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的衣服就没丢过，一件件的，全在她衣柜里。我爸去世的时候，本来要整理掉，我妈硬是不让，还跟我们发脾气，谁敢跟她顶啊？”

　　孟辰飞若有所指地笑笑，“不敢跟她整理旧衣服，敢使阴招吓唬老太太？”

　　老三不说话了。

　　老太太出了房门，在院门口站着。大黄狗似乎已经习惯了她半夜出来，摇着尾巴跑过来，也不叫唤，就在她身边陪着。

　　监视器的角度看不见老太太的正面，孟辰飞摇摇头，“老太太是被你们吓唬出事了，连梦游都来了。”

　　他们没在房间里装监视器，因而，老太太如何在黑漆漆的房里，找出老伴的旧衣服，摸索着穿上，再去村子里逛一圈回家，脱下衣服上床睡觉，他们无从得知。

　　宁微问老三：“你父母感情很好吧。”

　　老三不这么想，却反驳不了，“老一辈有什么感不感情的，不就凑合着过，老了做个伴，哪那么多情情爱爱的东西。”

　　宁微本来想说点什么，可看见监视器上老人渐渐消失的背影，又说不出来。

　　楚铭一直在思考情况。

　　老太太真的是梦游症？

　　村里老人多，他们睡眠浅，容易被惊动。老太太出来这么多次，如果都是无意识的状态，会运气好到别人没碰过她一次吗？

　　他从来不相信运气。

　　楚铭和孟辰飞说完话，一转头，就看到了宁微的眼神。

　　不知她想起什么，表情、神态，满满地透着失落。

　　他没有从表情里进行日常交流的习惯，但宁微的反应，让他下意识觉得揪心。

　　他能不能做点什么，让宁微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

　　在隔壁县的两个新人搭早班车回来了。老张中午硬是张罗出一桌送行宴，为的是有始有终。

　　唐雨洲把情况给老张说清楚了，并特地强调，如果老太太还有类似情况，可以和孟辰飞联系。

　　酒足饭饱，老张点上一根烟，慨叹地咂咂嘴。

　　“知识就是力量啊。我们闹腾了一两个月，你们才来了几天，全弄明白了。这个梦游……怎么听说小孩犯得多？老大个人了，还梦游，瘆得慌。”

　　孟辰飞笑笑，“不就是那两个人做的缺德事，吓唬亲妈的事儿都能想出来。老太太要真给吓出个好歹，那几十万的，不就归他们俩了？老大天高皇帝远，还管得着这个？”

　　老张点头，“也对……那他家老大知道不？”

　　“我们同事联系了他，问他要了一份十多年前的DV录像来对比。相似度很高，不过，电脑和我们宁小妹妹都觉得不同。”

　　孟辰飞觉得很神奇。技术科还在比对的时候，楚铭拿了两份音频给宁微听，她才听了半分钟，就辨别出了不同，有什么差别还说得一清二楚。其他人反复听，怎么都听不出宁微的效果。

　　老张瞪大眼睛，啧啧两声，“小女孩真是厉害。”

　　宁微问老张：“两个老人感情很好么？”

　　她第二次问这个问题，听过第一个问题的人都多看她一眼。

　　老张又点上一根烟。

　　“我们这儿老人家，没什么感情的想法，就想两个人在一起了，总得对人家负责。老头子是不是肉麻的人，我们外人肯定不知道。不过，他对老太太是真不错，家里好的稀奇的，都紧着老太太。他做木工累死累活一辈子，每次结了钱，都得给老太太买点东西。就是可惜人走得早。”

　　不算新奇，朴实得令人无言的做法。

　　宁微心里一动，真切地感受到了妈妈那段话的无奈与心酸。

　　她的父母感情非常好，现在却只留下妈妈一人。看得出这对老人曾经感情也很好，可到如今，只有老太太独自过日子，还有变了心的儿女暗地里使招。

　　调查告一段落，一行人动身离开。老太太还热情地邀他们再来玩，硬是塞了些特产让他们带上。

　　宁微又看向楚铭。

　　似乎感应到她在看自己，楚铭回看过去，嘴角一动，报以深邃而浅淡的微笑。

　　她仓皇地避开了视线。

　　嫌犯S不会是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当楚铭遭受困苦，她还能这么轻松肯定吗？

　　她是否将未来的困难想得太简单了？

　　宁微垂下眼睛。

　　-

　　事情虽然乌龙，好歹有个结果。归队之后，老大看了报告，也是无语。

　　三个新人都有了自己的办公桌，这时候正好没事，都坐在位置上，拉长了视线往楚铭手里看。

　　那可是他们三个人的报告啊。

　　唐雨洲对报告很有数，只是表面上紧张而已。他性格随和，张弛有度，很快和老同事们打成一片。

　　小林对宁微努努嘴：“我怎么觉得嫂子不开心？”

