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美呢。
帝都机场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男男女女都步履匆匆。
迎面而来的男人疾速迈着大步,举着手机一边说着什么。汤博业余光瞥见,正要避让,却仍是来不及。擦身而过时,对方手肘撞上了他的肩膀,他胳膊一麻,手机脱手飞了出去。
他也差点摔倒。
“……你给我站住!”
见对方毫无所觉,继续向前走,汤博业气得要去拉他。
“哎哎哎,干什么,碰瓷啊?”
一个拖着行李箱,秘书模样的人跟上前来,拦住他,“老先生,您好像没受伤哦?”
“你是医生?”汤博业问,“看一眼就能知道人有没有受伤?还是说你是专业碰瓷的,看一眼就能判定同行?”
那人语塞。
余致远走到前面,发现高秘书没跟上,回头一看,发现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跟谁在聊天,不由恼火。
赵助理生了病,临时让高秘书顶上,用起来真是不顺手!
他怒气冲冲地快步走了回去,正要训斥他,却蓦然注意到,正跟高秘书说话的人——
“汤伯父?”
余致远掩下怒色,客套道,“真巧,您什么时候到的帝都?”
汤博业冷淡道,“我转机,去看看我女儿。”
他躬身,捡起摔碎的手机,放进公文包里。看了余致远一眼,道,“年轻人,步子迈得大,走得快不是坏事,但也别忘了看着路。”
说完,他转身就走。
余致远站在原地,面色变幻不定。
最后那句话,显然深意十足。
然而他无暇深思,A城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回去处理。
同往A城,又是差不多的时间,余致远一上飞机,发现果不其然,汤博业也在同一航班上。
头等舱前后座相距甚远,汤博业也没有跟这个前女婿聊天寒暄的意思。整个飞行过程中,两人基本没有交流。
到了下飞机的时候,余致远问,“伯父,需要我送您过去衫衫那边吗?”
“不好劳烦余总,”汤博业客气,“会有人来接我。”
余致远猜到了是谁,很快,在接机口得到了印证。
“爸爸!”梅衫衫笑着招手,另一只手被卫修牢牢地握在手心。
两人迎上前来,卫修恭敬地招呼,“伯父好。”
汤博业露出一丝笑意,“我说我自己过去得了,还让你们又跑一趟。”
他冲卫修点点头。
“阿修说,要给您接风洗尘,”梅衫衫一手与卫修十指紧扣着,一手挽起汤博业,“时间刚好,您也饿了吧?要不,我们直接去吃饭?”
汤博业打趣她:“属你嘴最馋,我看是你想吃吧……”
和乐融融的一家人,说笑着,渐行渐远。
余致远收回目光,压下心头的百味陈杂。
从头至尾,那女人甚至都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接机大厅吵闹喧杂,明明周围有这么多人,余致远却打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孤家寡人的感觉。
……
招待未来岳父,卫修选了一间隐在巷子里的私房餐馆。
点菜的时候,见他熟练地圈出梅衫衫爱吃的菜,汤博业暗自满意。
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但衫衫这孩子一向懂事又乖巧,让人很难不喜欢她。在他心里,她和亲女儿没什么两样。
汤家的公司,原本是他兄长把持着的。汤博业没有太大的野心,本觉得这样也好,可侄女汤如玫实在太不像话,姜雨芹说什么也不可能放过她,他也相当不满,加上兄长经营不善,又经过经济不景气的打击,公司摇摇欲坠,大厦将倾。
他只得站了出来,重整公司,而兄长一脉不服,闹出不少事端,最后都被清理了出去。
管一间公司,真是劳心劳力。
虽然是初次见面,可这段时间,为做空余氏的事情,汤博业和卫修有过不少联系。
他不得不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有魄力有手段,更重要的是,那股无所畏惧,勇往直前的劲儿,是他十分欣赏的。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对女儿的心意。
既然连总对女儿过度保护的姜雨芹都能认可,那么,汤博业自认自己也没什么可反对的。
一顿饭吃得温馨融洽,卫修时刻悬着的一颗心,总也落不到实地。
他听说过,岳父和女婿,那是天然对立的,不被岳父大人刁难上十八个回合,别想轻易过关。
可是汤博业温和慈爱,别说刁难了,连个刁钻的问题,都没有提过。
这……这就,过关啦?
