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很干脆就承认了。
许果沉默了一阵子,说:“不要这样做。”
“我是为了你好。”宁青禾轻轻巧巧地把她的话打了回去。
她再次问出自己的困惑:“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是为了你好。”他还是这么说。
“为我好的目的又是什么?”许果耐心地试图与他进一步沟通,“你不如直接说出来,不用我猜来猜去。”
“其实你很聪明,许果。”宁青禾笑了半天,“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许果收起手机,走出门外,仰头看看头顶上的天空。近了黄昏,这城郊的天色似乎也不比城市来得澄澈,满世界都是晦暗幽深的虚妄光线。
许诺真的被接了过来。
“就是你这个小不点啊。”见到了她,阮棠优雅地弯下腰,捏了捏她的鼻子。
阮女士的国民度数一数二,她是许诺还在白水村时就认识的为数不多的明星之一,小不点瞪着她,几乎看呆了。
“诺诺,叫人呀。”许果轻声提醒,“你跟我一样叫伯母就好啦。”
“没关系。”阮棠丝毫不介意,笑吟吟地看着她道,“她真的和小星星一模一样。”
许诺一脸的懵懂:“您说的是沈哥哥吗?”
“是伯母小时候演过的第一个角色,你的身世跟她很像。”阮棠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温柔地对她说,“这个角色当时可受欢迎了呢,伯母自己也很喜欢,所以才给沈哥哥起了现在的名字。”
“真的啊。”许诺听得痴迷,“那现在还可以看吗?”
阮棠点点头:“当然可以,吃完饭我就叫人放给你看。”
许果当天是带着许诺一起留宿的。
之前去沈星柏的别墅玩,她还总是很注重,每次都要坚持当天回家。而现在换成了阮棠,她却没了办法,完全抵抗不了对方的热情。
临睡之前,许诺还粘在许果的身上咕噜着:“沈哥哥的妈妈人真好,跟沈哥哥一样好。”
许果想说点儿什么,还是没有,因为她跟小家伙的想法是一样的。
他们好得太不真实,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从何而来的殊荣,才拥有这么好的一切,在感到幸福的同时,很是患得患失。
许果渐渐睡着了,夜半三更,却还有不少人没睡。
这是一个无眠的狂欢夜晚,一个帖子悄悄地爬上了热门,引起了吃瓜群众们大规模的转载。
一觉醒来,许果的手机上已经有了无数的未接来电。
沈星柏的信息被她做了置顶,醒目地亮在第一排:“我今早回纪城,等我回来。”
是白莉的陈年往事,被人挖掘出来了。
“真人真事,818纪城的白寡妇和她的历任老公”。
“有人知道白寡妇吗?专靠前夫们的遗产维生,作案这么多起从来没被警察怀疑?”
白莉出名归出名,她的“光辉事迹”那会儿仅仅只在纪城中流传,从没在网络上引起这么热烈的讨论。
一小段视频附在帖子中,那是“白寡妇”在又一任丈夫的葬礼结束后,被记者争相围堵。
“请问白小姐,据了解,你的每个老公都是绝症去世的,对此你有什么要向大家解释的吗?”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也很苦恼啊。”白莉一股撒娇的口吻,完全没有失去亲人的沉痛感。
隔了这么久再看那时的视频,许果不得不惊叹母亲的美丽。
镜头中的白莉,皮肤姣好,腰肢纤细,仍然像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妇。而那时距离她生下许果,都已经十五年了。
“我只知道医院的病例、法医报告,还有警察的公示结果都做不了假。不过还是谢谢大家关心啦!”白莉歪着脑袋,俏生生地做了一个Wink,“以后我再嫁人,会先让对方出具体检报告的。”
采访视频到此结束。
白莉倒是真的说到做到,她的下一任丈夫辛先生,就是个无酗酒历史、无抽烟爱好、生活方式健康的人。
为了打消所有人的疑虑,他去做了全面的癌症筛查,并在媒体面前搂着她的腰说:“我相信自己的妻子。”
镜头前的白莉一言不发,只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挽着他的手臂,胜过了千言万语。
可以说,辛先生大概是除了小许之外,陪伴白莉时间最长的一任丈夫。
他也是许果见过的,对白莉最好的人。
那几年,许果许过最多的愿望就是:希望辛先生长寿、健康。她不想再随着白莉居无定所、颠沛流离了。
辛先生确实不负众望,在许果的印象里,他甚至连感冒都没得过。她本以为他就是白莉最后的归宿。
但他不是。
他还是没能活得长,与许果的前几个继父不同,他没有死于疾病,这是最讽刺的一点。
就在许果高考结束后的第六天,辛先生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悄无声息地对着静脉注射了氰·化物。
他很冷静,这不像是个匆忙的决定,因为在这之前,他思绪很清醒地找过了律师,也去了公证处立好遗嘱。
公证处还留有他的录像,那段不长的影像里,他与平常无异,只是从目光中能看得出些许悲伤。
“我名下的所有资产,全部留给莉莉。”
第47章 回归
这段录像当然还不至于流传到网上,只是跟帖中已经开始兴奋不已地讨论,有关于辛先生和这笔巨额遗产的种种。
“这是白寡妇干的最后一票吧?可辛老板是自杀啊,她算不算是失手了?”
