”
一辆黑色的面包车里,有人低声说话,仿佛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再加一层铜墙铁壁,外面的人仍然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应该没有。”
端着摄影机的男人以同样的低声回答。
“今天又是和导演一块儿进进出出,你说,这个人是真敬业呢,还是趁机耍导演的好感度啊。”
“他聊工作的时候脑袋里想什么,跟咱们的工作没关系,我只知道咱们今天又白蹲了。”
“唉!这份钱确实不好赚啊!”
这不废话么!还真以为狗仔各个是狗届福尔摩斯啊,闻着味儿都知道到底谁出轨?还不就是这么一点点蹲出来的。
扶着摄影机的男人显然是个在带新人的老手,耳朵里自己同事的聒噪,他很淡定地关掉了机器。
“再过半小时,咱直接把车停肖景深他宾馆楼下去,你跟二车说一声,肖景深的车已经出去了,他们小心点儿跟,别被人发现了。”
“好。”
几天前,这位有自己团队的资深狗仔接了一个订单,对方提出说要是能拍到桑杉和肖景深感情不和,尤其是肖景深出轨的画面,他们将花天价收购。
财帛动人心,这人就带着自己的团队来了这里,一直跟到现在,并没有发现一丝肖景深出轨的痕迹。
“头儿你说,肖景深以前有这么帅么?我也看他好多张照片了,怎么感觉都跟他本人差了好多呢?真帅,要是我妹妹看见了,一准儿腿软。哎,你说,咱要是一直没拍到照片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跟他工作室要份小钱,看他们愿不愿意用咱们的素材炒一波儿演员敬业了。”
……
深夜十一点,蹲守酒店的狗仔们已经昏昏欲睡。
“是不是有人敲车窗?”
“头儿!车外面有人!”新人狗仔的声音近乎尖叫。
资深狗仔僵在车里几分钟,确定了对方没有砸车的意思,才缓缓摇下了车窗,手里还拿着一根防狼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