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奶奶长叹一口气,忽然头疼得厉害,扶着沙发靠了下去。
私人医生纪远下楼的时候瞧见这一幕,立刻赶过来道:“老夫人,您没事吧?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陈奶奶摇摇头说:“我没事,你别大惊小怪的,千万别告诉乖孙。”
纪远抿唇道:“老夫人,您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再不好好治疗,继续瞒着陈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你听我就是,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他怪罪你的。”
陈奶奶说完了这句话,就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纪远赶紧喊人将陈奶奶送去医院。
由于陈奶奶以往的吩咐,这次进医院,远在公司办公室的陈倦依旧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他坐在办公室会客区,一杯又一杯地喝水,易则处理完了他突然离席的收尾工作之后匆匆赶回来,喘着气道:“陈总,您怎么突然就走了,幸好有第二手准备,不然第一名和第二名纯粹就是站到台上去罚站了。”
陈倦头也不抬道:“只要可以拿到那座奖杯,你觉得他们会在意有没有人颁奖么。”
易则哑口无言,失笑道:“好吧,那您该吃药了,我帮您准备好了。”他将药和水递过去,陈倦只是盯着看,没有任何想吃的意思。
易则迟疑片刻道:“陈总?”
陈倦依旧不动手。
易则抿唇道:“陈总,其实逾越身份地说一句,我也觉得这样无期限地吃药不是办法,您没想过……做移植手术么。”
某种意义上,做移植手术的确是根治病痛的好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可其中需要承担的风险太大,如果手术失败,那连这样忐忑地活着都做不到了,他不想冒这个险。
ACME还没有完善到让他放心,奶奶那么大年纪了还需要他照顾,还有……还有谁,他不愿意提起来,总之他不能冒这个险,万一死在手术台上,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易则望向门口,抬脚过去开门,陈倦靠在椅背上望着落地窗的方向,天已经黑透了,今夜外面见不到月亮,除了CBD里办公大楼的明亮灯光之外,什么都看不清。
连一颗星星都没有,茫茫夜空,无边黑暗,压抑席卷而来,让人呼吸短促,有些窒息,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出路。
门外,阮西子站在那,风尘仆仆的,看上去也是刚从颁奖典礼现场赶回来。
“我有件东西拿给陈总,他大概不想见我,我就不进去了,你帮我给他吧。”
她将手里的首饰盒递上去,易则却没接。
阮西子不解地抬头望去,易则表情复杂地沉默了一会才说:“其实按照我的本分,我应该接过来替你转交给陈总的。”他回眸望了一眼屋里,压低声音道,“可我觉得陈总现在……应该更需要你亲手交给他。”
阮西子失笑道:“不会的,他应该很讨厌我了,我不是个好女人,‘生命树’如果不是投机取巧也不能拿到第三的成绩,在他心理我就是那种不堪的女人,就没必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了。”
易则皱眉道:“为什么这么说?陈总给了‘生命树’很高的评价。”
他是去过评审现场的人,自然有发言权,阮西子愣住半晌才说:“他没觉得我交上这件设计是希望他私心上给我高分么。”
易则问她:“那阮小姐是这个意思吗?”
阮西子立刻摇头,随后又垂下眸子:“可他肯定不会相信我没那份心思。”
易则叹了口气说:“陈总并没误会你。”
阮西子愣住。
“陈总很欣赏你的作品,他跟所有非议你作品的人说,其他作品虽然华美精致,但在他看来都只是一件冰冷的商品,唯独你的作品有着不一样的生命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话说到这份上再不懂就太傻了,阮西子咬唇点点头,易则直接让开位置道:“陈总现在需要的大约不是我,而是阮小姐,我就不在这里做电灯泡了,陈总还没吃药,希望阮小姐叮嘱他记得吃药,我先走了。”
成为陈倦的助理以来,这是易则第一次自作主张,他转身离开,留下阮西子自己选择。
走了没几步,他便看见了从电梯里出来的池苏念,她手握第一名的尊贵奖杯,怒气冲冲地想去找陈倦理论,易则见此,直接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这位世家出身的高傲女设计师横眉立目道:“你拉着我干嘛?松手!想不到陈总的助理居然这么放肆吗,大晚上的在没人的地方拉着女孩子的手腕?”
