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他们前面的一位金发小姑娘,看着看着就哭了起来,她的妈妈不得不赶紧蹲下来安慰她。
烈风用力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素素就是他的人鱼公主,她不顾一切来到他的身边,勇敢地面对自己的残缺,最终却被一场误会伤透了心。
看着最后一张那些浮动在海面上晶莹闪动的泡沫,他的胸口一阵酸痛,是他忽略了她,她最最委屈脆弱的日子,他选择了视而不见。
第四单元的主题叫做“破碎”,一幅幅颜色沉重的画面与刚刚相邻的人鱼主题反差极大,那些映在碎片上的面孔很多都残缺不全,像是从打碎的镜子中照见的自己。厚重的黑色和暗红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粗粝的线条又绳索一般将人缠得窒息。
她在画这些的时候,内心一定是非常痛苦的吧。
最后一个单元的主题是“你”,这些已经不算是新的作品了,其中一些烈风已经见过,是素素画的他,一幅幅美好至极的秦烈风。观展的人们走到这里,脸上都会一扫之前的阴霾,明亮起来,仿佛也被他的美好治愈。
他不禁问自己,素素,在你的笔下我这么美好,那在你的心里呢?我还是一样的美好吗?
“看出什么来了吗?”秦烈峥好整以暇地将视线从展墙移到烈风脸上,盯着他五味杂陈的表情。
烈风叹了口气,“她过得很不好……”
“而且,对你刻骨难忘。”秦教授会意地接茬儿,“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躲着你,会不会有什么情非得已,或者,难言之隐?”
“她这是有多恨我,还是多恨她自己?”这句抱怨被他狠狠咬碎在牙缝里。
最后,他看到了那幅《等风来》。
曾经的破裂被她精心修复过,但染在云端她的血渍还依稀可见。
素素,你不肯见我,真的是不打算原谅我了吗?这幅画被你修好了,我们之间还可以修复好吗?
烈风深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不住滚滚滴落的眼泪,转身疾步走出了画廊。
*
为期两周的画展结束,国内外均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书画界的大咖和评论家似乎都要站出来对冉云素的作品评头论足一番,仿佛不为此发声就错过了一餐难得的盛宴。
随后EP的官网上发布了拍卖公告,第一、二、四单元的部分作品将公开进行拍卖,第三组作品将整套拍卖,拍得款项用于捐助孤残儿童。
唯独因为烈风的知名度被国内广泛关注的第五组作品,没有任何待售的相关消息。
彼时烈风已经带着无限失落的心情回国,穆瑾对他说,“你看,素素她唯独不舍得卖掉你,放心吧,你不是没有机会的。”
“她宁肯一个人躲起来舔伤口,都不肯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4月1日开展,这真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印象深刻的一个愚人节。”
“我去非洲之前,有个备用的平板电脑留在了你家里,什么时候有空拿给我,或者交给你哥带给我也行。”
“你跟我哥什么时候结婚?”
“不知道,要先找到素素,她答应过给我当伴娘的。”
烈风嗤笑一声,“你可真勇敢,找个那么漂亮的伴娘。”
穆瑾拿眼睛横他,“你哥可不这么认为。”
作者有话要说: 烈风:喵,到底要什么时候才把素素还给我?
喵喵:啊,快了快了
烈风:(啪地拍了个小刀片在桌上)
喵喵:明天!
