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希阳点头,回绝了朋友,把电话让给方晨雨:“差不多八点了,要打电话给杨爷爷吗?”
方晨雨拨了号,老老实实和杨铁头汇报一天的行程。得知方晨雨这两天都没和关峻一块,杨铁头悬着的心也放下了:“玩得差不多就回来。”
方晨雨一口答应。她刚放下电话,就看到乔照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客厅,正用帕子捂着嘴咳嗽。
叮铃。
那微小的铃声再度响起。
方晨雨腕上的莲花印记越来越烫。她抬头看向乔照,发现那张牙舞爪的怪东西又出现了,正肆无忌惮地啃噬着乔照身上那圈薄薄的光晕。
这人很痛苦。
肉包子似乎在提示她什么,可是她没办法和肉包子无障碍交流!
她该怎么做?
方晨雨还没想明白,身体已经先起来,朝乔照走了两步。
那怪东西似乎有所忌惮,身体微微缩小了一点。方晨雨一怔,又往前走了几步。这下她确定了,这些怪东西怕她!
方晨雨想也不想就走了过去,朝乔照伸出手,镇定自若地问好:“你好。”
乔照愣了愣,收起手里的帕子与方晨雨轻轻一握。
那几个怪东西脸庞霎时扭曲。
乔照要把手收回去,方晨雨却握着没放。她力气虽然不如男子,但也不小,乔照一时没抽回手。
那几个怪东西竭力挣扎着,却还是像尘雾一样消散了。
乔照错愕。他虽自幼被师父养大,却看不到那些腌臜东西,哪怕怪物消失他也只感觉身上一轻,困扰着他的病痛随之减轻大半。乔照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与方晨雨交握的手。
那只手漂亮得很,有着少女独有的柔软。为什么只是握一握手,伴随着他这么多年的痛苦就消失了大半?
方晨雨见乔照脸色好转,只剩下掩不住的惊愕,面上一红,收回手。她镇定地评价:“乔先生,你的手好冰,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冰的手。”她说完也不等乔照反应,挥挥手说,“我先上楼去啦,明天得一早起来。”
乔照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方晨雨的背影。
方晨雨走上楼关上房门,长长地吁了口气。她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但看佘文建对徐大师的推崇就知道徐大师师徒俩不会是坏人。不是坏人的人受到痛苦困扰,她稍稍帮点忙,应该不算什么吧?
方晨雨想到刚才那莲花印记的异常,低头一看,发现那莲花印记竟亮了一瓣。她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雨霖铃。”一把微弱又稚嫩的声音出现在方晨雨脑海。
方晨雨莫名地感知出对方的身份:“肉包子?你能说话了?!”
“是我!”肉包子高兴起来,“我终于能和你说话啦!那个白发人身上有个铃铎,名字叫雨霖铃。”
“雨霖铃不是词牌名吗?”方晨雨不解。
“不,最开始那是一首曲子。杨贵妃自缢佛堂的梨树下,玄宗独自乘皇舆归去,路上听到雨打金玲响叮当,心中悲戚,作了首曲子怀念杨贵妃,曲子名叫雨霖铃。不过,他身上那个东西不是曲子,是一件凶器。”
方晨雨更不解了:“凶器?”
肉包子说:“法器有凶器和灵器,灵器就像我藏身的镯子一样具有灵性,能帮拥有者逢凶化吉;凶器则是带有凶煞,多是邪门歪道使用,它们要么需要活人祭祀,要么会教唆拥有者为恶,若是生出邪灵,甚至会吞噬拥有者的灵魄,彻底占据拥有者的身体。雨霖铃就是这样一件凶器,它会融入拥有者的血骨之中,非死不能离体。”
方晨雨听得懵懵懂懂。她问:“你是说,乔先生身体里有个铃铛,这铃铛很邪门?”
