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童安宁家住的还真是偏,从这个小县城又穿过几个村子,然后才找到路进了山。就算是有GPS导航,霍川还
是走一路问一路,他们一大早出的门,直到日头升到正头顶,才找到了童安宁的家。
锁车声响,院子里一个头发半白的妇女抬起了头张望过来,手中还拿着一个簸箕。
苏莺时走到了跟前,礼貌地问道:“请问,这里是童安宁家吗?”
***
坐在屋子里,里面家具很久,显得有些空旷阴冷。女人很快端着两碗煮好的面条出来,放到两人面前,桌
上已经有了几个小菜。
苏莺时连忙道:“不麻烦了阿姨,我们都不饿。”
“怎么可能不饿?我们家不好找,就算从县城赶来也得大半天,肚子里早就没食儿了……你看,这位小兄
弟都饿成什么样了?”
旁边,霍川已经一声不吭地吃掉了半碗面。苏莺时无语地戳了戳他。
霍川将嘴里的一口咽进肚里后,才抬起了头,眼露疑惑。
童母笑着道:“能吃真好,多吃点,从前我们家安子每次回家,都像饿死鬼似的。”说着眼神黯淡了
些,“好在他决定走之前,每顿饭都吃的饱饱的,只要肚子里装着妈妈做的饭,走到哪里都不会想家。”
苏莺时眼眶一热,“阿姨,您不要太难过,欺负安宁的人已经被程学逸教训过了,安宁一定都看见了。”
童母吸了吸鼻子,强笑道:“不难过了,都过去这么久了,日子不是还得照过么!对了,你们是学逸的朋
友,他现在怎么样了?听安子说他就要去什么部队了,羡慕的不得了,一定很厉害吧?自从安子葬礼那天他来
过,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倒是每年都给我寄钱,虽然没署名,但我知道肯定是他!这孩子,你们回去也跟
他说说,以后别给阿姨寄了,部队里都苦,让他自己买点好吃的补补。”
“程学逸他……”苏莺时看了眼霍川,深吸一口气,说道:“他没有去特种部队,他退伍了。”
“退伍?!怎么又退伍了!”童母急道,有些恨铁不成钢,“我家安子不争气,自己退伍了,怎么那孩子
也选择退伍?!”
“不是他选择的,是他为了安宁去找梁斌报仇,下手太重,被部队强行退伍的。到现在,梁斌还跛着
脚。”
“那学逸呢?”童母眼睛都急红了,“他有没有受伤?”
“没有,他好好的呢,梁斌打不过他。”苏莺时笑笑,“他现在在A大人类学系读书,就是我的师弟。”
“A大……就是那个咱们国家最好的大学?学逸这么出息啊,真是厉害……可他是为了替安宁出头才对姓梁
的那个畜生动的手,部队为什么要开除他?他要就这么当不成军人了,不就是我们安子害的吗?”
童母知道梁斌,在童安宁决定喝农药自杀之前,给母亲留下了一封遗书,将自己在部队遭受的不公与折磨
写下,请求母亲原谅自己的懦弱。同时,他也拜托母亲不要再去部队为他讨公道,让他的事情被更多人知
道……
童安宁,一个懦弱又自尊心极强的人。童母虽然悲痛万分,对梁斌也深恶痛绝,但为了儿子最后的意愿,
还是没有选择去将这封信公之于众。
“不行!学逸是个好孩子,安子在部队多亏了他的照顾,遇到梁斌那个畜生是安子命不好,和学逸没有任
何关系!他不该为了安子而搭上自己的一生……”
童母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了,苏莺时的安慰也显得无济于事。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吭声的霍川淡淡开口,声音冷静:“这是程学逸的选择,与您无关。就如同您儿子的
去世,原本他也无需承担责任罢了。”
“作为他曾经的战友,我并不赞同他以暴制暴的做法,但却为他的品格所感到欣慰。”他缓缓说道,沉稳
中却带着令人心潮澎湃的力量,“很多时候,我们对过去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却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避免更
多不公正的事情发生。”
“您是说……我能为学逸做点什么吗?”
苏莺时一瞬间看向霍川的眼神仿佛有光,对着女人重重地点了点头,“能!”