“感觉信息量好大,白莉有什么把柄捏在人家手里,所以才放弃遗产,洗手不干的?”
“问题是事情过去这么多年,警察也不是没调查过,该抓早抓了。”
“虽说没有证据,但是她死了那么多老公,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可是那些人得的病也是五花八门的,淋巴癌食道癌心脏病不带重样,尸检也没查出她投毒啊,她是有超能力还是怎么的。”
“好吧就算不说这个,她死老公都死出名了,连保险公司都对她拒保,还是有一群男人前赴后继的,个个都是有钱人……我就问一句,出书吗?”
许果捏了捏眉心,下了床独自走到阳台上,吹着冷风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沈星柏的手机已经关机,她换了个号码,打给了小方。
“许小姐,沈先生刚上飞机,您别着急,没事的。”小方秒接。
“我不要紧,现在只是担心我妈。”许果一下一下敲着自己的脑壳,“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吧?”
说完她自己都哑然失笑,亲生的母女,也不算是失散多年,最近也见过几面,可是居然连彼此的电话号码都没有留一个。
白莉的电话早就打不通了,一直提示占线,找她的人可不只有许果。
许果不是没有预想过这件事的发生,她的母亲当年实在太招摇,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恃靓行凶”。
其实白莉的事迹在这几年时不时都会被拉出来提一提,只是从来没有形成规模传播,如果有心人要做点文章,它变得人尽皆知是件很容易的事。
“你找宁先生吗?”站在紧闭的办公室门前,正好路过的华静停下了脚步,“他这几天都不在学校。”
许果停止了敲门的动作,木然地收回了手:“嗯,知道了。”
“我看到了新闻……”华静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下,“不要紧吧?”
许果背对着她,只有声音,没有情绪:“不要紧静学姐。”
“你能联系到宁先生吗?”华静正要离开,被女孩不抱希望地叫住,“我在找他。”
一直快到中午,白莉才回了电话。
“记者都快把我的手机打爆了,我才开机。”白莉轻描淡写,她平静得很,电话里还依稀有叮叮咚咚的音乐声,不知是谁在她身边弹钢琴。
她淡定地安稳女儿:“没事,多大点儿事,躲几天,等热度过去,他们很快就忘了,你别受到影响就行。”
“妈妈……”许果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不是如白莉所说,躲几天就能过去的。
“嗯?”白莉依旧是那副家常闲聊的语气,转眼就换到另一个话题上,“噢对了,有一次我们在餐厅里遇到,那天有个人跟你一起吃饭,你说他是你的领导,还记得吗?”
“这个人怎么了?”许果陡然紧张,她知道,眼下发生的一切都跟那个人脱不了干系,本该与他素不相识的白莉还在这时提起了他。
“这个人啊……”白莉顿了顿,那边舒缓的钢琴声不知何时换成了跳跃的节奏,在她的静默中涓涓流淌。
她说:“没什么噢,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妈妈先挂了。”
“妈?”许果诧异极了。
白莉直接关了机,躺回摇椅上,缓缓地随着椅背沉降。
琴声戛然而止,宁青禾从钢琴前走过来,拿走她面前凉了的茶,重新为她倒了一杯。
她翘着二郎腿接过:“你还没告诉她啊?”
“很快了。”宁青禾道。
白莉妩媚地一笑。
“我是不会干涉我女儿自己做的任何决定。”她笑起来的样子,永远那么动人,顾盼生辉,“不过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她会接受吗?”
“没有人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家人,你也是一样。”宁青禾俯下身,轻轻吐出两个字,“姑,妈。”
“回家吧,只有家人才能救你。”他温和地劝诫道。
“我想你误会了‘救’的意思,你这样的,叫威胁。”白莉对他缓缓地摇头,“不可能的,你可以现在试试带我去老爷子那里,我能当场把他气出心肌梗塞。”
她说得十分认真坚定,没有半点儿玩笑的意思。而宁青禾表情嵬然不动,和气到漠然:“为什么这么固执呢?”
“固执?”白莉哂道,“当年我的男人在病床上痛成那个样子,我跪在地上求他老人家,说我知道错了,我说只要能让小许少一点儿痛苦,好好活下去,就算要我离婚也行,可他还是无动于衷,我丈夫是活活熬死的。”
提起小许,白莉依然会哭,不过即使她拭泪的样子也还是好看:“现在他老了,想把我们认回去?他倒是做梦。”
“对此我表示非常难过。”宁青禾眼中流露出的悲悯,比真还要真。
“至于我的女儿,我看你也别浪费时间,她为什么要认你们?是为了拿信托基金?老爷子的遗产?还是亲情?”白莉整理了一下仪容,继续嘲讽,“她不需要你们这样的家人,她自己有家人。”
宁青禾皱了皱眉:“你是说,沈星柏?”他一脸不屑,“我可不认为他是个好的归宿,许果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你说这话我只想笑,人还没认回来呢就干涉起终身大事了?”白莉真的笑了起来,乐不可支,“你到底什么时候去把姓改回来啊?你真的跟姓白的太像了,一模一样的自以为是,都喜欢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强加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