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离瀑布还有一些距离,今天两个人骑到了瀑布下方,飞溅的水雾缭绕,带起了一阵白雾,上面还有人从瀑布上速降,惹来游人一阵阵的惊呼声。
再往里去,就是典型的热带原始森林,和以前在瞰巴河看到的一样,还有当地的土著人在沿岸洗澡。丛林中有人在玩丛林飞跃,在绳索上滑翔飞过一棵棵参天的古树和悬崖,像鸟儿一样享受高空和速度的乐趣。
辛阮试了试,挺好玩的,看着吓人其实并不危险,两个人就兜了一圈,花了一个多小时。
彩霞满天的时候,两个人一路骑车回了度假村,一到大门口,辛阮不由得愣住了:只见大门口站了十几号人神情恭谨迎候着,最前方的是托尼和一个美貌的T国姑娘。
托尼率先看到了他们,热情地迎了上来:“辛小姐,裴大哥,可算等到你们了,今天有空了吧,赏脸一起吃顿晚餐吧。”
裴钊阳的神情有点古怪,辛阮狐疑地看了一眼托尼身后的姑娘,那姑娘大概和托尼差不多年纪,穿着T国的传统服饰,五官妍丽,神情温婉,浅笑着往前走了一步,朝他们行了一个T国的合掌礼:“裴大哥,来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要是错过了,我可真要后悔一辈子了。”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太对劲。
辛阮的脸色有点变了。
裴钊阳飞快地拉住了她的手,声音有点紧绷:“我来替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托尼的堂姐,塔莎公主,那次参加营救托尼任务的时候她也在,所以我们认识了;塔莎,这是我的妻子辛阮。”
辛阮恍然大悟,原来,费鲍说的“救了一个公主”并不是臆想,还真的确有其事啊!
托尼和塔莎的盛情邀约难以拒绝,裴钊阳只得放弃了原来的计划。
晚餐安排在度假村里,一个小餐厅被包场了,乐声悠扬、烛光轻摇,气氛十分旖旎。塔莎走在裴钊阳身旁,高兴地和他说着别后的近况,辛阮都插不上话。
托尼笑嘻嘻地陪在一旁,小声地解释:“你别担心,塔莎她不是什么坏人,她就是喜欢裴大哥而已。”
辛阮都无语了,在她这个做妻子的面前说喜欢,这算是挑衅吗?
“裴大哥不理她就好了,你看这么多年了,她也就是写写邮件、打打电话表达一下心里的爱慕,也没什么别的动作。”托尼耸了耸肩。
辛阮瞟了他一眼:“那你这位导游又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座度假村是我哥名下的产业,裴大哥一预定我就知道了,后来听说有人入住了,我就替塔莎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天仙美女让裴大哥抛弃了塔莎。”托尼看着她道。
“这样骗人好玩吗?”辛阮沉下脸来不想理他了。
“小阮。”托尼凝视着她,低低地问,“我也可以和裴大哥一样叫你吗?”
辛阮警惕地道:“干什么?”
“其实,我最后一句话不是骗你的。”托尼轻声道。
辛阮正琢磨着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餐桌到了,裴钊阳拉了她一把,两个人并排坐了下来,塔莎原本想在裴钊阳身边坐下来的姿势有点尴尬,幽幽地看了裴钊阳一眼。
托尼绅士地替她拉开了椅子:“塔莎,这里,让我为你服务吧。”
裴钊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底下握着辛阮的手却轻轻地揉捏着她的掌心,好像在抚慰她;辛阮心里有点不太痛快,瞪了他一眼,用力把手抽了出来。
菜一道道上来了,皇室的贵客,度假村当然奉上了最高的规格,什么帝王蟹、龙虾、鹅肝,什么贵上什么,有一道菜上甚至洒上了金箔,看起来富丽华贵。
塔莎依然旁若无人,只把注意力落在裴钊阳身上,一道冬阴功汤上来的时候,还挥退了旁边的服务生,亲手替裴钊阳盛了一碗。
裴钊阳没喝,把这碗汤给了辛阮。
塔莎咬着唇都快哭了,忽然就沉下了脸来,对着辛阮道:“辛小姐,裴大哥就这样来一次T国,我就这么招待一次,你总不能这么小气吧?”
“塔莎公主,”辛阮客客气气地道,“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钊阳虽然是我的先生,但他是个独立的个体,我无法控制他的言行。”
裴钊阳答应过来一起吃晚餐原本就有点勉强,这一下就更不高兴了:“塔莎公主,如果你觉得被冒犯了,那么我和我太太还是不打扰了。”
他拉着辛阮刚要站起来,托尼立刻抬手阻止,正色看向塔莎:“塔莎,你怎么还执迷不悟?裴大哥早就和你说清楚了,而且,这位辛小姐就是他一直心里装的那个,当初他从瞰巴河把她救了起来,后来为了我们失去了她的行踪,我们都替他难过,你忘了吗?现在他们俩能在一起,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难道你不应该为他们感到高兴吗?”
