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刚睡着没一会儿,纪元洲就把她喊了起来。
俞玉一头暴躁,发现自己这回连人带被子一起滚了过来,终于崩溃了。
“我以前睡觉挺老实的啊……”俞玉欲哭无泪,嘟嘟囔囔地从被子里挣扎出来,然后一脚将它踹到帘子那边,毫不客气地钻进了纪元洲火热的被窝。
“你这是干什么?”黑暗中,纪元洲嘴角忍不住勾起得逞的弧度,偏偏语气里一派冷漠,“要我去接碗水放中间吗?”
俞玉被熟悉的灼热气息重重包裹,简直舒服得想叹气,牢牢攀在他身上,困倦地呻/吟道:“求你了,给我睡一下,困死了都……”
纪元洲哼了哼,大手不客气地扶在她腰后,将人整个拢在了自己怀里。
后半夜终于睡得安稳了,俞玉一睁眼已经天亮。
双目放空地在床上躺了会儿,回想昨晚,俞玉叹了口气,默默地爬起床,将粘钩抠下来,帘子卷吧卷吧塞进了角落。
纪元洲做好早饭进屋,瞥了眼恢复正常的大床,淡淡地道:“刷牙去,吃了饭一起上班。”
俞玉翻了个白眼,蹬蹬蹬地跑去洗漱了。
纪元洲从角落里将帘子扒拉出来,拎着它狠狠丢进了垃圾桶。
作者有话要说:
纪医生:耶!
小鱼:鸡贼大猪蹄子
纪医生:一切阻碍我们坦诚相见的布料,都该被烧成灰
第29章 价目表
纪元洲说的没错,换宿舍这件事的确没完,先不说吃了个闷亏,新宿舍还不如旧的,怎么可能没有怨言。
郦梦实在忍不下这口气,一冲动就将事情捅到了总部那里。
郦梦倒也没说什么,甚至连孙博涛的名字都没提,生怕犯了越级告状的忌讳。只是强调目前的宿舍实在住不下这么多人,希望可以申请点租房补贴,能够让她搬出去住。
没想到隔天一早开会,孙博涛就当着全院的面大发雷霆。
“你们一个个的,本事倒是不小,还跟我玩阴的?”孙博涛冷笑,满面阴鸷,目光扫过众人,阴阳怪气地嘲讽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心眼够多啊,背后捅我刀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孙博涛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郦梦脸色涨红,依然气得不轻。
“这次我就不说什么了,再有下次,你们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孙博涛冷冷地开口,“不怕告诉你们,雅美早已经变了天,这里现在谁说了算,你们自己心里都思量好了。告诉你们,想要跟我斗,你们还嫩了点!”
孙博涛含沙射影地骂了半天,才解散。
郦梦差点气炸,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她怎么就背后插刀了?
可惜宿舍搬走了两个人,那两个实习医助唯唯诺诺的根本就没半点话语权,陆璋瑜又是个见风使舵的,上上下下全靠她一个人出头,孙博涛不逮着她教训才怪。
郦梦又憋屈又愤怒,思前想后,也只能忍了。
经过这么一事儿,大家都看出孙博涛不是个好惹的,之前还有些不拿他当回事儿的,现在也开始正视起来。
办公室和客服、后勤这些一早就站在了孙博涛那边,反倒是医疗部,还念着旧情,没和纪元洲划界分明。
当然也不敢得罪孙博涛,医疗部大多数人即便心里向着纪元洲,面儿上也照样巴结孙主任。
俞玉作为坚定的院长派,早就破罐子破摔了,索性不管那些是是非非,每天呆在自己诊区干活,闲下来就去任傲那边,偶尔再加上万万,一起约着吃个饭什么的。
就这样还总是被各种挑刺儿呢。
十一月,医生的胸牌终于做好发了下来,要求和公立医院一样,上班的时候必须佩戴,违者罚款。
紧接着,孙博涛换了全部的工作服,每个人量身定做,前台是白衬衣深紫色西装裙套装,医生是长款白大褂和长裤,护士则是天蓝色的娃娃领分体式护士装。
孙博涛要求工作服必须保持干净、整洁、簇新,每天都要熨平,女同志穿黑色高跟鞋,上班化淡妆,男士则白衬衣打领带,配上锃光瓦亮的黑皮鞋。
整个医院瞬间焕然一新的感觉,好看是好看,但也真是不实用。
试问,忙起来的时候跑来跑去,穿着黑色小高跟,一天下来谁受得了?
