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这时也乱成了一片——“这不是彩排时他们表演的节目!”“快把音乐关掉!”“关不掉!是他们自己带的!”“拉上幕!拉幕!”
这时, 一个老师冲到了舞台上,一把抓起小音箱, 关掉了它。
不过, 对“叛乱”的扑灭早在容朗预料之中, 四个人舞步不乱,继续跳着,一起唱起生长。
台下的喧闹声太大,他们几乎听不到自己的歌声,可是,坐在最前排的高三学姐学长们跟着他们唱了起来。
转瞬之间,加入合唱的人越来越多,很快,整个礼堂的声音是一致的。
“生长、生长,我要不停向上”
“种子发芽的力量,谁也无法阻挡”
“再靠过来就会让你受伤”
在观众们狂乱的欢呼叫喊中,舞台上方的灯终于还是被熄灭了,可操作幕布的人慌乱中拉错了幕,四个叛乱者的脸是看不到了,他们舞动的身影映在白幕上,艺术效果比他们预想的还好,这就像他们在李唯安家走廊对着墙壁上的投影在练习,他们冷静从容地完成了表演。
这场叛乱成功了。
舞台最后几盏灯在年级组长和炮叔气急败坏的叫声中熄灭,四个人按照计划好的“逃生路线”分别从舞台两侧逃离现场。
黑暗中,容朗拉着唯安的手腕,跑到观众席一侧,推开一扇小门。
她紧紧跟着他,在幽暗的通道中奔跑,礼堂中喧闹的声浪渐渐退去,只听得到他和她的脚步声。
容朗又拧开一道门,一阵冷冽的风带着水汽袭来。
李唯安抬起头,惊讶轻呼,“下雪了。”
地上不知何时已经积了一层雪,被路灯发出的灯光染上一层淡淡金光,空中隐藏着的小天使把这些金色羽毛轻轻吹动,它们打着旋,起起落落,悄无声息落在房顶上,树梢上,还有容朗的头顶和睫毛上。
李唯安仰头看着他,忽然有种从未体验过的奇异感觉。
她十分确定自己不饿,可是胃里却像有一群蝴蝶在扑扇翅膀。仔细感受一下,这种类似震颤或轻微抽搐的知觉又不是在胃部,像是在胃和脊椎之间。
是因为剧烈运动后身体分泌了多巴胺么?
还是肾上腺素逐渐消退后的退潮感?
“你怎么了?”容朗侧着头对她笑。
她摇摇头。
“走吧!”
他们向教学楼继续跑去。
全校的师生此刻都在礼堂,校园里空荡荡,只有雪花静静飘落。
她和容朗回到教室,穿上羽绒服背上书包。
楼梯下到一半,整个教学楼的灯突然熄灭了。
她踉跄一下,容朗在黑暗中扶住她,“没事吧?今天提前熄灯了。”
她从不怕黑,可这时突然心跳加快。
他牵着她的手向下走,她发现自己的各种感官远比平时敏锐——他的羽绒服蹭到墙壁发出有点像糖纸被揉皱的声音,他身上有种类似海盐和松木混合在一起的气味,让她联想到湛蓝海水,白色海鸥,也许还有在海面上摇动的一艘小船。
这种陌生而奇妙的感觉让唯安十分困惑,以至于他们走出了教学楼好远之后,她才发觉,他把她的左手握在手里,和她掌心相贴。
她手心的触觉立即也变得敏感,能感觉到他手心细小的纹路,他的体温比她略高,正沿着相贴的皮肤迅速向她传过来,这一瞬间唯安的脑子里亮起一连串热能公式和化学分子式,掌心皮肤轻微摩擦的触感本该可以忽略不计可是偏偏被无限放大——她忽然感到自己的左手臂独立了出去,自成一体。
慌乱、困惑、紧张和微微的恐惧交集在一起,李唯安惊讶地“啊”了一声,僵在原地。
校园路两旁是高大的雪松,雪花悠然飞落,被路灯照得像淡金色的羽毛。
容朗低头,眼中带着疑问。
她凝视着他,脑子里有成千上万个念头哗哗闪动,可是既说不出话,也动不了,心跳倒越来越快。
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是在奔跑跳跃,可是心跳速度却一直在上升?
“唯安?”他轻轻叫她的名字。
她呆呆看他的时候,他的眼神也变了。
她觉得他似乎明白她此刻的处境,甚至,极有可能,他此刻的感受和她的是非常相似的——无助,困惑,心慌意乱,可某种程度上又不想让这种可以被称为“难受”的感觉停下来。
他握她的手松开了一点点,随即又握得更紧。
她向他坦白自己的疑惑,“我的心跳得很快。”
几片雪花落在他蓬松的头发上,英挺的眉上,还有长长的睫毛上。
他眉眼弯起,含着笑意,声音轻得全世界只有她能听见,“我也是。”
唯安忽然觉得这个雪夜很热。
她开口时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那……你可以松开手么?”
