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K瞪大眼睛,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滚。
老德牧叹息一声:“他的亲人,你更应该好好守护,而不是嫉妒啊。”
……
第二天,洪正国负责送走AK。
这条犬忽然性情大变,死活不肯从笼内出来,洪正国只好去将司豪叫过来。
AK 看见司豪,立刻从笼内冲出去,从洪正国头顶飞过去,扑进司豪怀里。
它激动地往司豪怀里蹭,尾巴摇得像小旋风,它黏在司豪怀里,哪儿不想去。
它抬起头,去舔男人的脸,发现男人的眼睛红肿着,像哭了一宿。它刚舔一会儿,男人眼泪又滚落,抱着它怎样都不肯再撒手了。
铮铮铁汉,为犬柔情。
洪正国喘口气,走过来说:“老司,你这条犬啊,真的是犬里的兵痞子,想开除它的军籍吧,偏它又屡立奇功。想送它有更好的前途吧,它居然不愿意,顽劣难驯。”
司豪虽然舍不得AK,但更舍不得它断送更好的前途。
司豪起身,端正站直,居高临下,神情威严:“AK!坐!”
接收指令,AK立刻端正坐好。
司豪转身要走,AK欲追。
男人没有回身,忍着眼泪下令:“定!不许追!”
它谁的指令都可以不听,但司豪的话,它一定要听。
它在原地定好,果然不再追,也像一块岿然不动的石碑,坐在原地,仍由洪正国如何下令、如何牵引,它依然不离开。
这条犬虽然功勋卓跃,但这一根筋的性格实在不适合送去首都,只怕送过去,也无人能驾驭。洪正国向上级汇报后,又换了一条同样优秀的德牧前往首都。
AK留了下来,此后更加珍惜和司豪在一起的日子。
——
第20章 X8年10月12日下午,13点16分。
贝川县发生7.8级地震,平五消防出动51人,z市公安消防支队共出动103名消防官兵、14辆消防车、4条搜救犬。
AK和同队的三条搜救犬被送往贝川县。
AK在废墟训练过很多次震后搜救,但这却是它第一次参与真实震后的搜救。
贝川县已经成为一片废墟。它被司豪牵着踏过一片片房屋水泥板,嗅见浓烈的血腥,看见乱石之下有血淋淋的手臂。
震后灾区,满目疮痍,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历经三天的搜救,司豪和AK都精疲力尽。
几条搜救犬的爪子均被磨破,腿骨发软,压根无力搜救。可灾区的搜救犬远远不够,还有很多生命埋在废墟,那些绝望的生命,需要它们。
第四天,AK午餐休息时,听见母金毛在哭。
它问:“你为什么哭啊?”
以为它没吃饱,它便将自己的狗盆顶过去,让它多吃点。
母金毛将脸埋在一双前爪里:“老德牧死了。”
“老德牧是谁?”有一只刚从灾区救回来的小土狗问,“它是被石头砸死的吗?”
母金毛晃了晃脑袋,两只芭蕉叶一样的大耳朵也跟着晃,“累死的,它太老了……”
小土狗眨着眼“唔”了一声:“是那个,救了两个小女孩的老犬吗?”
AK喉咙里像哽了一块石头,咽不下去,一双眼睛很快模糊了。
司豪摸摸它的脑袋,替它擦去两行眼泪,低声问它:“太累了吗?嗯,一定是太累了。好女孩,累也得起来,还有人等着我们救命。”
是啊,累也得起来,还有人等着他们救命。
它起身,忍着四只肉垫传来的剧痛,跟着司豪又朝危险的废墟走去。
它嗅到了一丝生命的味道,那一刻它激动地将尾巴转成小旋风,迅速朝生命源跑过去。
可是这次,司豪却没跟过来,男人站在四米之外,不敢动。
它不明所以,想要冲过去,却被男人严声制止:“别过来!”
它这才看见,男人脚下的水泥板正在一点点往下塌陷,再也受不得一点重力。他杵在原地,向队友报告了方位。
队友们过来时,原本可以先救他,他却说:先救人民!
