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再三,我在她电话铃声快响完之际,缓缓接起来。
时隔几个月,刘深深的声音依然好听得要命:“唐二,没打扰你午休吧。”
周末的站台,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我往里面走了走,换了个稍微安静的地方:“没有。”
刘深深语中带笑:“那就好哇。是这样哇,我昨天刚刚回来深圳,杨凯订了个包厢唱歌,他非要吵嚷嚷着让我邀请你和张代一起来玩玩。你看看,你们要不要过来?”
如果刘深深她是单独邀请我一人,我肯定是干脆利落的找个借口拒绝掉,但她摆明的是要请我和张代一起,而她打给我不直接打给张代,不过是台面上的客套,我说不定还是沾着张代的光罢了。
为免贻笑大方,我直接说:“我在外面,没跟张代一起,不然我打电话问问他有没有空,再给你答复。”
没有啰啰嗦嗦哔哔一大堆,刘深深干脆道:“好,我等你电话哈。”
谁知道,我反复来回拨着张代的电话,却只有机械声一遍遍提醒我,对方正在通话中。
我想张代大概是回去加班了,于是我给刘深深打过去,说我暂时联系不上张代,我正要继续说我有点事不能去,刘深深的电话不知道怎么的被杨凯抢了过去,杨凯在电话里面不断热情地呼唤我去,还张嘴闭嘴都是嫂子你不来就是不给我杨凯面子,你就是看不起我杨凯之类的话,我实在招架不住,只得勉强说我过去呆一阵。
唱歌的地方在车公庙,从国贸过去,要是坐公交车不知道要晃荡多久,我忖量着最后选择打的。
坐在的士上,我再次拨通张代的手机号,仍旧是通话中。
握着手机闷了大概几秒吧,我一个神使鬼差鬼迷心窍的,居然动手再拨吴邵燕的电话。
也是正在通话中!
就像是被人按下了重复键似的,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内,我反反复复换着轮流拨张代和吴邵燕的手机号,得到的结果依然如故。
脊梁上似乎有一阵阵寒风吹拂过来,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从混沌的神智迷乱中清醒过来,我拼命地安慰自己,我不能像个神经病似的疑神疑鬼,这种巧合发生的几率很大,这不能证明张代就是跟吴邵燕在通电话,我没有必要庸人自扰。
努力让自己内心的翻江倒海平息一些,我再去拨张代的电话,这次通了。
他很快接起来:“唐小二。”
我抽了抽鼻子:“你在哪里?”
张代言简意赅:“公司。”
用手揉了揉眉头,我故作淡然:“刚刚深深打给我,说她和杨凯在车公庙唱K,问我们要不要去,我打给你,你一直在通话中,你很忙啊?”
隔着电话,我看不到张代的表情,他语气匆忙说:“刚刚和客户在开电话会议。我收到杨凯的信息了,你先过去,我忙完手头上的活,就过去找你。”
我再抽着鼻子:“嗯嗯。”
垂下手来,我浑身一阵发虚,我迟疑了将近半分钟,最终没有再去拨吴邵燕的电话,确定她是不是也已经解除了正在通话中的状态,我一路沉默着找到了刘深深报上来的地址。
几个月不见,刘深深的状态不错,明媚皓齿巧笑嫣然,但她没改她一如既往的自来熟热情劲,她一见到我就迎上来:“唐二,你来啦,快快快,到这边来坐。”
杨凯确实很是舍得,他订的是一总统包,就算多了我一人,也显得犹如旷野般空旷,他握着话筒,跑过来嫂子嫂子的喊我几声,就跑去唱那首我认为歌词特别恶俗的《香水有毒》,还唱得分外陶醉。
好在空间够大,他唱得也不算是大声,不算是聒噪,我和刘深深挨得又近,也不用太费劲,就能听到对方说话。
给我从那个特高大上的果盘最上面,端下来一杯冒着雾气的果汁,刘深深坦言道:“唐二,刚刚杨凯听说你联系不上张代,他尝试着联系了一下,他运气好,没怎么折腾就联系上了,张代说他在酒店里,他等会就过来。”
我皱眉,脱口而出:“我刚刚跟张代通过电话,他说他在公司。”
☆、第133章 我好像有点操心过度了
脸上有微微的讪讪然,刘深深用手捋了捋前面的刘海:“哦,那应该是我听错了,你家张代应该是在公司,最近公司挺忙的。唐二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
刘深深脸上的尴尬,不像是演技使然,更像是发自内心的局促展露,这让我无法往她居心不良的方向揣测,我只当她是真的一时口快。
为了缓解这微妙的气氛,我赶紧将蹙起来的眉头舒展开来,随意地岔开话题:“深深,你昨天才回到,不用倒时差哇?”