☆、风大路远,江湖再见(五)
作者有话要说: 素素离开的这几天让大家担心了,来个4000 +的小肥章,告个罪
亲们别忘了给我留言哦~
烈风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这里许久没有人居住,空气里都透着冷清的味道。
他合衣躺在沙发上,两年前素素也是这样第一次睡在这里,他想象着她当时的心情,是否有一点紧张,有一点兴奋,有一点害怕,有一点期待……
睡到半夜,他觉得肚子饿,像是闻到了厨房里飘出牛排煎糊了的味道,又仿佛听见她在柔声哄自己吃那些味道寡淡的白煮食物。
朦胧中睁开眼睛,烈风恍惚看到沙发和茶几中间的空隙里有一团白影,待目光适应了黑暗,他终于看清楚,是素素坐在那里挂着淡淡的微笑在盯着他看。
烈风笃地清醒,呼啦一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素素?你回来了?!”他俯身蹲在她面前,拉起她的一只手贴在脸颊上,那只手冷得不似真人,“狠心的小妖精!看我怎么收拾你!”话虽出口,心头的怒意却被她的眼神射中,土崩瓦解。
她仰起脸看着他,一双乌黑的瞳仁里星辉璀璨,仿佛回到了重逢之日候机大厅门口的一刻,他甚至不可思议地在她眸子里看到了黑超遮面、笑容轻佻的自己。
烈风站起身,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一瞬间时空错乱,分不清今夕何夕。
冉云素一身白裙婷婷袅袅地站在他面前,皎洁如月。未及膝的裙摆下面,是她的一双修长笔直的美腿,她光着双脚踩在地板上,白皙的十趾紧紧扣住地面。
烈风惶惑地抬起头来看她,面前的冉云素突然化成了少女初成的模样,五官还透着羞涩和稚气,松散的马尾绑在脑后,她看他的眼神里既有期待又有畏缩,似有千言万语无从倾诉。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冉云素突然转身朝着窗边走去。
“我家大门,没有钥匙是打不开的,非要走的话,你可以选择跳窗户……”
不知为何,这句话突然间闯入了烈风的脑海里,那是冉云素第一次在别墅留宿他对她说过的玩笑话。
“素素,别走——”他想迈步去拉住她,却发现自己双腿如灌铅般沉重,仿佛地心引力增强了十倍,将他钉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冉云素走到了窗边,抬手拉开窗户,轻盈地跃上了窗台。忽然,窗外的枝繁叶茂树影瞳瞳悉数褪去,无数巨浪涌来,转瞬汇成无边无际的沧海。
冉云素转头戚戚然地看了他一眼,突然飞身跃下,那一瞬间,她白皙的双腿化身鱼尾,鳞光闪闪;发绳松落,乌丝如墨般迎风飞舞,转眼便消失在黑暗的海面。
秦烈风惊呼着从梦中醒来,斜倚在沙发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缓缓活动了一下刚刚蜷缩发麻的两腿,视线怔怔地盯在那扇紧闭的窗户上,窗外一切如旧,无风无浪,倒是一弯新月皎洁如水。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素素离开之后梦见她,但却是最最真实的一次,他重新躺下来,细细地将梦中的景象又从头到尾回味了好几遍,猜不出究竟是什么预兆,只觉得越是回想心里就越发苦凉。
中二时期的秦烈风浑身上下就写满两个大字——别扭,本来他没守没管地野蛮生长,哥哥再负责也终究不算家长,掐不住他几根毛,别人该叛逆的时候他照常我行我素。后来十四岁的冉云素被突然接回家里,他迟到的叛逆期便来势汹汹。
他复制秦烈岩对待他的那一套对待冉云素,从看人的眼神到说话的语气,从来没有横平竖直、顺风顺水的时候,可惜对方是团沾了水的软棉絮,半根毛也不炸,挫得他一身锐气仿佛是个被忽略掉的二百五。
非要揪根溯源,倒是长大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一点儿,他九成九是被一个无稽的“事实”给下了毒蛊,那就是——她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这种事儿显然不能向始作俑者秦院长亲自求证,更不能去给尹主任添堵,然而和亲哥哥讨论父亲的风月似乎也有些大逆不道,至于秦烈岩那个事儿精更是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于是,这个“事实”便在他自以为是的捕风捉影下茁壮成长起来,简直比真事儿还真,毒瘤一样锲在他的骨血里。肖想一个来历如此敏感的亲妹妹,他做梦都能把自己给恶心醒了。
所以,当初的美国之行与其说是他被发配番邦,不如说是逃,再出圈儿,有悖伦常的事情他还是做不出来的。
直到那一纸亲缘鉴定,秦烈风简直如蒙大赦,之前嘚瑟到小明星身上的虚情假意立即烟消云散。
他第一时间就带伤从医院逃回来找她,竟没想到同时老天爷还附赠他一个吃惊大礼包:在他为了她的那次爽约小肚鸡肠、愤愤难平的那些年,她却为了那未能得见的一面付出了天大的代价;在他一逮着机会就睚眦必报找茬寻仇的时候,她却把这个秘密严丝合缝地守了那么多年。
*
就这样胡思乱想、半梦半醒,他竟然也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匆匆洗了个澡,烈风翻出穆瑾的电脑捏在手里,刚要出门,余光扫过角落,看到了待机状态的风宝。
他将电脑放在玄关的搁架上,转身展开右手按在风宝的屏幕上,响起叮叮咚咚的开机音。
“烈风,你好,我是你的好朋友风宝。”小萌物原地转了个圈圈,萌萌哒仰起脸来。
烈风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来,他退后两步,点了一支烟,坐到沙发上歪着头盯着风宝看。
“风宝,你最近好吗?有没有想素素?”