“伯父,”卫修清了清嗓子,“这几天,余氏一直在试图注资救市,然而到目前为止,余氏文旅股价仍然在下跌,整个余氏的资产,我保守估计,缩水了起码有四分之一。但是,这还不算完。”
“哦?”
汤博业心道,这小子果然还有后招?
卫修接着道,“云泽湿地项目,余氏竞标所用的方案,是窃取了我提交给卫氏的方案,在此基础上,修改完善而成的。”
汤博业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商业间谍,倒不是太值得惊讶的事情。
“那是我故意被偷走的,”卫修笑笑,“余致远暗地里一直和郑新河——就是郑影后的哥哥,有合作,通过郑影后母子,买卖一些卫氏的情报。”
卫家的情况,这些天以来,汤博业也着重了解了一下。
他大皱眉头,“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是早些清理了的好。”
旋即他反应过来——
“水田上改造度假村建筑群……”
卫修笑得狡黠,“也没有人逼着余致远一定要用那个方案,您说对吧,伯父?”
汤博业才不信。
这小滑头,肯定还有别的招,非让姓余的钻进这个套不可。
而他想必早打好了招呼,让提交这个方案的余氏中标;同时,卫氏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卯足了劲在和余氏竞标的架势,余致远不会起任何怀疑,反而只会得意,自己从卫氏手中抢到了一大块肥肉——用的还是卫氏自己的刀。
“总之,您尽管放宽心,”卫修自信道,“余氏,这还不算触底呢。”
……
将汤博业送到酒店,安置好,卫修才和梅衫衫回转到家。
晚间,周伯拿着一个文件袋,过来敲门。
文件袋上“XX基因检测实验室”的字样,让梅衫衫禁不住紧张了起来。
卫修神态如常,接了过来,周伯便很有眼色地退下了。
他扫了眼梅衫衫,忍不住失笑,“宝贝你怕什么啊?总归不会检查出来,其实我才是卫永言的老子。”
梅衫衫瞪他,“那你是有多老啊?妖怪吗?”
“是啊,”卫修笑嘻嘻地凑近她,“妖怪配狐狸精,难道不是天生一对吗?”
梅衫衫笑斥他,“小妖怪别胡闹!快点打开看看。”
卫修听话地扯开文件袋上的绳子,抽出几张纸来。
粗略扫了眼,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奇异。
见梅衫衫圆睁着澄澈杏眸,屏着呼吸,纤纤玉指都不自觉地扭成了一团,他探臂把她揽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胸前。
梅衫衫迅速浏览过第一页,翻过,在第二页底部看到了结论。
卫修和卫永言,经过亲缘Y系鉴定,确认为——叔侄关系?!
梅衫衫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情况?
卫修同样也是百味陈杂,不过,他提醒她,“先别急,下面还有一份,我顺便也让鉴定了一下我和大伯——以防万一。”
梅衫衫心里酸酸的,不敢去想,他是以什么样的心境,在考虑那个“万一”。
她匆匆往下翻。
然而看完结论,她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
……
这个晚间,同样感到不可置信的,还有卫永言。
他不愿承认,自己对兄长产生了怀疑,而是掩耳盗铃地选择对自己和卫修做个亲缘鉴定。仿佛这样做,就能将自己的想法掩盖过去似的。
然而鉴定结果,却令他深深震惊。
原来……居然……
十年间,他做梦都想把周芷那贱人的奸夫揪出来,千刀万剐,以消他心头的耻辱。
然而他做梦都没想到,竟然……竟然是……
卫永言手指收紧,手中纸张皱成了一团。
他只有一个兄弟,父母不在,叔伯们群狼环伺,只剩他们相依为命。
迷茫之后,便是更深的耻辱,与滔天的愤怒。
被背叛的痛苦,几乎将卫永言吞噬,让他的整个面部都扭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