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对方倒不好意思再犹豫,连忙答应了下来,苏礼铮将检查单开出来,先打发他们去做检查,又亲自打电话去B超室说明情况。
急诊科的电话有时就是开启绿色通道的钥匙,这对小情侣很快就回来了,和去的时候将信将疑不同,回来时已然是惊慌失措一脸的彷徨无助。
而在他们去检查的时候,苏礼铮已经将妇产科的待班二线请了下来,他们一看拿回来的报告就心里叹了口气,患者的妇科超声不仅提示着宫外孕,还提示着盆腔可能存在积血。
这是他们预料中的结果,于是女病人还没说什么话,就已经被妇产科医生急急忙忙的拉上了手术室。
林平儒出车出了许久,久到苏礼铮都忍不住犯嘀咕,同隔壁外科诊室的周高云道:“不会是出什么事了罢?”
“要是被拦在路上就麻烦了。”周高云调侃了一句,说的是前几天网上流传的有人碰瓷救护车的事。
苏礼铮喝了口水,笑了声,“哪有这么容易就碰到这种事,毕竟有良心的人还是多数。”
这说着话,120车的汽笛声忽然想起,由远及近,苏礼铮他们透过窗户看到了车子逐渐停靠在大门外。
苏礼铮立刻就起身出去了,林平儒推了病人进来,手里拿着两张收费单据,一边递给跟上来的实习生拿去给护士收费,一边跟苏礼铮汇报情况。
“早上第一个电话是急性心梗的老人,抢救无效,回来时接到电话,去接了另一个病人,早晨八点十五分开始头晕头痛,因为有过脑出血病史,家属就打了120。”林平儒简单的道。
苏礼铮点点头,上前去查看病人,询问过基本情况后,他让病人去做CT,因为跟来的家属只有一个老太,他还让一个男实习生跟着上去。
待他们推着车走了,苏礼铮忙打电话到影像科去,那头一接电话,才听见一声“喂”,他就愣了愣,怎么是小师妹在?
朱砂看了眼来电号码,问了声:“苏礼铮,你又有急查的病人要做么?”
苏礼铮忙回过神来应了声是,将病人情况简单说了一遍,然后就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才想起心里的疑问没有问,怎么今天朱砂也来值班了,之前他并未听说她和谁换了班。
疑问直到午饭时间才得以解开。
因为朱砂在医院,苏礼铮订饭的时候将她的也订了,到点就喊人下来吃饭。
他端着饭盒站在她旁边,将自己碗里的蒜蓉白菜夹给她,问道:“昨晚怎么不说你今天也值班?”
“昨晚哪里知道,早上八点了阿渔才打电话给我,说她老公出车祸了在市医院,家里没其他人,她得去办手续交费,让我替她顶一天。”朱砂将嘴里的饭菜咽了,语速飞快的解释道。
苏礼铮恍然大悟的哦了声,又问道:“早上怎么来的,开车?”
“坐公交呀。”朱砂摇摇头,她如今坐习惯了车,乍乍然又让她开车,还真是有些不敢上路。
苏礼铮闻言无奈的摇摇头,有些好笑的道:“你说你还要那辆车做什么,卖了罢。”
朱砂又立即摇摇头,仰起头一本正经的道:“我想过了,我的车牌是双号的,你的是单号的,我听闻这段时间可能要全面开始单双号限行,到时候你可以换着开。”
苏礼铮一听就乐了,“然后你换着坐,是罢?”
“嗯,知道就好。”朱砂眨了眨眼,应了句又低下头去吃饭,忙了一早上,她快要饿坏了。
苏礼铮见她吃得匆忙,忙劝道:“慢点慢点,吃那么快做什么,中午又没什么事。”
朱砂点点头,刚想说话,就听见外面有人喊:“苏医生有病人来啦!”
苏礼铮闻言立刻放下筷子出去了,她就只是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又继续低头吃饭,边吃还边问林平儒他们早上忙不忙。
林平儒他们已经习惯了朱砂经常出现在办公室里,对着她倒是知无不言,顺便讨个做检查的便利,在医院里多认识几个人从来都是方便的。
朱砂吃完饭,扔了垃圾后出门,准备看看苏礼铮就回三楼的影像科去了。
然而她并没看到人,倒是热心的护士告诉她:“来了个昏迷病人,苏医生在抢救室。”
朱砂哦了声,笑眯眯的问对方:“你吃饭了没有?”