“可以这么说。”肉包子说起正事来非常认真,“这铃铎每逢雨天就会响起,而只要铃声一响就会有招引各方邪物。这是一个母亲为即将夭折的幼子做的,那些邪物在凶器的作用下不仅不会伤害拥有者,反而会依附在拥有者身上,强大的邪物不断吞噬蜂拥而至的同类,借此为拥有者延续性命。”
方晨雨拧起眉头。
她似乎看到了结局。
“那孩子得以健康长大,那邪物却也日益强大。到孩子二十五岁那一年,便是他母亲再强悍也敌不过那邪物。他母亲眼睁睁看着那孩子被邪物吞噬,在她眼前魂飞魄散。那邪门的铃铎掉了出来,小小的一个,还没有拇指大小。”
“然后呢?”
“然后孩子的母亲疯了,硬生生把铃铎吞了下去。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那铃铎。”
方晨雨沉默。
乔照身上带着的就是这个铃铎?刚才趴在乔照身上那些怪东西就是所谓的邪物?乔照看起来二十三四岁了,如果肉包子说的是真的,那乔照岂不是也差不多要遭遇那样的事了?
“你已经帮他驱散邪物。”肉包子说。
“……握个手就可以?”方晨雨震惊。
“一般人不可以。”肉包子说,“你不一样,你福缘深厚。”刚才方晨雨触碰乔照的时候吓死它了,可是那些邪物不仅不敢攻击方晨雨,反而还被莲花印记吞噬,成为了它的食物!自从镯子做成那天起,肉包子就藏在其中,每一任所有者经历的事它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像这样的事还真没遇上过!
要是邪灵的力量也能变成长生莲的“食物”,它岂不是有机会看到长生莲盛开?
方晨雨说:“那乔先生应该不会再有危险了吧?”
肉包子说:“暂时不会有,可也许再过十年、二十年,铃铎吸引过来的邪物又会变得异常强大——除非能把那铃铎从他身体里取出来。”
至于怎么取出来,肉包子不会,方晨雨自然更不会。暂时没有危险也不错,方晨雨虽然不是那个丧子的母亲,却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一个饱受病痛折磨的人死在眼前。
方晨雨说:“那回头我再找机会和乔先生保持联系,要是他再有危险我可以帮一把,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再让莲瓣再多亮一瓣呢!”镯子吞了几千块的玉石才亮起那么一点点,吞噬这种邪物却整瓣都亮了起来,多难得!
肉包子顿时高兴了:“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方晨雨这边暂且放下了这桩事,离开佘家的徐大师和乔照心情却大不相同。
“怎么样?”徐大师言简意赅地问乔照。
“我感觉……”乔照顿了顿,不知该怎么描述此刻的感受,“师父,我感觉身体很轻松,前所未有的轻松。”
徐大师没再说话。等车子开回他们的住处,徐大师迫不及待地领乔照进了静思室。他让乔照坐下,自己也坐定,摘下了戴着的眼罩。
——没有了!
——依附在乔照身上那狰狞可怖的邪物没有了!
徐大师手微微发抖,不敢相信自己想尽办法都做不到的事,居然不知不觉被解决了!徐大师用发颤的声音追问:“你和她单独说了话?”
“说了。”乔照仔细回忆片刻,“我们没说什么特别的,当时她在打电话,挂断之后看见我就主动过来和我问好。不过——”
“不过什么?”
“她要和我握手。”乔照说,“握住之后还抓着我的手不放,过了快十秒才放开。”
徐大师喃喃道:“就是握了下手?”
乔照点头:“对,就是握了下手。”
作者有话要说: 徐大师: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握个手就解决!
关哥:不,不可能,晨晨怎么可能拉着别人手十秒不放,肯定没十秒。
乔哥:9.8秒,不到十秒。
关哥:……
第六十五章
与此同时, 远在首都的沈绍元碰上了回家看老爷子的沈锦程。
沈绍元不常与沈锦程交流。
沈锦程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责任心。
迎面碰上沈绍元,沈锦程恍惚了一下。他平日浪荡惯了, 极少想起自己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儿子。眼下仔细一看, 沈绍元居然差不多和他一样高了。
沈锦程说:“回来了?”
