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还真是不好套话。
“那不打扰江先生观赏日出的雅兴。”何风晚打了个哈欠,佯装睡意来袭地揉眼,“刚才让珠珠的梦话吵醒了,起来吹吹风。我呀,和你可不一样,我就是夜猫子。”
语毕她转身离去。
没有看到江鹤繁注视她离去的身影,抿唇笑了下。
回想雪山上,她咬牙切齿地叫他名字,远比单调的“江先生”生动。
女朋友?
他以后会有女朋友吗?
如果爱情让人快乐,那怎样才能不把每一次的快乐,视作一场罪过?
等何风晚走远,江鹤繁拨通楼焕,问他对何风晚的调查。
楼焕说:“孙道然除了赞助何风晚去美国的机票,还为她联系了一家经纪公司,虽然没多久就倒闭了。头两年他们没有任何联系,直到去年恢复见面。”
江鹤繁静静握着手机,半晌才问:“他们是那种关系吗?”
“先生……”楼焕讶然。
以江鹤繁一贯的态度,是不屑于关注这样八卦的感情细节。
但楼焕必须回答,他说:“看起来不像,孙道然的花.边新闻一直没断过,与何风晚每次见面都很短暂,应该只是简单的资助人。”
江鹤繁又陷入了沉默。
许久,他轻叹:“行了,我知道了。”
*
两天后,何风晚和成珠珠在小莫村与大家告别,她们要回国了。
林熊抓紧最后的机会跟何风晚合影,俱乐部其他人纷纷倒上红酒,要再碰一次杯,几天的相处让彼此都有些不舍。
唯独江鹤繁立在壁炉边,垂眸不语。
他长腿笔直,半张脸匿在暗处,表情晦明不辨。
何风晚放下杯子,走近他,笑眼盈盈,“江先生,哦不,下一次见面兴许就要称呼江总了。我是鼎艺新签的模特何风晚,有机会请多关照呀!”
她当然没忘,江鹤繁是鼎艺的大老板。
“祝何小姐一切顺利。”
即使面对面站着,江鹤繁眼里那些复杂的情绪也叫何风晚看不懂。
就像随口打一个例行招呼,他眉目淡然,说完就绕过她上了楼。
成珠珠看到了,靠过来怯怯地问:“晚晚,我怎么觉得江总好像一点都没变,对你还是很冷淡呢。”
何风晚目送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处,撇下嘴角,无奈又不甘心地叹气:“难度真是不小。”
不过在之后十多个小时的飞行旅途中,成珠珠顾不上感叹江鹤繁的寡言,没完没了地夸赞其庞默。夸他滑雪的技术有多高超,说话如何温柔,教学如何耐心,考虑如何周全。
何风晚一眼瞧出她的心思,笑着说:“他一直在我嫂子店里打工,回头你想见他,常来玩就是了。”
“一直都在吗?”
“是啊。”听她这么问,何风晚才发觉,庞默在面包房干了五个年头,比一般兼职做事的长情太多。
成珠珠开心地抱住她,神情雀跃:“好啊好啊,我们一起去。你顺便帮我挡挡,不然太明显了。”
“我也去?不用工作了吗?”
成珠珠面色黯了黯,语气低沉了下来:“晚晚,实话告诉你吧,除了半个月后的比赛嘉宾,你暂时没有任何工作。上次提到的广告,也还没有着落。”
何风晚露出浅浅一抹笑意,安慰她:“那就是再休半个月。没事啦,我可以养你。”
反正一早做好了受冷遇的打算,谁叫她在国内没根基。
成珠珠倒是感动得斜靠过去,一劲地蹭她肩膀,哼道:“……没事的,我自己有存款。”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一下飞机,成珠珠就接到经纪人打来的紧急电话,说何风晚已经通过国内三个品牌春夏高定系列的Casting(面试),准备亮相中国国际时装周。
被从天而降的美梦砸中,成珠珠目瞪口呆地忘了反应,直到经纪人挂了线,听筒里只剩忙音,才终于哆哆嗦嗦地开口:“晚晚……没事了……这次,真的没事了。”
虽然不及四大,但同样会吸引国内媒体和时尚圈的注意,曝光丝毫不差。
从她语焉不详的复述中听出大概,何风晚一脸茫然。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就通过Casting了?
成珠珠欢呼:“这有什么,肯定是公司看出你的价值,看上你了呗!”
这话让何风晚愣了愣,不知怎么,想起走前和江鹤繁的告别。
她嘴角缓缓勾起。
保不准……还可能,是公司老板看上她了。
第20章 20.