她五官长得精致,脸上的婴儿肥至今都没有褪尽,平时冷着脸看起来很骄傲,但只要一笑就气势大减,倒是多了十分的温柔,很有欺骗性。
“吃过了,朱医生忙不忙,要注意休息哦。”对方亲切的一面说一面又压低了声音,“你家苏师兄说不定今天又要旺到爆炸了,呶,现在还在抢救,早晨已经有个宫外孕破裂出血的了。”
朱砂眨了眨眼,有些好奇的问道:“里面那个抢救的是做什么来的?”
护士妹妹左右看了看,低声和她咬耳朵,道:“说是两眼一抹黑就跪坐在了地上,同学送来的,丝袜都被自己的指甲抓破了,那双手扭曲得像鸡爪一样,人特别瘦,你说……那姑娘是不是想岔了,去吸白/粉呀?”
白/粉仔是有些人对瘾/君子的称呼,朱砂抿着唇想了想,“说不定呢,万一……”
“你们俩躲在这里窃窃私语什么呢?”苏礼铮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将两个女孩子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护士妹妹就拍着心口跑了,“呀,早交班了,我走了啊!”
留下朱砂一面抚着心口定惊,一面横了苏礼铮一眼,“人吓人吓死人,你是不是想吓死我好继承我的遗产?”
苏礼铮抿了抿唇,瞪了她一眼,“小姑娘家家,张口死闭口遗产,也不怕乌鸦嘴成了真,下次不许再说。”
朱砂闻言鼓了鼓腮帮子,却没有反驳,他看了她一眼,忽然拍了拍她的发顶,“就算日后你的遗产要分配,你愿意让我排第几顺位?”
朱砂怔了怔,没反应过来,苏礼铮低低的笑了声,似乎有些无奈,“你呀,少看点小说罢,常识都丢光了。”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走了。”可能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朱砂的脸红了起来,丢下这样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走到楼梯口,她扭头望了眼急诊科的方向,办公室的门已经被盆栽挡住,她看不见那里是否还有人。
他说她将常识都丢光了,其实她想起来了的,《继承法》里,遗产继承的第一顺序是配偶、子女和父母,第二顺序是兄弟姐妹、祖父母和外祖父母。
要第一还是要第二,朱砂在心里头哼了声,你不自己主动说,难道还要我先说么,难道我不要面子的么!
第54章
早晨七点, 苏礼铮蹑手蹑脚的出了值班房的门,脚步轻快的往病房走去。
他先去了抢救室,又去了重症室, 进门后他问值班护士:“昨天送来那个肝衰竭的怎么样了?”
护士眨了眨眼, “哦你说的3床啊,还行, 昨天夜里没什么异常的,早上六点的血压是106/82mmHg,体温37.3℃。”
苏礼铮点了点头,低声道:“多注意一下,有异常情况立刻向值班医生报告。”
护士点头应了, 末了嘀咕一句:“你说现在的小孩子,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瞎折腾什么。”
苏礼铮笑笑不应声, 出门就往普通病房去了,因为是周日,直到他查完房,一楼大厅都不如平日喧闹。
他去了门诊,有两个腹痛的病人等着, 都是急性肠胃炎的,他给开了药, 又叮嘱了注意事项, 一转头,就看见陈国丘来了。
还没交班, 他就先问苏礼铮:“听说昨天来了个吃减肥药吃到肝衰竭的?”