沈绍元听到沈锦程心平气和的问话,微微一顿。过年他没回来, 沈老爷子给他打了两通电话, 他也打了几次电话向老爷子问好。但他没打给沈锦程。
沈锦程自然没打给他。
明明是父子,相处起来却连陌生人都不如。
沈绍元说:“对, 回来了,明天准备回去了。”话一出口, 沈绍元都有些佩服自己的平静。也许是他过去太过看重某些东西, 才会让自己进退失衡, 想开以后未必不能和沈锦程他们和平共处。
沈绍元让开路,让沈锦程去见老爷子,自己转身下楼。
沈锦程没进老爷子房间, 而是站在走廊看着沈绍元缓步下楼。沈绍元长得挺像他。沈锦程心里想着,莫名有些快慰。哪怕他们父子俩不亲近, 这也是他儿子。
儿子这东西嘛,有一个就够了。
沈锦程推门进去,看见沈老爷子半合着眼躺在床上。他笑了笑, 拉了张椅子坐到床边,说:“您还真病了啊?”
沈老爷子睁开眼,没好气地骂:“滚滚滚,别来碍我的眼。”沈老爷子觉得自己上辈子绝对是罪孽深重才生了这么个儿子。想到沈锦程把自己结扎掉的事, 沈老爷子就心梗得很,知道沈锦程一向没脸没皮的,他又缓声劝说,“既然你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也该和他亲近亲近才是,要不然你老了难道指望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女人伺候你?”
“瞧您说的是什么话?”沈锦程说,“现在哪还有要子女伺候的?自家孩子大多是宝贝着长大的,没吃过半点苦头,等他们长大成人了,又各有各的事要忙,哪能来伺候你啊?还不如多赚点钱,请个好护工比较实际。”
沈老爷子被他气得不轻:“那能一样吗?护工能和你亲?”
沈锦程嘿嘿一笑:“这您就不动了,护士姐姐们也很可爱,要是我请的话,肯定请年轻又漂亮的。一个人照顾不来,那就多请几个,保准想吃饭有人喂,想洗澡有人擦背。”
沈老爷子恨不能跳起来踹他一脚,恼火地打发他走人。
沈锦程出了房间,想去看看沈绍元,又有些迟疑,最终还是去了车库那边开了骚包的红色跑车扬长而去。
沈绍元洗了个澡,躺到床上,想着家里,想着彤彤,想着方晨雨。想着想着,他心情宁定下来,缓缓进入梦乡。这一夜他一直在做梦,梦见自己一直跑一直跑,跑到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却还是不愿意停下来,直至他抬起头往前看、看见个笑容明媚的女孩站在前面朝他招手,他才蓦然停下脚步。
其实……没必要跑得那么累。
慢慢地走,放慢脚步拥抱生活也不错。
沈绍元蓦然睁开眼。
天才微微亮。
每天这个时候,方晨雨就起床了。他放假时起得不算早,还被彤彤挤兑过。沈绍元起了床,开始收拾东西。
归心似箭。
……
港城。
方晨雨一早出门和关峻会合。港城高楼林立,比之省城要繁华许多,方晨雨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旁等着,很快看到从车上下来的关峻。
方晨雨喊:“师兄!”
关峻脚步稍稍加快了不少,很快走到方晨雨身边。这两天下了雨,天气有点凉,方晨雨裹上了围巾,还是关峻送的那条。关峻也戴着围巾,两个人的围巾很相像,走在一起像对小情侣。
关峻问:“等很久了吗?”
“没有,”方晨雨说,“我也刚到,我们去吃早餐吧!”方晨雨拉着关峻进了家店,菜单上写着的餐点和省城差不多。难得出来一趟,方晨雨也不打算太省钱,爽快地挑了几样爱吃的吃食,把菜单推给关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