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我真的没那么能吃的。”
这顿饭吃得快,郗羽埋头苦吃,两名引发高回头率的男士不慌不忙地吃着面,随口闲聊。
郗羽本来对八卦没什么兴趣,奈何这两人也没避着她,因此也知道了这两人的情况——季时峻毕业于斯坦福心理学系,比李泽文高上一级,李泽文在斯坦福求学的时候也上过心理学的课程,在此期间两人成为了好友。
心理症状和人种、民族、学历、教养密切相关,季时峻归根到底还是对自己同胞的心理研究更有兴趣一些,而且国内有庞大的人口基数,是一片更值得心理学家深耕细作的沃土。在美国做了一轮博士后之后,季时峻通过国内的人才引进策略回国任教,在师范大学的心理学系谋得了一个职位。
中国人对心理健康的认识很不到位,大多数的普通人都抱着“心理毛病算是病吗?想开了就好了”的粗浅想法,不过,这些年来,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认识到心理健康的重要性,这就给了专业心理咨询室存在的理由。季时峻在学校课程不算多,主要做科研,每周来这间心理咨询诊所两天——这间心理咨询诊所是他朋友开的,需要他这样的专业人士撑场子。
不同的想法决定了不同的道路,作为对文科专业不了解的外行,郗羽觉得这种说法也挺有道理。
但郗羽还是有疑问:“教授,你不是学政治学的吗?心理学又是怎么回事?”
郗羽好歹上了李泽文的选修课一学期,对这位的教授的履历有点印象。
“我辅修过心理学。”
季时峻指出:“虽然是辅修,分数比我们系大多数人还高。另外,他还辅修过统计学。”
郗羽唯有肃然起敬。虽然说在美国学有余力的学生可以辅修一两门其他专业,但跟李泽文这样似的,辅修了两、三门专业还都可以保持优异成绩的就实在不多了。
“文科专业有共通之处,”李泽文道,“何况你们以为不累吗?”
“肯定很累的,”郗羽说,“但是二十岁的时候确实应该逼一下自己才对,否则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我有时候就很后悔本科的时候怎么不选数学双学位。”
“数学?”季时峻问,“我还没问你,你学什么专业?”
“我的研究方向是大气动力学。”
绕是季时峻也一时被这个答案弄得哑然,他先入为主的认为郗羽是李泽文的学生,也是一枚社科学生,此时才恍然大悟,彻底明白了郗羽身上那种微妙的刻板气质从何而来。
从统计数据上来说,理科生就是比文科生更刻板,往好了说是严谨,他们理性分析遇到的一切事情,他们用数据说话,他们的眼神很直接,不会胡思乱想,肢体语言简单,说话平铺直叙,一句话说完也找不出个形容词,而且随着读书的年头越多,这种奇妙的“理科生气质”就越深入骨髓。只有季时峻这种在高校里呆了多年,接触过很多学生的人才能察觉出文理科学生间的微妙差异。
他瞧了眼坐在自己对座的好友,李泽文回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季时峻笑,张张嘴无声说了句。
——难怪。
一顿饭很快吃完,三人兵分两路,季时峻返回学校,李泽文没有驾车离开的想法,直接带郗羽拐进旁边的一栋大商场。
大商场里人不多,毕竟这些年来愿意在实体店购物的客人越来越少,上行的扶梯里只有他们两人,郗羽把盘桓在自己心中好一会的疑问抛出来:“季教授是不是就是程茵的心理医生?”
“对。”
“我想起你说过,程茵一直在做心理咨询,所以问问,没想到还真的是。”郗羽说,“如果我跟季教授打听程茵的事……”
李泽文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不要试图从心理医生那里入手。涉及到病人的隐私,他不会告诉任何人。这是一条底线。”
郗羽为难的蹙眉:“……我只是想知道,程茵真的没可能想起我吗?”
“难度不小。”李泽文说。
郗羽有点泄气,垂着头想了一会:“就算这样,我也想再见一见程茵。”
“是应该见一见,”李泽文目光扫过全场,以郗羽绝对没有想象到的速度转移了话题,“你这次来京,带了几件衣服?”
“啊?哦……”郗羽已经适应李泽文敏捷的思维和出其不意的谈话风格,马上跟上他的话,“宾馆里还有一套。”
李泽文道:“T恤和牛仔裤?”
