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两点多了。”
“给我杯水。”
一连灌下两杯白水,何风晚勉强缓过神来,肚子不失时机地唱起空城计,这才想起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我给你做点,你慢慢下来。”走前卓蓝又回头,盯着她两边深深凹陷的眼眶,“啧啧”地摇头,“你这样子,可真像……你回来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你……”
何风晚脱下白色羊毛罩衫,看向边缘印上的一小块变干发黄的血渍,有气无力地哼道:“和你想的也差不多了。”
卓蓝煮了一锅燕麦,切好猕猴桃和苹果,再混入樱桃番茄和车厘子做了碗水果沙拉。
何风晚像被人关了几天,两条腿蜷在座椅上狼吞虎咽地下肚,连说话都没空。
与卓蓝外貌的冷感不同,她居住的房子由各种温暖亲肤的材料充实,像是木头、纯棉布料和手工编织的毛毯,温煦的阳光爬上大地色窗幔,留下缓慢移动的影子。
卓蓝斜靠手臂,问:“是江鹤繁吗?”
何风晚停了一下,点头:“嗯。”
见她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卓蓝着急地问:“什么时候的事?你没受伤吧?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何风晚双手捧着碗,脑袋从麦片里抬起来,眼神闪躲着,“就……就昨晚,我没事……”
对于江鹤繁强行要了她,何风晚颇为不齿。
但更令她难以启齿的是,她居然很有感觉,因为这样的感觉,之后也没有拒绝他。
那男人哪里像个雏啦!
她当然不能在他身边多做逗留,让他甜言蜜语又给哄回去,他说起情话也是一套一套的,清醒后的何风晚更在意他的欺骗。
反正她愉悦过了,享受了江鹤繁美好的肉.体,尝过了他的滋味,这波不亏。
何风晚往嘴里连塞两个樱桃番茄,恨恨地说:“你放心,我以后和他没有瓜葛了。”
“你说没瓜葛就没瓜葛了?”卓蓝哼笑,“他不会追来这吧?”
何风晚想起什么,问:“今天几号?”
“五号。”
“那就不会了。”
五号是江鹤繁公司的年会,他那种老江湖,怎么会为一个女人放下公事。
果然,下午五点的时候,贺公子给何风晚微信上发来两条照片。
照片是江鹤繁在年会上高举酒杯,那一身西装革履的挺拔身姿,吸引了周围无数仰视的目光。不愧是擅长登山滑雪的健将,他看起来十分精神,英俊面庞呈现红润的气色,实在是翩翩佳公子。
何风晚盯了片刻,联想眼下自己的惨况,越发觉得是让他吸走了精.气。
贺公子问:小美女怎么没来?
何风晚答:人家的地盘,和我没关系。
贺公子回:呵呵。
何风晚心里飞过一串省略号,发一个“[再见]”的表情。
贺公子又说:我早知道,他要介绍你给大家认识,江老板的女朋友嘛。
何风晚无措地怔住。
是啊,那时想的多好,真是让她一度幸福得快死掉了。
可“幸福得快死掉”这句话冥冥中不就预兆着希望幸福在此刻定格吗?因为幸福无法延续,达到巅峰后的每一秒都将无止境地下坠。
所谓幸福,不过是种早逝的美。
何风晚迟迟没有回复,贺公子便也断了聊天。
除了贺公子,何风晚还收到成珠珠的留言。
成珠珠昨天开始收拾东西,今天让庞默帮着都搬走了。她说钥匙留在庞默那,不想见她,她不会出现。
“蓝蓝,成珠珠搬走了,我等下就回去。”何风晚放下手机,一气吃净燕麦。
卓蓝跟着嚼车厘子,顺嘴问:“你回去?回去干嘛?你工作都停了,还不如在我这住几天,一起想想处理的办法。”
何风晚不解:“处理什么?”