第三十章 故障
苏莺时将如今梁斌又找上了程学逸, 并且想要害他成为众矢之的的事告诉了童母。询问她是否可以出面作
证, 讲出当年程学逸跟梁斌动手的真相——他不是一个暴动的危险分子,而是正义感爆棚的英雄。
虽然程学逸的做法的确有些偏激, 但他已经退伍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不该再牵扯到他宁静的校园生活。
苏莺时本以为童母会因为儿子的遗愿,不愿意曝光当年的事, 谁知她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便点头答应了。
“阿姨, 您真的想清楚了?安宁去世时您都没有选择去揭发梁斌, 现在若是说了, 安宁经历的事……”
童母沉默了。四十多岁的年龄看起来却有种六十岁的沧桑,眼珠浑浊而无神,仿佛已经看透了这个世界。
她回到屋子里,拿出了写了满满的三页纸,字迹并不好看, 却一笔一划写的十分认真——这是童安宁最后
一次与母亲对话, 记载的是他所有的伤痛和悲剧的回忆。
“你们看一看吧, 这是安宁的遗书。”
苏莺时与霍川对视了一眼,双手接了过来。
上面的文字, 是少年用血泪写下来的……
“今天梁斌又把我从宿舍叫了出去,以老兵训练新兵为由, 让我跑一万米……我刚训练完, 还没有吃饭,
跑不下来就找人把我拉到看台后面, 殴打我……”
“他带人将我堵在厕所,让我跪下去像狗一样叫,不干就脱光我的衣服,还威胁说要叫人进来围观……”
“梁斌他不是人,是畜生!”
“妈妈,对不起,妈妈,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写下这封信,是想告诉您,我本以为离开了部队就可以
忘记那些事,可我现在却是夜夜做噩梦,梦见梁斌,梦见他依旧不肯放过我……”
“妈妈,您的儿子是个懦夫,希望您能坚强,求求您,不要去部队找梁斌,不要去为我做什么,若是被其
他人知道了那些事,我宁可再死一次……”
“妈妈,我爱你。”
看完了信,苏莺时眼眶湿红,心情沉重。一方面为梁斌的恶行,一方面为童安宁的遭遇,但最多的……却
是对这个独自承受一切的女人感到心疼。
她认为童安宁是自私的,什么都交给了母亲,自己一死了之,却不管她承受了多大的悲伤和压力,甚至连
最后的连为自己儿子做些什么的权力,都因为那残缺的自尊心而被剥夺了。
有苦无处诉,有恨不能说。该是对儿子多么深沉和无条件的爱,才能让她坚持了下来啊……
苏莺时紧紧握住女人的手,心疼到说不出话来。就连霍川,眉头也紧皱了起来,显然对童安宁的这种做法
也非常的不满。
反倒是童母安抚地拍了拍苏莺时的手背,轻声道:“安宁从小就被我宠着,家里虽然穷,却也没受过什么
委屈。他想要什么,我一直也都是顺着他的想法做的,可是现在,因为他的事牵扯到了别人……”
“霍队长说的对,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却可以避免更多不公正的事情发生。安子已经不在了,没
道理还让学逸还跟着一起受委屈……”童母笑了笑,对他们道,“你们放心,我愿意说出当年的真相,为学逸
作证。”
***
在下山的路上,苏莺时略感轻松地靠在椅背上,歪着脑袋看向窗外。山林间的空气十分清新,霍川的车速
不快,她稍稍打开了一条缝,吹进来的风很是清爽。
在童母答应为程学逸作证后,霍川原本是打算起草一份说明让童母签字的,可是童母并不会写字,苏莺时
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论坛上炒的火热的打架视频,提议道能不能采用采访录像的形式,让人们看的更加真
切。
童母没有异议地答应了,于是霍川充当了临时摄影师(苏莺时调好灯光角度,让他按开始)。一切就绪
后,苏莺时坐在了童母对面,听她缓缓将那个险些尘封的真相讲给了大家。
出乎意料地,童母不仅毫无保留地把她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而且还主动在镜头前曝光了童安宁的遗书,
字字血泪,让人跟随着纸上文字,走进一个淳朴天真的少年的内心,看他是如何一步步被梁斌欺凌,最终精神
崩溃决定逃离这个无助的地方的。
最后,苏莺时哽咽地对她道谢,童母擦了擦眼角的泪,声音沧桑却平和说道:“安子已经走了,但学逸还
有一辈子那么长,如果安子会因为我把这件事讲出来而有怨言,那就等我去找他了我们娘俩再好好唠叨唠叨
吧。这么长时间,我也常常纠结,当初该不该听他的选择隐瞒不说,想的夜夜睡不着觉,担心我儿子是不是这
辈子都要蒙受这种不公了……现在借着学逸的这件事,我终于想清楚了,梁斌那种人,不应该逍遥法外,同样
是花样的年华,他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学逸是个好孩子,正直、勇敢、善良……他是现在这世上
除了我以外,唯一还会为安子着想的人了,如今他被人误会,我希望自己的所做所言,也能够帮助到他,希望
从今往后这个世上,再没有不公的事情发生……”
……
“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