　　唐雨洲诧异：“连嫂子都喊上了？”

　　“不然呢？跟孟哥似的，喊人家小宁？宁小妹妹？看楚哥不削你！”

　　“是啊，会被削成狗。”

　　唐雨洲无奈地笑了笑，又看向宁微。

　　“确实啊，感觉从安县回来以后，她就一直不开心。”

　　这边嘀嘀咕咕，宁微在那边听得很清楚。为免尴尬，她特意按紧了耳塞。

　　楚铭送报告出来，正要和她说调整S大课表的事，就听见她说：“那个……楚铭，我想和你请个假，散散心。”

　　楚铭先往周围望了一圈，成功吓退好奇的眼神。他想问宁微原因，可想了想，只说了一个字：

　　“好。”

　　他答应得太爽快了。

　　宁微有些意外，心里隐隐泛起愧疚。

　　他补充说：“其实你不用请，我就会给你放假。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第一，老大告诉我，你这次在案件……事件里，表现突出，上面要专门派人给你做听力测试，如果顺利，你最快下个月就能正式摆脱助理职位。等你毕业，可以继续在特案组工作。”

　　“第二，我明天去P市开会，最快一个半月回来。无论你住在哪里……是否可以帮我照顾图灵？”

　　作者有话要说：　　开启异地恋副本……？

第33章 思考方式

　　三小时后飞机落地, P市机场人潮汹涌，楚铭刚刚走出接机口, 就看见一个胡子拉碴的年轻男人举着个牌子，上面潦草地写着“老楚”两个字。

　　楚铭：……

　　好好一个有为青年，非得把自己整得邋里邋遢。

　　他上次来P市还是两年前追线索, 好友薛宣刚刚调进P市刑警队，两人就聚了一次。

　　这回楚铭来P市开会, 薛宣恰好又有空，直接杀到机场来接老同学。

　　薛宣习惯性地点上一根烟, 楚铭眉头一皱，看着前面滚滚不息的车流, “说好的飙车呢？”

　　“P市日常堵车你又不是不知道。”薛宣翻他个白眼, “听说你刚结了个梦游症的案子？”

　　“梦游是吓唬别人的。老太太很正常，没有梦游症状。”

　　这案子有点曲折离奇，薛宣远在P市也听了不少, 稍一思索就想通了。

　　被子女当傻子坑，老太太活了一辈子，总该有点气性。梦游的时候叨叨, 吃饭的时候哪叨得出来。

　　明明就是吓唬孩子去的。

　　这内/幕和他听到的版本有出入, 薛宣脑子转得快, 意识到是楚铭没戳破这层窗户纸, 立刻摸摸粗糙的下巴。

　　楚铭在维护始作俑者。

　　这和他认识的楚铭不太一样。

　　“看不出来老冰棍儿也有不吱声的时候，哪个妹子让你开窍了，啊？”

　　楚铭停顿一下。

　　“孟辰飞到底跟你说了多少？”

　　薛宣嗤笑, “管那么多呢……”

　　楚铭这回到P市不仅是开会，还要给全国汇聚到此的同行做为期半个月的培训，之后还有特案组的年底工作汇报要做。

　　高科技犯罪特别案件调查组，在行内地位十分特殊，既是尖兵队伍，又是前沿试验场。特案组每年做工作汇报时，各方大佬使遍招数，就为了争个现场听报告的名额。

　　“先给你通个气儿，这回上头给你排了好几个大任务：三周的培训，一周的讲座，一周专题汇报，一周年度总结和明年工作计划安排。大声告诉老子，爽不爽？”

　　楚铭瞟他一眼。

　　黑眼圈，浮肿脸，颓废帅的脸快被工作折磨得不成样子，一周没刮胡子。

　　因此他迂回了问题：“你又失恋了？”

　　“……”

　　薛宣翻个白眼，一边开车，一边看他取出砖头似的笔记本，往上面敲些什么。

　　两人专业不同，薛宣是刑侦天才，眼神很毒，天生一只狗鼻子，据说比警犬还灵，是P市警犬大队的榜样和宿敌。楚铭在高科技手段上声名远扬，目前无人是他对手。

　　他专注起来，手几乎在键盘上起飞。薛宣瞪直了眼，瞅一会儿屏幕，完全搞不清他在做什么。

　　楚铭先调出了系统界面，思索一阵，输入了本次事件的数据。

　　进度条读取完毕，跳出error提示。

　　他在键盘边缘敲击的手指不由停了两秒。

　　所有案件细节都尽可能地数据化后，“天镜”系统仍然无法理解老太太的动机。系统提示需要增设摄像头，可这并不能解决问题。

　　人是比机器更复杂的机器。这是看不到尽头的探索之路。

　　楚铭揉揉太阳穴，稍一犹豫，调出另一个界面。然后对着手表，输入自己的脉搏、睡眠时间等身体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