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楼下,唐葵客套地邀请江竹上楼坐坐,江竹还真的就客套地答应下来。
今晚上人倒是齐全,唐爸爸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唐妈妈在织一条浅灰色的围巾,刚刚织了个头。见着来人,唐妈妈顾不得把毛线收好,随手放在桌子上,唐爸爸放下报纸,慢吞吞地把眼镜摘了下来。
江竹问了好,唐葵也介绍:“这是我以前的老师,江竹。”
唐爸爸把刚刚摘下的眼镜又拿起来戴上,站起来,笑着过来同江竹握手:“江老师好,这么晚了还劳烦你跑过来一趟……我家葵葵又犯什么错了吗?”
“……”
唐葵有些窘迫,咳一声,提醒:“爸爸,我早就毕业了。”
唐爸爸愣了一下,拍拍自己的额头:“哎呀,你看我这脑子;来来来,江老师,你坐这边。那个,葵葵啊,你去给江老师倒杯茶。”
这几天他一直忙工作上的事情,忙的头昏脑涨,是以倒不曾知晓这事。
看着唐爸爸这一副准备与老师交流自家孩子情况的模样,江竹有些不知所措。
知情人士唐妈妈强忍着笑,附在唐爸爸耳边,小声讲了来龙去脉。唐爸爸的眼睛睁的很大,脸上表情变了又变,把眼镜摘下来,搁在旁边桌上。
唐葵泡好茶,端过来,只听得唐爸爸一脸严肃地问江竹:“你如今在哪里工作?还有没有弟弟或者妹妹?家是哪里的?”
唐葵走过去,给三人一一倒好茶,递给唐爸爸的时候,说:“爸爸,你看你这问的,都快比得上查户口的了。”
唐爸爸哼哼唧唧,看向江竹的表情,也从家庭模式切换成了工作模式。
忽然又有一人慢腾腾地进了客厅,声音懒懒散散:“阿姨,怎么这么晚了,还有客人过来啊——”
他的目光掠过众人,落在江竹身上,眸色暗了一暗。
脑子里响起了老徐给他打的那通电话:“……唐葵说有人接她回去了,我也不知道是谁,也没问……哎我说老叶,你既然不追人家葵葵,就别打听这么仔细了……”
与江竹眼睛对上的那一刻,叶时言确信,那天晚上把唐葵接走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家伙。
“阿姨,唐格说他想要些茶,说是云什么雾什么……嗳,你看我这脑子,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叶时言笑着说,拿手指头戳戳太阳穴位置。
“是庐山云雾吧,就在那边,”唐妈妈笑,支使唐葵:“你知道在那里,去拿一些吧。”
唐葵站起来,就往西侧的房间走,叶时言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一出了客厅,唐葵便知道自己身后跟着的人,她沉默着,进门,开柜门,拉开抽屉,找了个玻璃盒子,从茶盒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两勺来,又盖好,推进去,关柜门。
她一次也没有回头,只默默地做手下的事情。
叶时言这次倒是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声音有些沙哑,一改方才的懒散:“对不起。”
唐葵就像没有听到一样,冷着脸,正欲出门,后者往旁边退让几步,又开口:“对不起,当时我不该酒驾,害你——”
唐葵漠然地望向他,叶时言此时哪里还有以往闲散的模样,换了个人一般,目光沉痛。
“你的错不是这个。”
唐葵抛下这句话,再不想看到他的那张脸,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她感到反胃。
唐葵的心跳的很快,右手开始疼,那里愈合的很好,一点伤疤也没留下。但那伤,却像是刻在骨子里,定时发作,提醒着她。
她又想吐了。
第11章 可丽饼
唐格在书房里,电脑开着,屏幕上是一串她看不懂的代码。
见她进来,唐格抬抬头,有些惊讶:“怎么让你过来送了?”
说着,他松开鼠标,站起来。这房子隔音效果很好,饶是门开着,楼下的声音也传不上来。唐格结果装着茶叶的玻璃盒,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告诉我一声,我原还想着去接你呢。”
“不用老是接我来接我去的,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唐葵笑吟吟:“哥哥,我也想和你商量件事。”
唐格从桌子上拿起个桔子,扒了皮,尝了一瓣,甜的,剩下的全顺手递给唐葵:“你说。”
唐葵咀嚼,桔子很甜,微微的凉,又不至于甜到发腻。她斟酌着语句,终于说出来:“你以后不要再让叶时言去接我了。”
叶时言站在门口。
唐格看了他一眼,缓声对唐葵说:“好。”
唐葵笑着说:“谢谢哥哥,那我先下楼了。对了,柳姨帮我介绍的人也在楼下,你要不要去看看?”
唐格愣了一下,这才记起来最近唐妈妈一直在张罗这些事:“你该早点叫我的,怎么能不去看呢?”
唐葵同他一前一后的下了楼,从叶时言身旁经过,一个眼神也没留给他。
叶时言心里更烦了。
楼下,唐爸爸对江竹的审查已经告一段落了。看唐爸爸的脸色,应当是满意的。
听得动静,唐爸爸扭头,招呼唐格:“来来来,阿格,过来认识一下,这位是江竹——”
说话间,江竹已经站起来,主动与唐格握手:“你好。”
唐格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起,脸上就露出了笑容:“久仰大名。”
继而笑着对唐爸爸说:“他是我学长,当年全国物理奥赛一等奖。当年我刚刚考上省实验的时候,江竹的照片就在光荣榜上挂着,可能现在还在那里呢!”