“呦,您这忘性可真大!”卓蓝指关节轻叩桌面,每叩一下说一句,“穿鱼尾礼服裙的模特那么明显的失误,只有我们两个人给出低分,你敢信这是巧合?”
两下:“她当众要你给她机会,主持人还顺着她的话往下发挥,忆苦思甜,再引出你曾经的丑闻。你敢信他们事先没有准备?”
三下:“那天晚上的比赛收视率爆了,后一晚的颁奖晚会关注度对于电视台也是前所未有,谁从中获益,你看不出来?还是说,你喜欢这种黑红的感觉?”
何风晚长睫毛颤抖着,轻声说:“鼎艺不是处理了吗?”
卓蓝燃起一根细支陈皮爆珠,烟头的火星随她笑容明灭,她悠然架起长腿,感叹:“原来在你看来,那就叫处理了?你怎么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呢?”
何风晚垂头,双手抚着膝盖,瀑布般的黑色长发从两肩滑下,遮住了她的脸。
想她当年在美国是如何挺过来的?
是迟鸿老母鸡一样张开翅膀将她护在身后,替她抗下并回击铺天盖地的指责,感同身受地体谅她被倾心的男人遗弃。要不是迟鸿,她何风晚说不定早垮了。
卓蓝掸着烟灰,翻看手机:“你看看,表面上是压下去了,但其实大家都攒着气,叫你‘不可说’,叫你‘Miss.YKW(you know who)’,指桑骂槐地说你不配。你今后将永远背着骂名,每一次出镜都会有好心人帮大家回忆你是如何走红,否认你真正的辛苦,你甘心吗?”
接过卓蓝递来的手机,何风晚看到微博上多了个新的热门话题,叫“Miss.YKW 作妖日记”。
点开后,是各种路人、黑子和小号收集何风晚几年来哪怕米粒大小的伸展台失误、绯闻和工作风波,还有人爆她为钱参加各种饭局,爆她被包.养的身价,消息真假错乱还有一群人跟着附和,叫人看得心惊。
何风晚放下手机,嘴唇嗫嚅着,眼珠子到处乱转,视线没有着落点。
一直以来,她得过且过,活着只为找到哥哥离世的真相。
如今真相已知,她还要继续被别人推着走吗?
卓蓝吸净最后一口,吐出淡蓝色烟雾,眯着眼睛说:“不要怪我多管闲事,毕竟那个比赛是我和你一起经历的,你不去正视,将来除了姜洲龄,还会有层出不穷的王洲龄、李洲龄、X洲龄。老实说,如果能打败自己内心的怪物,大多数的困难也不在话下喽。”
何风晚被训一通,眼里藏着些小学生挨批评似的怯怯。她没有直接回答卓蓝,而是算着美国时间,拨通了迟鸿的电话:“鸿姐姐,是我……我,我要重查当年那件事的报道。”
“嗯……也不是‘查’,就想给自己证个清白。我没做过。”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现在小情侣没有任何欺瞒和误会~就是还需要哄一哄~嗯
第47章 47.
迟鸿早晨六点半的闹铃, 醒来才翻了两眼手机新闻, 就让来电打断。自上次前夫的葬礼一别, 与何风晚一直没有联络,听到久违的声音,她坐起来。
梳理卷发的手指停下, 笑脸也凝固, 迟鸿快速理清思路, “那份尿检报告还在我这, 当初报道的记者我也能帮你找出来,如果你还想要警察局的……新闻发布会?行……你自己处理?要找元逢?”