并非那种不会来事的人,刘深深心领神会,她没有再纠葛在上一茬里,她淡淡浅笑:“这段时间,因为项目的缘故,我到处跑,都有些习惯了。”
刘深深的话音刚落,杨凯已经唱完了那首歌,他把话筒一扔,将音量调小一点,跑过来就挨着刘深深坐下,他瞅了瞅四处的空旷,说:“嫂子,你唱什么歌?我去给你点。”
我连忙摆手:“不用,你们唱就好,我五音不全,我就不荼毒你们的耳朵啦。”
杨凯咧开嘴大笑:“又不是要去参加歌唱比赛,来到这里都是瞎嚷嚷的嘛,玩儿得开心就好啦。”
我嘿嘿干笑一声:“主要是我唱得难听,不好意思开口,我听你们唱就好。”
捏起个酒杯,杨凯喝掉一大半,他脸上笑意浓浓:“嫂子不愿意开金口,那我不勉强了。等会张代那孙子过来,我让他唱双份的。”
一个激灵,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杨凯用手捅了捅刘深深的手肘,他说:“深深,邵燕回来深圳了,不然喊她过来一起玩啊?”
杨凯和刘深深,他们都认识吴邵燕?
脑袋里有轰隆声碾压而过,我稍稍屏住了呼吸,静待着刘深深的回应。
脸上露出浅浅的为难,刘深深说:“我好长一段时间没跟她联系了,我喊她,会不会太过冒昧?”
眼睛里面有亮光乍现,杨凯笑:“怎么会,我前些天见到邵燕,她还主动像我问起你,问你现在是不是还在美国。”
刘深深挑眉:“额?你啥时候见过她了?”
大喇喇的,杨凯把杯中酒一饮而空,他没心没肺的样:“前些天呗,张代带她过来跟我一起吃饭喝….”
杨凯的话还没说完,刘深深忽然用脚重重踹了他一下。
犹如大梦初醒般,杨凯瞅了瞅我,他表情有微微慌张:“嫂子,那个,那个,你别误会哈。我不知道你认识不认识邵燕,但邵燕吧,她是张代的高中同学,前些年张代在国外读书,我去看他,碰巧邵燕也过来找张代玩,大家就玩到一起去了。前阵子邵燕回来,是我主动邀请他们两个吃饭的,吃完饭大家就散了,你别误会哈。”
杨凯这番急躁的解释,我姑且不论他是不是怕我与张代产生误会,而撒了点小谎,但却为了带出了另外的信息量。
他无异于间接告诉我,在我和张代离散的四年中,张代和吴邵燕之间的联系没有断过,吴邵燕甚至还辗转跑到异地他乡与张代见面。
我知道,我与张代分手的那四年,都可以有各自的际遇流离浪荡,这没什么吧,但我心里面仍然像嚼了一大块的蜡,黏糊成一团。
不想在张代的朋友面前,留下个小气吧啦的形象,我挤出一个笑容来:“这有什么。你们说的邵燕,我也认识。”
还真是没心没肺,杨凯他一看到我笑,他就忍不住吐槽起刘深深来:“你看看你,咋咋呼呼的干嘛,嫂子多明事理啊。”
刘深深又蹬了他一脚。
杨凯这才收敛些,他继续说:“嫂子,既然你跟邵燕都认识,那我喊她过来一起玩儿?”
我硬着头皮:“好啊,你随意就好,我无所谓的。”
抖了抖肩,杨凯大大咧咧说:“那我喊了哇。邵燕唱歌蛮好听的,上次她跟张代合唱《你最珍贵》简直跟原唱一个样,听得我都陶醉了。”
直接拿过旁边的一个枕头,刘深深狠狠地砸了砸杨凯:“就你话多!你不懂说话就别瞎说!”
停了停,刘深深转过来面对着我:“唐二,你别听杨凯这个人瞎扯淡,他有时候说话就爱夸大其词,往大里去说。我跟张代认识那么多年,偶尔一起应酬,张代都没怎么唱歌的,杨凯他分明就是逗你的,想逗你吃醋,他就那么恶趣味,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刘深深这一动作,怎么看都怎么贴心,但我总觉得怪怪的。
而气氛,似乎也因为刘深深这一圆场,变得有些微妙。
有些局促的,我笑笑:“没事,这挺平常的。”
却像是怕自己说少了,我心有芥蒂似的,刘深深继续说:“邵燕吧,我和张代在国外合作项目那阵,她确实来过几次,但我们都是一群人一起玩的,张代跟她之间没什么的。”
我强撑着笑脸:“我知道。”
这才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刘深深伸出手来,拍了拍我的手背:“男人跟女人的思维方式不一样,杨凯他没有恶意的,唐二你别往心里去。”
实在无语,我没词了,只得点头笑笑,算作回应。
刘深深侧了侧身,再面对杨凯,她毫不客气又用枕头摔打他:“你脑子有坑是不是!什么都爱拿来瞎说说。你不知道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吗!”