“什么?”
辛阮和塔莎几乎同声叫了起来。
塔莎惊愕地问:“裴大哥,她就是那年你救的那个女孩?”
辛阮的脑中“嗡嗡”作响,几乎不敢置信问:“托尼,你说什么?不可能……怎么可能是钊阳救了我……”
托尼愕然:“怎么,裴大哥没和你说过吗?你在同一时间在瞰巴河写生,又在那个休息站遇险,难道你不就是那个女孩?裴大哥还有一幅你的画——”
“托尼,”裴钊阳打断了他的话,生硬地道,“我……还没和小阮说过这个。”
辛阮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转过头去,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说的……是真的吗?”
裴钊阳迎视着她的目光,很久没有说话。
四周莫名地安静了下来,塔莎和托尼都有些无措,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小阮,”裴钊阳沉声道,“那年是我救了你,你的伤很重,必须立刻送医院就医,但我要去执行任务时间紧急,只好拦了路过的一辆车,想把你托付给了车主,让他送你去医院,那人就是徐立方。”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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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秋老虎(十)
辛阮有些茫然。
很多记忆因为时间的久远都模糊了, 唯有那种在水中濒死的感觉还十分清晰。瞰巴河水冰凉而湍急, 她无力地在水波中沉浮, 脑袋在礁石上撞了一下, 血流如注,求生的本能让她想要求救,然而身体却无法控制,灌了铅似的下沉。
隐约中有人不顾一切地跳了下来,叫着她拼命朝她游过来, 然而那河流有个急转弯,她的肩膀刚刚被人抓住,便一起再次撞到了礁石上,两人同时下坠。
就这样反复了两次, 疼痛和窒息让她无法坚持, 彻底晕了过去。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疾驰的汽车上, 徐立方神情焦灼地看着她, 身上湿漉漉的, 脸上、身上都有青肿和血痕。
到了医院后, 徐立方更是忙前忙后, 当时因为骚乱,费拉的情况很糟糕, 许多人都受了伤, 医院人满为患, 徐立方不仅垫付了医药费, 还想了很多办法让她提前得到了手术和治疗。
她自然而然地以为是徐立方救了她,感激万分,而徐立方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非常得体,从来没有用恩情来要挟过她,却偶然会技巧性地提起一些小的细节,让她潜意识中觉得,当时的徐立方是拼尽了全部力量几乎抛弃了生命救了他。
然而,现在却有人告诉她,以前的认知全是错的,救她的人不是徐立方,而是裴钊阳。
怎么可能?
她为了这个认知付出了几年的青春年华,每次一旦和徐立方起了什么争执,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情就没了底气,做出了很多无原则的妥协;更因为心存感激,和徐立方结了婚,甚至在知道徐立方因为救她不能人道时,她既感动又愧疚,负罪感难以形容。
结果,他们告诉她,她弄错了救命恩人?
“怎么可能……”辛阮喃喃地道,“你从来都没和我说过……那天明明是徐立方救了我……他当时……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身上还有伤……”
裴钊阳沉默不语。
和他猜测的几乎差不多,徐立方真的冒认了救命恩人这个角色。
挟恩求报,向来不是他的风格,也绝不是他救辛阮的初衷。如果需要搬出一大堆证据来证明他就是辛阮的救命恩人,从而获得辛阮的感激,那完全有悖于他为人的准则。
托尼挠了挠脑袋,纳闷地道:“不对啊,当时裴大哥怀里揣了一幅画,激斗中不小心掉了,他还冒着生命危险去抢了回来,为此腿上还挨了一枪。那幅画和你画的草稿几乎一模一样,就是那两个人换成水鸭。而且,我们一被救出来,裴大哥就要去找人,说是行动前在瞰巴河救了一个人,想要知道她的情况,这对他非常重要。当时他的伤势很严重需要立刻送医院,可我们谁拉他他都不听,最后是趁他不注意他的战友一掌把他劈晕了才送到医院去的。”
一开始就知道她喜爱绘画。
对她不会水、怕水了若指掌。
曾在小镇上和她不期而遇。
保姆房里那幅带着血迹的画稿。
……
所有的蛛丝马迹此刻都混杂在了一起,不断冲刷着辛阮原本认定的认知。
徐立方骗了她,她认错了救命恩人。
扶着餐桌站了起来,辛阮有些茫然地往外挪了几步,不知道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她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裴钊阳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心里焦急:“小阮,你去哪里?”