“是啊。”
郗羽的穿衣风格十分简单——或者说,她根本谈不上有自己的穿衣风格,身上的衣物纯粹是为了保暖而已。女为悦己者容,郗羽又从来不想用外表取悦于人,自然没啥改善的必要。只幸亏父母给的基因不错,在这个看脸的时代占据了先天条件,偶尔也能给人一些“郗羽博士的穿衣风格还可以”的错觉。只不过这种错觉在李泽文面前,就好像肥皂泡一样一戳就破。
两人沿着扶梯到了二楼,李泽文下了楼梯:“到了。”
郗羽晕晕乎乎跟在李泽文身后,打量四周赫然发现自己到达了这家商场里的时尚女装楼层。
“怎么来这里……教授,你要买衣服吗?”
“是的。”
话虽这么说,李泽文看来对这一层的女装也不太熟悉,研究电梯旁的导购牌之后,他直接带着郗羽进了坐落在商场中央的占地面积大的知名女装品牌店面里。
这两天郗羽在李泽文这里获取的惊讶比得上之前的两年,但她还是没料到——李泽文居然还有闲心给女人买衣服?
店面面积很大,装潢精美,一尘不染的玻璃橱柜里模特展示着各色裙子,每一件都华美得惊人,不用摸也能从看出裙子质感柔软细腻。
女装店的专柜小姐培训得十分到位,两人刚刚进入店内就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甜丝丝询问:“两位要看什么吗?”
李泽文的目光在店内一扫,随便指了几件裙子:“带她去试试这几件小礼服。”
专柜小姐立刻恭维:“这位先生好眼光,这几条裙子都是今年春季的新品。”
郗羽完全处在状况之外,“教授,要我去试什么?”
“试一下衣服。你的身材比较合适我的要求。”
“……好吧。”
郗羽于是给自己找到了解释:大概是李泽文赠送裙子的对象和她身材相仿。
专柜小姐自然能看出这对年轻男女之间谁拿主意谁出钱,立刻微笑着对郗羽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姐,这边走。”
李泽文不着急,在店内沙发上落座下来,一名专柜小姐特别客气特别周到奉上几本服装宣传画册给他,又在一旁细致解释着画册上的衣服鞋包是如何如何的设计时尚做工精细衬托女性气质。说真的,李泽文也是平生第一次坐在这种高级时装的店面等女生换衣服——大概在别人看来,他也算得上是为红颜一笑一掷千金的霸道总裁了吧。
第20章
“先生,你还看中了其他什么款式吗?”专柜小姐特别热情地询问。
李泽文想起郗羽脚上的运动鞋,手指又在画册目录上画了一大圈:“这几款鞋子也拿去让她试试。”
“好的,”专柜小姐连连点头,目光不自觉落在李泽文的腕表上,一瞬间心跳快了好几拍,她抓紧一切机会给自己增添新的可能的业务,“那手提包是否需要?”
李泽文顿时才想起来,对女性来说,鞋包搭配也是必不可少的——他说:“你们有的话,可以准备一些。”
郗羽提着裙子走出试衣间,在专柜小姐带领下走到穿衣镜前。
李泽文眼眸一深,走到镜前打量她。
王安安婚礼的时候,李泽文看到她那身伴娘装扮就忍不住想,她很挺适合长裙,现在看来,这个猜想真的太精准了。郗羽人高腿长,湖蓝色的长裙穿在身上,衬托着白皙的肌肤,真的飘飘欲仙。
“你自己觉得呢?”