队友们顺利将困在废墟里的女孩救了出来。可司豪脚下的那块水泥板却愈发摇摇欲坠,AK焦灼地在原地打圈,狂吠。
轰地一声,司豪脚下突然坍塌,他整个人往下坠,AK也同时扑了过去。
AK掉在一块水泥板上,摔得好像五脏六腑都碎掉。它“咔咔”一阵咳嗽,喉咙似被泥灰卡住。
飞扬的尘土散尽,它嗅到了一股斥鼻的血腥味。
司豪被压在了水泥板下,血从嘴里泊泊外涌,像水一样渗进泥土里。皮肤黝黑的男人,此刻皮肤被灰裹得像纸片那样白。
塌陷坑外,围了一群消防兵。
它听见洪正国撕心裂肺地吼:“老司!”
它不明白洪正国喊那么大声做什么,哥哥出事了吗?
它抬起满是血的爪,去触碰司豪的脸,在他肌肤上摁下去一个爪印,好半晌也没能弹回来。
……
AK忘记是怎么被带回队里的,醒来后它已经在医务室,受了很严重的伤。
母金毛过来舔它,说:“哦,我可怜的孩子……”
它嫌弃地扭过脸,哼一声,它才不是孩子!
它受伤了,身上很疼,骨头仿佛都碎掉。
它想念哥哥的怀抱,想念哥哥那只稳而有力,又充满安全感的手。他的手仿佛有神奇的力量,一掠过它的头,它的心便万般宁静,所有病痛都会消失。
可是,它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不见哥哥呢?
它欲挣扎下床,被护士摁住。
它拿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护士姐姐,拿毛爪子温柔地在她手背上搭了搭。
护士姐姐仿佛懂了它的意思,抱它下床。
AK一瘸一拐,往司豪的宿舍走。
护士、母金毛跟在它后面,怕它做傻事。
去宿舍的路仿佛变得很漫长,一路上,它看见很多队友,他们神色哀伤,看见它,纷纷驻足。
洪正国也半路停下,跟着它去了司豪生前的宿舍。
它拿头撞开门,里面却空无一人。
它很慌,回过头去看洪正国,急得在原地打圈圈。
洪正国蹲下身,摸它的脑袋:“老司走了,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
它听不懂洪正国在说什么,忍着眼泪回头,去看跟过来的母金毛。
母金毛哽咽一声,告诉它:“孩子,他走了,去了很远的地方。”
它歪着脑袋问:“什么地方呢?”
母金毛:“老德牧去的地方。”
夜里,AK趴在宿舍楼后的那块石头上,望着一片空旷的场地,心也空,身也空。
它哭了很久,已经没了劲儿。它已经三天不吃不喝,消瘦的几乎能看见它皮肉下的肋骨。
母金毛编了个故事哄它:“孩子,你知道吗?人死了还有灵魂,他的灵魂还在。”
“灵魂?”AK眨眨眼,声音沙哑:“灵魂可以抚摸我的头,陪我说话吗?”
“当然可以啊。”母金毛声音温柔。
它又问:“灵魂在什么地方呢?”
母金毛:“在他生命终结的那片废墟上。所以孩子,你要好好活着,养好了身体以后才有气力回到那片废墟,找到他的灵魂。”
——
葬礼上,AK再一次见到了司豪的妹妹。
小姑娘和上次浑然不同了,身上缺少了少女的活力,宛如一具行尸走肉。别的烈士家属都在哭,只有她,面无表情杵在那里。
它被洪正国带到司豪的灵柩前,它在灵柩前给司豪敬礼。
随后,它在所有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按计划出逃。它来时看见外头有条河,它跳进河内,就能成功逃走。
所有人都在后面追它,包括那个小姑娘。
它听见洪正国在身后吼:AK!回来!回来!
它才不要回去,它要去找到哥哥的灵魂,接哥哥的灵魂的回家。
它花了一个星期,偷乘交通,翻山越岭,到了贝川县,回到了那片废墟。那个让司豪送命的坑已经被填平,它努力想将石块抛开,直到双爪磨破,也没能成功刨出那个坑。
它趴在废墟上巴巴地等,等司豪归来,可越等越绝望。
第七个夜晚,它的思维已经不清楚了。
它抬眼去往天空那轮圆盘一样的月亮,一缕清辉落在废墟上,万千尘埃漂浮,仿佛有灵乐奏起。
星星点点的光芒后,变成了半透明的司豪。
母金毛果然没骗它,它果然等到了司豪的灵魂。
那个半透明的男人冲它招手:来,来啊,AK ……
可它已经没力气过去了,它闻到了自己大腿肉腐烂的味道,也似乎看见了自己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