“哎,该说你什么好,突然变这么省心, 都不需要我了。真是……有点寂寞啊。”她慵懒地伸个懒腰, 笑意重展, 一手合上敞开的丝绒睡袍走到窗边。
几束晨光洞穿了淡墨色的天空,雪色映亮视野。从高层公寓往外看,此时覆雪的纽约街区清冷中有些儿童积木似的可爱。
何风晚则在线那头忿忿:“要不是为正经事, 我干嘛去找他。”
“好好, 正经事。”迟鸿嘴角弯起一点戏谑的弧度, “其实他上周也来找我问你,当时被我堵回去了。他现在应该在国内, 我会帮你转告他。”
说着,她轻叹一口气,叹声带一点无奈, 不知道何风晚是否还怀着对旧日的眷念,到底是事过境迁。
但她不愿干涉别人的感情,草草说着:“等他联系你吧。”随即断了线。
彻底入夜的电话这一头,卓蓝见何风晚神情变幻莫测,缓缓放下了手机,有些焦急地凑上去问:“你前老板怎么说?”
“她说元逢回来了,找过我。”何风晚克制想啃手指头的冲动,两手揪住长发,有些抓狂地来回踱步,“蓝蓝,我有点紧张。”
“你紧张什么?”
知道她愿试着问问元逢,卓蓝轻松了一些,走去冰箱想拿瓶矿泉水。手刚搭上冰箱门,她停住,颇为玩味地问:“哦,你是紧张他不肯答应你的要求,还是紧张自己可能对他旧情复燃呀?”
何风晚愣住。
她不可能对元逢旧情复燃。
当初喜欢是真喜欢,可死心的时候,也是真的死心了。
这么一想她镇定下来,脚步轻盈地也走到冰箱前,顶着卓蓝的注视,开门拿了瓶水。她朝卓蓝嗤鼻:“你不要小看我。”
有了迟鸿做中间人,元逢很快联系上何风晚,和她约在一家名叫Super Nova的酒吧见面。
何风晚虽然说着不要小看她,但临走还是叫上了卓蓝,被后者讽作色厉内荏也顾不上了,她倒还振振有词地辩解:“我们二打一,对付他一个没问题。”
那是一家地下酒吧,何风晚与卓蓝踏上长长的木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及至周身被混合了烟酒和香水的气味淹没,两人走入酒吧。
一现身,她们逆天的长腿就引得众人瞩目,却都不走性.感路线,一色剪裁利落的翻领小羊皮衣与直筒西装裤,优雅又帅气。不止是男人,女人们也接连投来赞赏的目光。
何风晚并未留意,眼下她心里只有开新闻发布会这件事。
长发全部拢于身前一侧,她双手揣在裤袋里,听到卓蓝问“是不是完全不要江鹤繁插手”时轻启红唇。
“那可是江总啊,这么好的资源干嘛要放过。”她笑了下,面色随即罩上暗影,“我会让他给电视台施压,那些坏心对付我的人一个都不许跑!我不惹事,不代表我怕事,就不信安分守己还没活路了。”
说这话的时候,何风晚唇线绷直,眼神冷厉,让卓蓝瞧着直纳闷。
这怎么有点像江鹤繁的样子?
然而当吧台前的元逢转身向她招手时,何风晚还是控制不住地手指哆嗦了下。
她赶紧用另一只手按住。
三年没见,事业蒸蒸日上的元逢看着比那时更年轻了,穿宽松的拼色羊毛衫和牛仔裤,琥珀色的眼睛躲在剪碎的发茬后闪光。
他出声叫她:“晚晚。”
元逢的声音有一种夏日冰镇西瓜的沙甜,模特们喜欢和他聊天很大原因也为这,听起来有种催眠般的安抚效果。
身边激烈的鼓点和亢奋的电子音突然消失,换上吉他舒缓的节奏,名叫占薇的主唱有一把凉风扫耳的细腻嗓音,泡在舞台上白亮的光束里婉转低吟。
何风晚定了定神,同他礼貌地笑:“元先生。”
这一声逗笑了元逢,过去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
他向酒保要来一杯大都会,递给何风晚,说:“我知道你酒量好,但是少喝一点会更好。”
又要来一杯威士忌,递给卓蓝:“我知道你不仅酒量好,还不喜欢别人乱放屁。”
这话叫卓蓝很受用,当即放松了表情,说了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