“距离上一次见到素素,已经过了一年零13天11小时57分09秒,我非常想念她,你呢?”
烈风吐出一口烟,叹了口气,“我也非常想念她,非常想念……”
“烈风,我很想念你。”素素的声音突然从风宝的扩音器里传出来。
烈风手一抖,烟头掉在沙发上,灰色绒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烫出一个洞。他慌乱地拍熄火星,呆呆地看向风宝,他有多久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了。
“风宝,是素素对你说过的话吗?”
“是的,风宝会记录下来她说过的最后三句话。”
“她还说了什么?另两句是什么?”
风宝额头的蓝光滚动,扬声器里又传来素素的声音:“烈风,你现在也在想念我吗?”“烈风,不要忘记我。”
他究竟是有多冷落了她,让她一直都在纠结想念的问题……烈风感觉自己的心像是在沸水里滚了一圈,又烫又疼。
“风宝,素素她究竟在哪里呢?”
风宝额上蓝光闪动,像是在思考,“信号定位,792米,西南方向。”这是风宝程序中的一项鸡肋功能,可以准确定位一公里内主人的手机信号方位。
“你说什么?!”烈风的心一紧,陡然站起来,他慌忙掏出手机拨了那个之前试过无数次都是关机状态的号码。嘟……嘟……居然真的可以接通了!
不过没人接听,西南方向,那是小区里的那片小湖,之前她带她去喂过喜鹊的那个。
烈风转身飞奔出去,听筒里一阵阵都是嘟……嘟……等待接通的长嘟音。
他迈开长腿朝着湖边跑过去,初夏的暖阳透过蓬勃的树荫在石子路上投下斑驳的暗影,恍惚繁杂,一如未知的前路。
烈风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喘息着看向湖边的一个身影,视线瞬间模糊。
白皙的侧颊,垂在肩头的卷曲短发,瘦削的肩膀,她坐在轮椅里,正抬手撒出几粒面包屑。面前的草地上,喜鹊们争相飞扑过来吃食,此起彼伏地腾起又落下。
他一步步接近那个身影,内心的波澜一阵阵上涌,他害怕惊动她,怕她像那些小鸟一样突然扑棱棱地飞走了,他用力地揉揉眼睛,又怕是自己看错的一道幻影。
他离她越来越近,伸出手,就能摸到她轮椅的扶手。那一截黑色扶手在阳光下晒得有些发烫,那样的温度无比真实。
烈风转到她面前,轻轻蹲了下来,强压住内心的狂喜轻声道,“素素。”
“真的是你——”他抬手握住她垂在膝上瘦削的双手,那双手冰凉苍白,倒是和梦中的无异。他胸口一热,气浪直接将泪水推出眼眶,所有郁结的脾气都在看到她的那一瞬灰飞烟灭。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肩上披了一条杏色的薄披肩,腿上盖了一条毛巾毯,她没穿Lisa,只有一只孤零零的左脚踩在踏板上,脚上穿的还是家居拖鞋。
冉云素抬头看到了走近的烈风,她的视线落在他脸上,表情平静,目光里却是潮涌的波澜。她单薄的肩膀微微地颤栗几下,缓缓将凝在胸口里的一团气息慢慢吐出来,身体里早已凝结的血液仿佛又窸窸窣窣地活泛着流动起来。
她听见他轻唤她的名字,她展颜对他露出一个微笑,那微笑里没有半点的怨念和责备,就如此刻的阳光一样温暖而柔和。
“在做什么?”他抬手用指背蹭了蹭她的脸颊。
冉云素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一串未接来电怔了一下,这手机号前两天刚补卡重新启用,机器也还设置在静音模式。
她随即打开一个记事本软件,在上面输入“晒太阳”三个字,然后转过屏幕给烈风看。
她漆黑的瞳仁里映着他的影子,像是藏在记忆深处的一抹忧伤,却无论如何也不舍得抹去。
烈风的表情闪过一丝困惑,她不想跟自己说话吗?
他左右看了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谁带你来的?”
冉云素接着在手机上打字:等下有人来接我。
烈风蹙眉,紧紧握住她的手,“素素,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跟我说话?还在生我的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