更何况口腔科操作的时候经常血液飞溅,谁能保持白大褂一尘不染?
大家虽然腹诽,却不敢抗议,只能尽力,原本应该专注治疗,如今却要分神别被患者的口水和血液弄脏了衣服,工作效率大大降低。
孙博涛还找来专业的人将大厅重新布置了一番,大门外头竖了LED灯牌,拿着相机拍了几张照片。
还让医生排出队形,务必要展现出雅美员工的风采,然后挂在了网上。
孙博涛设计了几个团购促销方案,赶着双十一电商活动,狠狠宣传了一把。
不过估计大家都跑去抢购了,收效并不大。
月底的时候,孙博涛召开会议。
自从孙博涛上位,雅美的员工感受到的最深刻的变化就是,各种大小会议增多。
动不动就开会,原本每周一次的晨会也改成了每天一次。除此之外还有病例讨论会、总结会、活动方案探讨会……
这次会议的主题是月度总结。
孙博涛还让财务做出了PPT,将这个月的收支弄成了一目了然的图表,详细表明了每一个医生的工作量。
孙博涛分析道:“其实我们的患者不算很少,平均每天都有初诊上门,但为什么业绩一直上不去?我给你们看一下B市某SOHO一家门诊的情况……”
孙博涛找出放给大家看:“看诊人数其实相差不大,但为什么收入差别这么多?”
陆璋瑜率先道:“孙主任,这个不好比较吧?B市消费水平比我们高出好几倍,房价都快是我们这儿的十倍了……那边收费不低,在成本差不多的情况下,利润肯定也多多了。”
李子谦点头:“是啊,我之前去B市学习,那边做一个后牙的根管治疗,收费在三千多,再加上补牙几百上千,治疗结束后的修复又要几千上万……哪里是我们可以比的。”
郦梦震惊地开口:“那边做个根管收费这么高?我们这儿最贵的后牙根管治疗才五六百。”
孙博涛敲了敲桌面:“所以这就是差距,我调查了一下N市口腔市场,咱们雅美收费太低了,简直跟那种三无的小门面诊所差不多了。”
董锐疑惑地问:“可是,我们定价太高的话,患者会不会都跑了?”
孙博涛笑了笑:“怎么会?我们这个装修和阵容,在N市是数一数二的,偏偏收费比不上中低档的小门诊,这是为什么?咱们要多发展高端客户群,他们才是我们未来的目标!”
任傲不赞同地摇头:“N市消费水平跟不上,你按照B市那套来,肯定没人上门了。”
孙博涛瞥她一眼,淡淡地道:“B市也有穷的吃不起饭的人,N市有钱人也不少。”
任傲被堵得无话可说。
孙博涛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纪元洲,微微笑道:“纪院长,您怎么看?”
纪元洲抬了抬眼皮,语气平静地问:“你准备改多少?”
孙博涛将PPT翻到后面,赫然是早已准备好的新价目表。
“比公立医院高出百分之十五到三十。”
这话一出,满室哗然。
大家的思想还停留在,私人门诊比公立医院便宜的印象上,许多患者愿意来私人门诊,不就是图个便宜吗?不然为什么要来这儿呢。
孙博涛示意安静,解释道:“你们的观念要改一改了,公立医院服务态度能有我们好吗?医生护士一个比一个态度恶劣。对,他们是患者多,可就是因为患者太多了,所以根本没工夫给你仔仔细细做,也没那个耐心跟你解释。去医院看病还要挂号排队……哪里像我们,环境优雅,服务一流,所以当然费用要比公立医院高了。”
不等有人反对,孙博涛就继续道:“在B市,真正有钱人都很忙的,才没有功夫把时间浪费在无休止的排队中。有钱人追求的是方方面面的服务,所以他们更乐意来我们私人门诊。不然VIP诊室做出来是摆设吗?”
孙博涛歪了歪脑袋,笑着问:“纪院长,你觉得呢?”
纪元洲沉默片刻,淡淡地道:“我的理念,是学有所成,服务大众。我当年宣誓,也是不容许让年龄、疾病、残疾、宗教、民族、性别、人种、政见、国籍、性取向、社会地位或任何其他因素的偏见介于我的职责和病人之间。你有你的观点,我有我的坚持。你是管理者、销售者,而我只是个医生,医生要做的,就是有什么疾病,就治疗什么疾病。”
孙博涛的脸色难看起来,不满地问:“所以你这是不赞同改价了?”