易则勾了勾嘴角低声道:“陈总不在。”
池苏念压根不相信,哼了一声说:“你在的地方他绝对在,你想骗谁?我可不是阮西子,会因为你几句话就自讨没趣儿地离开,我是池苏念,我是不会被你赶走的!”
说完话她还想走,易则望着天花板眨了眨眼,这次干脆一伸胳膊挡在她胸前,直接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拉进了重新打开门的电梯。
“喂!你干嘛!放开我!”
池苏念看着再次关上的电梯门对易则拳打脚踢,着急地想要跑出去。
易则皱皱眉,低声说了句“别闹了”,池苏念竟然真的莫名其妙安静下来。
狭窄的空间里,两人四目相对,须臾,池苏念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样生气地说:“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拦我?等我做了陈太太,我一定要让陈倦炒你鱿鱼!”
易则敷衍地“嗯”了一声道:“好,我等着你做陈太那一天,到时候我一定卷铺盖走人。”语毕,淡然地按下了“1”层的按钮,池苏念瞧见,再次开始对他拳打脚踢。
易则漫不经心地闪躲着,嘴角却慢慢扬起了笑意。
总裁办公室里。
易则走得很安静,没惊动陈倦,所以阮西子走进来关上门的时候,背对着门口的陈倦一直以为那是易则来了。
他现在不想吃药,他知道自己早晚都得吃,只是想任性一次,晚一点吃。
陈倦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看着外面的高楼大厦,和大厦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到这个时间,哪怕是CBD这地方人也不多了,肉眼可见的人们穿着厚厚的衣服慢慢离开这片白日里喧闹的之地,他眉峰微微皱起,低低沉沉地说了句:“天凉了。”
阮西子刚好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后,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心想,天凉了,要让xx企业破产吗?
陈倦紧接着道:“该开空调了,易则。”
天凉了……该开空调了。
果然啊,里写的都是骗人的。
阮西子自己都觉得自己想得很好笑,她转身去找空调遥控器,找到后打开空调,调高温度,随后转头望向陈倦所在的位置,犹豫着该怎么告诉他自己不是易则。
就在她苦恼的时候,陈倦转过了身,像是本打算去吃药,谁知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阮西子,难免惊讶了一下。
“咳。”阮西子尴尬地咳了一声,低声道,“我来了一会了,但你没发现我,吓到你了吧。”
陈倦到底是陈倦,惊讶只是一瞬间,他很快恢复到了无懈可击的状态,深邃的眸子凝在她身上道:“你在这——看来是易则自作主张了。”
阮西子歪了歪头,瞄了一眼门口道:“是我逼着易助理让我进来,不是他自作主张。”
陈倦直接越过她要离开,阮西子怎么可能放过他,这么多天了她第一次找到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再错过的话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她现在只想做一件事,做完这件事就当做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面前,顺手捏住他领口的领结,防止他再次“逃走”,垂着眼不与他对视,空出一只手从口袋取出首饰盒,当着他的面打开道:“你肯定知道这是给你的,废话我也不多说了,把我的欠条给我,这个给你。”
他薄唇轻抿,转开了视线不看她,她知道他暂时不会走了,索性松开手将“生命树”从盒子里拿出来,贴近他帮他系在了脖子上。
男人戴项链,尤其是穿着西装的男人戴项链,看上去稍微有那么点奇怪,阮西子没迟疑,将项链替他藏在了衬衫里侧,这个动作不可避免地挨到了他的肌肤,他下意识闪躲了一下,她不服输地摸回来,陈倦忍无可忍,抓住她的手厉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阮西子红着眼圈瞪他:“我他妈要是知道就不会这么做了。”