郗羽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除了有点新奇外,实在找不出什么特别的感觉——反正她也就是个给李泽文当参谋的衣架子。
“这种裙子散热不好,”郗羽理性分析,“裙摆有点长,走路不方便。”
“而且也太隆重了,喧宾夺主不好,”李泽文抬起下颚示意专柜小姐:“再换换。”
谁出钱谁谁说了算——随后郗羽马不停蹄地换了四件裙子,有长有短。说真的,她身高足够,四肢纤长,身材比例相当好,当衣架子挺合适,专柜小姐拿出来的衣服都异常合身。
专柜小姐自然也不会放过恭维的机会:“小姐你可以去当模特了。”
郗羽不以为然:“怎么可能。”
李泽文忍不住轻笑出声。
“很好笑吗?”郗羽窘迫地拉了拉裙子。
郗羽现在试的,是一件及膝的淡粉色时装裙子,脚上则是同款的小皮鞋。裙子蓬松但线条流畅,做工非常细致,雪纺流苏点缀着裙边袖口,深色的腰带勒出了纤细的腰身,看上去十足年轻,正适合二十来岁的女性的年龄。毕竟长裙虽然华美,但是偏厚重,郗羽穿起来美则美矣,但她又不走红毯,太华丽并无必要。
“我想起一个有趣的故事。”李泽文微笑道。
“什么故事?”
李泽文托住她的手腕略一用力,让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
“我有一位朋友,物理系Ph.D的毕业之后,去了华尔街做投资分析师。有一天,他和同事去酒吧喝酒,看到一位美女也在独自喝酒,在同事的建议下,他上前和美女搭话。他性格研究,比较古板,开口后说自己ModelDesigner。美女说我也是。他滔滔不绝的跟美女聊起了自己的工作:‘我正在设计一个新的模型,希望能够扩展Black-Scholes定价模型……’美女一听就笑了,说:‘哦,我的博士论文也是这个题目,但后来我发现穿着bikini在T台上来回走能赚得更多’。”
他用英文说的这个故事,郗羽听得莞尔一笑。
这是在英文环境下才会出现的笑话。模型和模特的英文都是model,才造成了这个有趣的误解。
随着这一笑,郗羽之前的些微不好意思不翼而飞。
之所以讲这个故事,李泽文不仅仅是因为觉得这故事有趣,而是因为他面前站着郗羽。对漂亮的女孩子而言,想容易简单的挣钱是很容易的,她们面前的道路就是比普通人多上几条,对某些人而言难得的机会,对美女来说唾手可得。同样去大公司面试,你长得好就是容易被选上。
在这个看脸的社会里,长得好的人天生就有了一条通往成功的捷径,没必要苦哈哈的埋头苦读,毕竟读书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故事里的这位美女虽然拿了博士学位,结果却选择走T台,那样更轻松,更好赚钱。人都是有惰性的,无关人品问题。
郗羽则是例外中的例外。绕是以李泽文的见多识广,平生见过的努力程度和美貌程度成正比的女生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郗羽就是其中之一。
李泽文看着她脸颊的酒窝,脸上笑意加深,他转头吩咐专柜小姐。
“就这件。”
直到李泽文付账时郗羽终于发现这身裙子和还有配套的鞋和包底有多贵——折合成美元,几乎是她做博士后三四个月的收入,都可以去买台简易的激光遥感仪了。
“真是暴利啊,”虽然没花她的钱,但郗羽还是略微有些心痛,“根本不值这个价。”
在美国的这些年,她见过不少有钱人,他们买几万块钱的包包和几千块一小瓶的化妆品——远的不说,她的室友赵蔚就干过这样的事情,她每次回国前都会帮她的亲戚朋友代购许多奢侈品。虽然人各有好,别人钱包里的钱,自然有随意花钱的自由,但她还是觉得,如果大家把这些卖奢侈品的钱投入到科技发展上,那人类文明进步的幅度会大很多。
“实际价值和定价相去甚远,”李泽文说,“奢侈品行业的品牌溢价效应。”
“你很清楚还要买?”
“因为最简单,不会错。”
“咦?”
李泽文瞧了一眼郗羽:“你不会以为我对女装很有研究吧?”
“总觉得你应该没什么不知道的。”郗羽老老实实道。
“我怎么可能事事皆知。实际上我不知道的事情很多。”
郗羽听挺认真的反驳:“那是因为普通人连‘我不知道’都不知道吧。”
李泽文微微一笑,又说:“而且,我有些轻微的色弱,在服饰的选择上从不擅长。”
“哎?”
这倒是个新闻。郗羽的心情有点诡异的复杂,她觉得自己发现了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虽然色弱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毕竟是身体上的缺陷,并非每个人都愿意告诉他人自己的短处。
“那对生活的影响大吗?比如驾车?”
“几乎没有影响,有两次体检都没能检查出来。”
“那你怎么知道自己色弱的?”
“因为物理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