刚下过一场雨, 空气冷而潮湿。
夜晚的机场巴士上, 一群人困乏交加, 昏昏欲睡。
窗外路灯一影一影地掠过,地面的水洼弥散斑驳的光亮,充满冷色调的肃杀。
坐在最后一排的何风晚收回视线, 注意到身旁的男人低头看杂志, 翻页时偶然露出了封面人物:江鹤繁。
笔挺的深灰花呢西装, 白衬衫的领子浆过后有了锋利的线条, 没有系领带,江鹤繁双手揣在裤兜里。他没怎么笑,微微抿着唇,闲然站在漆黑的背景中, 脸孔经光照有了立体硬朗的轮廓, 表情又低调地收敛着。
非常吸引人。
不过匆匆的一瞥, 没看清是人物周刊还是财经周刊,何风晚下意识靠过去,对方警觉地扫来。
“不好意思, 看着像一位熟人, 有点感兴趣。”她弯起美目, 甜声询问,“可以借我一小会儿吗?”
不算个为难的请求, 身侧递来杂志。
正好就是江鹤繁的人物专题,摊开的版面上印有他的跨页照片,被细小的文字包围着。标题硕大惊人——不断攀登的怪物:亿万富翁投资人江鹤繁。
——从两千万美元到两百亿美元的资产管理规模, 作为中国最成功的投资人之一,江鹤繁代表了国内新兴创业家阶层。江氏资本以40%的平均年回报率,正在全球寻找更多的机会。
何风晚歪着脑袋,一时想不出两百亿美元的概念。
后续采访夹杂不少专业词汇,她有些看不懂,但江鹤繁板起面孔的正经仿佛就在眼前,忍不住轻笑出声,惹得借杂志给她的男人频频看来。
好在末尾刹住了车,问起他的私人生活。
他答得简明扼要:早睡早起的作息是从军人时期留下的,热衷户外运动,喜欢干净素雅的风格,待人待事热忱直接……
等等。
何风晚嗤鼻,热忱直接?真是敢写,就没见过比他更闷的。
于是当即拿手机拍下,想发给他,揶揄他。
这才记起没有添加他的任何联系方式。
与他全然是两个世界的人,雪山之行就像个美梦,现在梦醒了,她落地回家。
*
转天早晨,成珠珠睡眼惺忪地起床,路过客厅时停住。
何风晚在普拉提床上劈一字马,面朝落地玻璃窗仰头,双手向后伸展。方格窗框不时扫上细密的雨珠,凝成小股落下。
她身畔的小音响放着乔治·巴兰钦的《小夜曲》,这是一出芭蕾舞剧,音乐根据柴可夫斯基的《C大调弦乐小夜曲》改编。
何风晚雕像般静止,正回忆一个用八拍完成的慢动作。
可惜太久远,想不起来了。
倒也没觉得伤感,结束运动,转身看见呆望她的成珠珠。
何风晚抓起毛巾擦汗,问:“早餐都在桌上,你怎么不去吃?”
成珠珠捧着脸说:“晚晚,其实你也很自律,不管是作息还是饮食,包括一些日常习惯。可为什么你在江总面前,总要装出生活混乱的样子呢?”
“反正他们那样的人就是这么看我的,干脆坐实他的想法,省去解释了大家都轻松!”何风晚揽过她的肩,轻快地说,“走走,吃完早餐陪我去试衣。”
不是的。
何风晚想,让他误解,只是方便将来大家散得干净利落。本来就没有怀着爱的初衷,那么伪善做什么?
然而就算带着这样的觉悟,在去品牌工作室的路上,何风晚还是鬼使神差地跑到便利店买了那本财经周刊。迅速塞进包里,没让成珠珠发现。
今天去试衣的,是有着深厚历史底蕴的国内品牌S。去年被收购后,S进行了大刀阔斧的重塑。老板接连从纪梵希和蔻依挖来设计师与创意总监,一度成为微博上的热门话题。
这是换了掌门人的S首次发布新的早春系列,秀场设在海市饭店。那里既是本市地标性建筑,也是国内顶有名的五星级酒店,规格相当高。
各路媒体翘首以待。
成珠珠兴奋得喋喋不休,直说:“晚晚,这场还有不少国外的超模参加,听说很难进,你真是运气好哎。”
据说收购S的老板是某二代,不差钱,开给模特的出场费不低,便水涨船高地引来各路英豪。
何风晚坏笑:“是啊,谁叫公司看上我。”
通常品牌方选中模特后要进行试衣,尝试不同造型的衣物设计,如果不合身就需修改服装。
而参加今天的第一次试衣,并不意味着一定能走这场秀,只有进入走秀前几个小时的彩排才作数,那时就要确定模特们的出场顺序。
过去何风晚遍尝“前一秒喜悦后一秒失望”这样坐过山车式的心情,直至去年的春夏四大时装周,她以41场秀获封亚洲秀霸,才算真正杀出重围。
成珠珠对何风晚信心十足,连鼓励都不用多说。
她们到的时候,工作室来了不少人。
沿墙放置两排可移动衣架,两个身材高挑的模特穿上尚未完工的连衣裙,设计师助理帮着拿大头针固定衣料。房间另一边,姜洲龄掩唇笑着,和卓蓝窃窃私语。
何风晚心里冒出“冤家路窄”四个字。
想装看不见,已经来不及了。
“晚晚。”姜洲龄挽着卓蓝的胳膊,朝何风晚施施然走来,“没想到能在这碰到你。”
何风晚笑着说:“是啊,我也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