辛阮呆呆地看了他片刻,转头对托尼和塔莎挤出了一丝笑容:“对不起,我有点不太舒服,你们吃,我先回房间去了。”
“我陪你回去。”
裴钊阳把餐巾一放,刚要出来,辛阮略带疲惫地拒绝了:“别,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你陪着托尼他们吧。”
裴钊阳怔了一下,眼睁睁地看着辛阮的背影一路出了餐厅,消失在了夜色中。
托尼一脸的担忧:“裴大哥,小阮她不会有事吧?你救了她,她不应该很高兴吗?怎么看起来反而不太高兴?”
塔莎很不高兴:“一点都不懂得知恩图报,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仗着裴大哥喜欢她就这么神气。”
裴钊阳呆了半晌,忽然沉声道歉:“对不起,我得走了,你们慢慢吃。”
“裴大哥你干什么?”塔莎看着他往外走去,着急地叫了起来,“你别惯着她,以后她要骑到你头上来了欺负你了怎么办?你晾着她两天,你到我家里去玩,哎哎……”
托尼拽了她一下:“塔莎,你够了,别添乱了。”
裴钊阳一路急匆匆地赶回了房间,房间里却黑漆漆的,辛阮没有回来。
一丝沮丧泛上了心头。
辛阮这是生气伤心了吗?为什么?因为他没有告诉她真相?可是,当他伤好以后辗转回国找到辛阮时,辛阮已经和徐立方在谈恋爱了。
他曾经偷偷地去学校看过一眼。当时正值秋高气爽的时节,徐立方和辛阮坐在操场的看台上,徐立方手里拿着一个蛋筒冰淇淋亲手喂着辛阮,辛阮的嘴角挂了一丝甜蜜的微笑,凑过去一口一口地尝着,期间不知道徐立方说了什么笑话,辛阮被逗得掩着嘴吃吃笑了起来,一幅小儿女的情态……
他默默地看了很久,打消了上前的念头。
后来他去调查了一下徐立方,虽然这个人在T国时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但从履历来看几乎无懈可击,毕业于名校,商场新贵,年轻有为,和辛阮非常般配,对辛阮看起来也是真心实意的,并没有在外面花天酒地。最关键的是,他长得白皙斯文,正是辛阮喜欢的类型。
何必冒昧去打扰辛阮已经唾手可得的幸福呢?何必去增加辛阮不必要的困扰呢?
他需要的,并不是辛阮的感恩,而是辛阮的爱;他不希望辛阮是因为要报答救命之恩才对他假以辞色,这会对他、对辛阮都是不公平的。
此后几年,他一直在没人知道的角落里默默地关注着辛阮,曾经有一度,盼着徐立方变心的念头在他心里来回翻滚,几乎就要压抑不住了。
最后绝望是在那一年的梅雨天,辛阮结婚了。
他喝得酩酊大醉,醒来后决定彻底放下这一段暗恋,全心投入了牡丹X6的研发中去。
徐立方的出事,其实是有先兆的,他在出事前的一年就察觉到了徐记电子的举步维艰,为了辛阮暗自心惊。他也曾在商界年会时暗示过徐立方,那时徐立方如果收缩战线,可能还不至于会弄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只可惜徐立方却对他一直忌讳得很,非但没把他的良言听进去,反而视他为眼中钉,几次三番挑衅他,最后酿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在客房四周兜了一圈,没有发现辛阮的身影,
裴钊阳站在原地思忖了片刻,沿着度假村边的溪流往瀑布那里一路找了过去。瀑布飞流而下,在深潭里打了个转往下流去,站在高处往下看,能隐约看到瞰巴河绵延的身影。
转过一个弯,就能看到一块高处的岩石,一个小小的黑影抱着膝盖坐着,目光落在远处的瞰巴河上。
裴钊阳的心一紧,一个箭步蹿上了岩石,却不敢靠得太近,隔着一段距离坐了下来。
“小阮,”他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只是觉得……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你知道我身为军人接受任务前来协助撤侨,本来就应该要维护本国公民的安危,这要是拿来宣扬,真的是丢我们军人的脸……”
他的声音猛地止住了,目光惊愕地落在了辛阮的脸上。
月色下,辛阮的眼泪无声地滑落了下来,在脸庞上肆虐。
他的心中一紧,几乎在下一秒就本能地扑了上去,抱住了辛阮,辛阮用力地挣扎着,边哭边喊:“你走开,我不要理你,裴钊阳,你喜欢我、你救了我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看着我和徐立方在一起……看着我被那个人渣欺骗,裴钊阳,你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