纪元洲摇摇头,平静地道:“哪怕是公立医院,也要创收,只不过分工不同,理念也不一样。你是决策者,你所做的能给医院带来利益,我是不会反对的。”
孙博涛面色稍缓,嗤笑一声,也不知是不屑纪元洲的“故作清高”,还是讥讽在座各位的“目光短浅”。
不过纪元洲都说不反对了,其他人也就默许了改价。
孙博涛起身道:“那好,新的价目表我会让办公室的人在明天设置好,这周每一个人都要背熟,下礼拜我会考试。”
晚上回去,憋了一路的俞玉终于忍不住问:“你真的赞同孙博涛的观点?是不是雅美以后要走高档诊所路线?”
纪元洲捏了捏眉心:“他急于做出成绩,但改价幅度太大,难免适得其反。”
俞玉忧心忡忡地问:“那你还同意?”
纪元洲笑了:“你觉得我反对有用吗?”
俞玉有点糊涂,那茫然的小样,逗得纪元洲忍不住笑起来。
“笨蛋。”纪元洲叹了口气,想了想,给她解释道,“孙博涛说的其实有道理,不过N市和B市行情不同,那边费用能收上来,这边却不一定。更何况连我们自己都觉得不如公立医院的医生,比他们收费高,就更觉得心虚了。”
俞玉老大不服气,嘟囔道:“谁说的,我觉得你不比公立医院的哪个医生差了啊。”
纪元洲忍俊不禁,不由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粉丝滤镜太厚?”
俞玉脸色微红,强自辩解道:“我这是维护师门尊严!你要是被人看不起,作为学生,我不是更废柴了?”
纪元洲无奈地摇摇头,继续道:“他们没有底气收这么高的费用,价目表一改,压力必然大增。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儿……”
纪元洲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雅美虽然是几个老板一起投资,但这么些年,也只有我爸在真正的操心。可以说,雅美这么好的口碑,都是我爸这些年一点点的心血凝结而成的。”
俞玉叹了口气,也跟着低落起来:“是啊,老院长人很不错的,虽然大家都说他不懂经营,弄得雅美越来越赔,但在患者眼中,却负责认真,是个好医生……”
“好医生,却不一定是个好老板。”纪元洲淡淡地道,“我爸一直希望将雅美打造成真正有实力的医院,能够服务大众,发展口腔健康……他太过理想化,不然也不会自己掏钱四处求人来给医生们上课培训。”
俞玉皱眉:“难道当个好医生反而是错的吗?”
纪元洲微微一笑,转而问她:“国外口腔领域,大多都是小规模的个人办公室,牙医赚钱,却又不耽误做个好医生,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俞玉犹豫地开口:“因为国外口腔保健意识好,观念不一样?”
纪元洲点头:“差不多,大环境不同,所以观念也不同。你看,我们毕业后,本科的要去读研,研究生还想考博,为什么要追求更高的学历呢?不是因为热爱这一学科,想去学习更多技能和知识,而仅仅是因为好的公立医院对外招聘时对学历要求更高。”
“能进公立医院,能考入编制,谁愿意去私人门诊呢?”纪元洲叹息,“哪怕一些高档诊所打着某某专家常年坐诊的旗号,那些所谓专家,不也舍不得彻底抛弃公立医院的职位吗?”
俞玉似懂非懂,不说别人,就说她自己,如果当初没有发生意外,自己顺利读研,硕士毕业后肯定也是按部就班地去考公立医院编制。
“所以我爸的这种理想化的愿望没有错,错的是他选择的方式。”纪元洲无奈地道,“目前国内口腔环境就是这样,不过私人诊所也有其存在的必要,谁让咱们是人口大国呢,医疗资源实在匮乏。慢慢来吧,以后总会好起来的。”
俞玉心情难免沉重,哪里是能那么轻易好起来的?
公立医院有医闹,私人诊所太苦逼。
所以她当初为什么要学医?
“对了。”纪元洲话锋一转,沉沉地看向她,“老院长这个称呼,我觉得不大合适。”
俞玉茫然地抬头,啊了一声:“怎么了,大家都这么喊的啊……那我要怎么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