苏礼铮点点头,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重症3床,情况稳定,但不是很乐观,多注意一下。”
交完班,也不过才八点过一刻,苏礼铮看了眼手机,决定打个电话给朱砂。
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起来,那头的朱砂似乎并没发觉这个电话是他打过去的,张口就道:“今天是林然值班,预约检查请打办公室电话。”
“……小师妹,是我。”苏礼铮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无奈的叫了她一声。
那边安静了许久,朱砂再出声,声音已经变得含糊,甚至有些不高兴,“苏礼铮你不累啊,昨晚那么晚都不休息,我快要困死了。”
在刚刚过去的那个夜晚,苏礼铮直到凌晨三点还在接收病人,有头晕头痛需要排除颅脑问题的,就会开个检查让上三楼去做,然后把结果拿回来给他看。
他熬着不能睡,接了检查单的朱砂也一样熬着,遇到对影像与病情之间似乎不相符的情况时,她还要打电话过去同苏礼铮反复确认和讨论。
这还是年后朱砂第一次和苏礼铮对班,和从前每个夜班一样忙碌,但她却没有了曾经对他有的抱怨,甚至有了种并肩作战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新奇而欢喜,欢喜得连神经都有些亢奋,已经很晚了还是精精神神的。
可是早晨却有些醒不来,强撑着起来见了下来接班的林然,说不到两句话,就又开始打哈欠了,连忙跑回值班房躺下。
苏礼铮听见她的声音里困倦意味十足,心里有些愧疚,忙道:“那你继续睡罢,睡好了我们再回去。”
朱砂迷迷糊糊的嗯了声,仿佛也没有挂电话,苏礼铮听见了她翻身的声音。
他叹了口气,回了办公室去写病历,可是看了一圈,发觉自己带的学生都太厉害了,病程记录有些写的比他还好,只好又笑着退出了系统。
难得有些无聊,他在办公室枯坐了一阵,觉得似乎时间已经过了许久,抬眼看钟,却发现才八点半。
林平儒和留宿的学生已经回去了,他想了想,决定去医院外面拐角的便利店买个早饭。
他解了白大褂就出去了,便利店在医院大门外过马路后拐弯的地方,是平时大家要买点什么吃的喝的都会去的地方。
今天的便利店门口似乎有些不同,支起了一把不常用的大阳伞,他似乎还看见了摄像机的影子。
苏礼铮没想太多,进了门就往面包货架那边走,货架上面包的品种琳琅满目,他认真的看着外包装上的配料说明,挑选着朱砂爱吃的口味。
才拿了一个流沙包,就听见身边有个女声问道:“先生你好,我们是H市电视台在这边采访的,可以打扰你一下吗?”
苏礼铮愣了愣,随即点点头,反正也不赶时间,便问道:“你们是什么节目?”
女记者说了节目名字,苏礼铮哦了声,道:“我知道你们节目,我家里有人很喜欢看。”
那是一档纪实纪录片,每一集择取一个公共空间,采访在此出现的不同人群,询问他们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的原因,并邀请他们分享各自的人生故事,朱砂很喜欢,每集都不肯落下。
“是吗,多谢多谢。”女记者笑了笑,问道,“您是在附近上班还是……”
她停了停,苏礼铮知道她的未尽的话,便笑着点头道:“我就在对面医院上班,现在刚下夜班,过来带个早饭。”
“我刚看你挑了挺久的,是不太合口味么?”女记者问道。
苏礼铮摇摇头,道:“我的口味一般,但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吃,得挑个她也爱的。”
这家连锁便利店的流沙包味道不错,流沙浓郁香滑,浓浓的咸蛋香和奶香,加热之后咬一口就能看见流动的液态内馅,朱砂可谓是百吃不厌。
女记者闻言就问道:“是同事,还是家人?”
“都是。”苏礼铮抿了抿唇,微微的笑笑。
对方就又问道:“是太太么,还是女朋友?”
苏礼铮怔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摇摇头,道:“都还不是……发展中。”
女记者笑着哦了声,笑道:“那得先祝你成功。”
苏礼铮边点头道谢,边移步去冰柜拿酸奶,看来看去才挑中一个,女记者一直跟在后面,有些疑惑的问他:“是这个比较健康么,还是有什么原因?”
“她喝酸奶比较挑剔,就只爱喝那几个牌子和口味。”朱砂有时候对于食物有着异于常人的挑剔,苏礼铮虽然有些无奈,但却不忍让她改。
这个世界已经很让人为难了,为了生存需要一个人改掉和放弃很多东西,要变得谦逊有礼,要变得冷静理智,要变得善于交际,诸如此类。
受过许多委屈苦楚,然后变得豁达大度,一个人的胸襟和气量,都是让委屈给撑大的。
若是连喝什么酸奶这种芝麻大小的爱好都要改掉,未免强人所难。
他不忍心,也不愿意朱砂做出这样的改变,在他心里,她就应该仍然是从前那个不喜欢的食物就不吃,不喜欢的事情就不做的肆意的小女孩。
女记者问他:“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苏礼铮抿着唇想了想,斟酌了一下然后道:“她爸爸是我师父,她是我小师妹来的。”
“那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应当很好罢?”女记者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