被刘深深教训,杨凯怂得跟个孙子似的,他腆着个讪讪然的笑脸,嘀咕着:“我不就是为了活跃气氛嘛,你有必要这么上纲上线嘛。”
刘深深还是继续摔他:“你可以活跃气氛,但你不能啥都乱说一通。说不定你一个乱说,会影响张代和唐二的和谐,你懂不懂!”
杨凯彻底老实了:“好吧好吧,刘胖妞,我知道错了。”
将刘深深手上的枕头抢了去,杨凯满脸歉意对着我:“嫂子,我刚刚确实是为了逗逗你,你别介意啊。”
完全被刘深深这番义愤填膺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我对杨凯展露出来的信息,也变得茫然起来,眼神有些晃荡漂浮,我将它们敛回来,淡淡说:“没关系。”
但杨凯还是有些懊恼不已:“那我不喊邵燕过来了。省得做多错多。”
腾一声站起来,杨凯说:“我不会聊天,我去唱歌。”
重新回到那个小舞台,杨凯又点了一首《冲动的惩罚》。
至于我和刘深深,我们沉默相对一阵,刘深深招呼我说:“唐二,你喝果汁。”
应声端起来,我慢腾腾地抿了一小口,我正要放下,刘深深又开口说:“唐二,就以我对张代的了解,他是很专一的一个人。”
怪异的感觉,在心里面越堆积越浓郁,我只得点头:“嗯。”
大概是看我没有多大的兴致继续这个话题,刘深深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说:“我好像有点操心过度了,抱歉。”
停了停,见我没说话,刘深深又加了一句:“主要是我跟张代认识这么多年,他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希望他过得好。唐二你别介意我八卦。”
我觉得再这样尴尬地聊下去,早晚会要了我的命,我只得抿嘴轻笑,再次自然地调转话题:“深深,不然我们玩骰子?”
往后拢了拢头发,刘深深砸了砸嘴:“我酒量不太好。”
反正我也没打算喝酒,于是我:“我们不喝酒,喝果汁,谁输输喝。”
可能是在国外待久了的缘故,刘深深玩骰子的水平很菜鸟,玩几圈下来,她基本上没赢过,但她还是一副很不亦乐乎的样。
其实我已经腻透了,却不得不也装出玩得很开心的模样。
直到张代的出现,我和刘深深才得以从这一场困局中走出来。
一脸疲惫的张代刚刚挨着我坐下,在那边自唱自娱的杨凯摇头晃脑的过来,冲着张代嚷嚷:“你来晚了,要罚酒。”
张代的手,揽上我的腰,他瞥了杨凯一眼:“我今天手头上一堆事,要不是你把我老婆给弄到这边来,我就不来了。”
嘴巴扁了扁,杨凯不太乐意的样:“又秀恩爱。我真没眼看了。”
吐槽归吐槽,杨凯倒没有继续强迫张代喝,他自己坐一旁喝了点闷酒后,估计还是觉得人少不好玩,他就出去打电话了。
号召力挺强的,没一阵,偌大的包厢里面开始有男男女女填充进来,刚刚的寂寥被彻底的热闹所取。
在人群中坐了一会,张代就让我跟他坐到角落里面去了。
这个包厢的角落,隔了两隔,那些杂音被隔绝开来,相比大厅的喧嚣,算是安静。
没有别人的目光审视,我细看张代,才发现他的眼睛里面布满了红血丝,他一脸倦容。
刚刚被杨凯和刘深深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给我攒积的不快,被张代的疲惫冲淡不少,我有些心疼抓住他的手揉了揉:“张代,你很累啊?”
将身体倾斜一些,张代将侧脸往我的肩膀上靠了靠:“还好。有眯两个多小时。”
像是被一块大石压顶,我有些窒息不过来:“你那么拼命做什么?钱挣不完的啊。”
再往我身上靠了靠,张代沙哑着嗓子:“做生意这事,不进则退。有些客户平常哄得再好,稍微有次不慎,可能就会导致全线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