唐妈妈笑着说:“我家葵葵物理差,你们两个正好互补。”
“那时候只是运气好罢了,”江竹打趣说:“当初那照片拍不不好看,早知道会留这么长时间,该认真拍一张的。”
“确实,”唐格开口:“没想到现在见到真人,要比照片上的帅气多了。”
这话不假,那照片上的人,身材瘦弱,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嘴角下拉,五官虽不错,但乍看过去,总觉得有些不舒服。这种不舒服不是源于他的相貌,而是表情。
现如今站在这里的人,模样还是那样,但气质大相径庭。像是普通人开了窍,又像是脱了胎换了骨。
客厅里欢声笑语,叶时言一人孤零零地坐在楼梯台阶上。
楼下的欢乐,与他毫不相关。
不知坐了多久,唐格上楼了,转个弯,看到他,愣了愣,问:“你是不是哪里又招惹葵葵了?她生你气了?”
“真要是生气倒还好,”叶时言苦笑:“说起来,我也不明白。她怎么这么讨厌我……自打出了车祸之后,她基本上就没有主动和我说过话。”
一提及那场车祸,唐格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四下看看,唐格对他说:“走,进屋谈。”
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
那次是叶时言生日,请了一帮子狐朋狗友,去他家聚会庆生。
唐格和叶时言是打小一起穿开裆裤玩到大的交情,正好那天唐葵闲着无事,便把她也叫上了。
结果唐格自己喝多了酒,醉死过去,不能开车;叶时言也喝了些,但他酒量好,觉得自己神志还算清醒,便送兄妹二人回家。
当时把喝的昏迷不醒的唐格放进车后座,脖子下垫个抱枕,让他歪躺着。
叶时言清楚地记着,那一天,唐葵坐在副驾驶,她也喝了点酒,小脸红扑扑的,像是刚成熟的苹果,清甜可口。
唐葵还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不知道是什么,装在一个纸盒子里,外面套着粉色的包装袋,他还没来得及拆开,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辆车。
对方也是酒驾,虽然有个缓冲,但两辆车车头全都撞残了,巨大的冲击力把两人带出去,叶时言下意识地护住了唐葵。
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场车祸中,最幸运的是唐格,毫发无伤,只有醉酒后留下的头疼。
其次是唐葵,她的右手被碎玻璃扎伤,很深很长的一道;后来给她用了各种去疤的药,各种中药秘方,才褪掉不少,不过现在还是有一道红痕。
对方骨折,在医院躺了一个月;最惨的叶时言,严重脑震荡,外加一条胳膊骨折。
然后,唐葵就不理他了,甚至还讨厌他。
好几次,叶时言想找她问清楚;但唐葵对他的接近格外地抗拒,他自己也没有办法。
更严重的是,唐葵没办法再拿手术刀了。
她以前胆大心细,叶时言和唐格经常一起,去唐家吃饭时候,曾听她骄傲地说自己解剖学学的很好,连老师都夸她。
但叶时言伤好再去,唐葵再不提这些事情了。唐格单独叫他出去,嘱咐他,以后别再在唐葵面前提学医之类的话了。
唐葵毕业之后,也没有去医院,而是在S省中医附近开了家小小的甜品店。
按常理说,那伤其实并没有伤到神经,但唐葵却时常感到手痛;去医院做检查,也检查不出什么来,医生单独和他们谈过话,委婉地说,主要是心理因素。
也请过心理医生,但同样无功而返。
唐葵不肯向任何人坦露心扉。
唐葵送江竹出去,外面月色很好,虽然天气预报说明天有小雪,但外面却是一片皎洁的月光。
“你想好了吗?”
正慢悠悠走着,江竹忽然抛过来一句。
唐葵抬头看他。
江竹没有停下步子,而是仰脸看月亮:“我已经三十多岁了,工作会比较忙,偶尔出急诊,可能会不太能顾得上家里。”
唐葵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这个家伙,从一开始相亲到现在,都是很有目的性的——就是结婚。
现在向她提出这些,恐怕也不是因为多么喜欢她。毕竟才刚刚相处几天,也谈不上爱的多么深刻。
至于一见钟情……唐葵不相信,比起这个说法,她宁愿江竹认为她是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一想到这里,唐葵就轻快不少了。
“那么,我们就暂且先相处一段时间试试?”唐葵说:“我们最好定个期限吧,一个月?我们先以男女朋友的身份交往一个月,如果到时候能够认可彼此,就再谈结婚的事情。”
江竹停住脚步,想一想:“好。”
“那未来的一个月就麻烦你了,”唐葵朝他伸出手,微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从明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女朋友,唐葵。”
江竹握住她的手:“你好,唐葵;我是你男朋友,江竹。”
——虽然与他初开始想象中有些偏差,不过也不要紧,也算是走上正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个人认为爱是建立在彼此都十分了解的基础上,喜欢他的优点,了解并能够包容缺点。所以就目前来说,两人目前还处于欣赏对方优点的阶段,所以还不会马上坠入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