陈倦倏地放开她的手又想走,阮西子二话不说拿起桌子上的药片放到自己嘴里,苦涩马上蔓延开来,她迅速拉住陈倦,因为惯性她直接撞到了他怀里,仗着自己穿着十公分的高跟鞋,个子不算低,就那么仰头吻上了他的唇,将嘴里的药片喂给他。
陈倦整个人愣在原地,当熟悉的苦味漫延味蕾时,他终于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扣在了她纤细的腰间,眼神复杂地盯着她沙哑低沉道:“你……”
阮西子呵呵笑着打断他的话,笑得伤感又不舍:“你是不是想说——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陈倦无语:“你从哪里看来那么多奇怪的东西。”
他们靠得那么近,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感,阮西子刚才那么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是他如今的表现还是今天见到周叔的意外,都代表着他们今后可能不会再有交集了,他们将会和路人、上下级一样,公事公办。这是她最后一次靠近他,如果就这么离开,她会觉得遗憾。
人生的遗憾已经足够多了,她这辈子冲动过的次数着实不多,今天她想……在同一个男人身上冲动第二次,这就是那个带着药味的吻的原因。
“我可能是傻了才会那么做,希望你别放在心上,就当是跟彼此告别吧。”
阮西子后撤身子,想要离开,可陈倦却反手拉住她,直接将她压在了沙发上。
“道别?一个Kiss就够了么?阮西子,你似乎想得太简单了。”
陈倦扣住她的手,狠狠地吻上她的唇,像在告诉她——这才叫道别。
同过往的经历一样。
陈倦的唇齿间总是带着一些淡淡的药味,这会儿刚吃了药,味道更苦涩了,苦得她心都有点疼了,是那种切身实地可以感受到的疼,好像针扎一样,频率很快,她几乎喘不过气。
陈倦吻着她,心里其实特别难受。
他们是因为这样的亲密而开始有了联系,现如今的道别,也要以这样的亲密结束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
上帝保佑,他今后可不要对亲密行为有心理阴影。
第34章
该怎么形容阮西子的模样呢?
简单来讲,她的模样和清纯搭不上边,说是美艳又好像太单薄了些,美艳这两个字并不足以形容她的气质与性感。
打个比方好了,家中的妻子为你操劳一生生儿育女,怕是也抵不过她这样的女人勾勾手指。你的心情不自禁地跟着她就走了,哪儿记得什么家和妻子。
还好阮西子再怎么烂也没坏到去破坏别人家庭当第三者,否则这个世界就不会消停了。
陈倦知道他不该如此被动地沉浸在欲望中,可有些东西理智根本无法控制。
一个男人,当他连自己身体都无法控制的时候,离失败已经不远了。
这句话是他当初奉劝别人少给他床上送女人讨好的时候说的。
现在回忆起来,他似乎离失败也不远了。
因为身体原因,陈倦的办公室备有专门提供他休息的卧室,在办公室角落处有一扇隐蔽的门,打开之后别有洞天。
他们现在就呆在这间休息室里,阮西子躺在床上,身上已经什么遮掩物都没有了,不得不说她的身材真是好,冬季穿得多了,倒是不怎么明显,等褪去铅华,只剩下赤诚的身体时,你的眼睛根本没办法从那蜂腰以及雪白上移开。
“这样做不对。”陈倦压在她身上目不转睛地说。
阮西子闷声道:“嗯,不对。”
陈倦慢慢舒了口气,两人就那么四目相对片刻,他再次低下头,细细碎碎的吻落在她的颈间和胸口,这一夜,真是让人不知道该幸福还是该伤感。
幸福的是难得的亲密靠近,伤感的是,这东西是用来告别的。
隔天。
易则准时来上班,照例敲了三下门便用钥匙开门进去,办公室里一片安静,无人在,他自然以为如往常一样,陈倦早已回家,还没来上班。
十分自然地开始收拾办公室,这些工作按理说该是保洁的事,但陈倦不习惯外人动自己的东西,总裁办公室里机密又多,所以一直以来,都是易则负责帮他打理办公室。
收拾完了大部分地方,当易则经过洗手间的时候,似乎看到休息室那扇门虚掩着,他一怔,随后便想到陈总可能是宿在了这里,所以走过去又曲起手指在休息室的门上敲了三下,正要开口的时候,阮西子从里面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