容朗的唇微微撅一下,似笑非笑,“我可以。可我不想。”
他说着,转到她正前方,抓起她另一只手握紧。
他还在微笑,可他的眼神有一丝轻微的变化,他的手心忽然变烫了,就像是有感应一样,她自己的手也忽然变热。
这种从未经历过的感受让唯安感到奇妙。
这是什么?
为什么两个各自独立的个体会有类似共振的反应?
是我的身体接收到了什么我没有察觉到的信号么?
那他呢?
她想要问容朗是否有类似的猜测,只见他的双眼亮如星子,他凝视着她,他那张形状美丽的嘴唇微微张开一点点,显得上唇那个婴儿似的小尖儿更加可爱。
“李唯安?”他又轻轻叫她,这次声音比之前更低。
“嗯?”
“我喜欢你。”
他温润的气息拂在她脸上,痒痒的。她想起小时候躲进妈妈的衣帽间里,藏在那些貂皮大衣之间,茸毛蹭在脸上,也是这样温软而轻痒。
她看着他的眼睛,像是得到了什么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的暗示,不由自主也像他那样微微张开唇,“嗯?”
容朗没有再说话,她眼皮上一凉,同时嘴唇上温软滚烫。
她闭上眼睛才意识到,凉的是容朗眉睫间的雪花,热的,是他亲吻她的嘴唇。
容朗在亲吻我?
她还是幼童时也时时收获父母的亲吻,可是那些亲吻和这个不一样。
这个吻,给她的人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心脏狂跳么?跳得我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等等,这是我的心跳,还是容朗的?
啊……他的嘴唇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柔软。哎?等等,我这样想过?什么时候?
嗯,我确实这么想过,在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当时我就在想,这个对着我傻乎乎海狗鼓掌的男孩子真好看……好看到我想对他做点什么很坏的事情……
要是现在,我肯定不会只是抢走他的帽子了……
这个亲吻并不算很久,可能只有几秒钟,可唯安像完成了百米冲刺,不仅心跳狂乱,呼吸紊乱,连身体四肢都在发抖。
容朗的反应和她完全一样,他轻缓而急促地喘气,声音低哑颤抖,“唯安,我……”他忽然用力吞咽了一下,呼了口气才说完这句话,“我喜欢你。”
“嗯。”她盯着他,想要摸摸他的喉结。
他欢呼一声,用力拥抱她,在她脸颊上轻快地啾了一下,牵着她的手继续走。
她的心跳慢慢平复,可心里有一团绒绒的小火球在胸腔里跟着心脏一起跳跃。
她已经记不起上一次被谁牵着手什么时候,也记不起上一次被人亲吻是什么时候了。
李唯安醒来时仍旧是凌晨四点。窗外灯光朦胧,她抱紧被子,知道自己刚才不过是做了一场绮梦。
惆怅旧欢如梦。
第37章 37
为了和太平合作, 容朗接下了岛主的民宿,还主动提出提前上岛一周体验, 因此, 他五月的工作被重新安排,这阵子的日程格外密集。
直到他生日当天, 才赶回B市。
容朗从来不搞生日会,在微博开通之后,也只是每年生日这天发一个视频感谢粉丝,每年如果能回家就是回家和自己老爸一起张罗一桌菜陪老妈吃饭。
今年也不例外。
往年老妈吃了饭收了礼物都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今年,容朗没得到拥抱。
徐爱知喝着红酒叹气, “儿子, 三十了,是不是该谈个恋爱了?”
容跃冷哼,“我们要求多低啊,别人父母都是催婚,我们只求你谈个正正经经的恋爱。整天就看见你工作室发微博澄清绯闻!”他越说越气, 恨铁不成钢瞪容朗,“高中的时候你倒是会作妖,写个作文都敢跟人家女同学表白, 现在怎么了?”
容朗蔫头耷脑辩白,“不是作文, 是周记。”
徐爱知也瞪他, “不一样吗?为了这事我还被叫家长了!你们唐老师还好, 啧,你们年级组长金老师,把我一顿数落啊,话里话外让我管好你,别影响人家李唯安好好学习。”
“那小姑娘叫李唯安?你还记着呢?”
“怎么不记得,我儿子的初恋呀!她还来过咱们家几次,你没印象?就是那个高高瘦瘦,不爱出声的。桥牌打得可好了。”
“哪一个呀?”
“哎,长得像混血儿的那个!我还给你看过照片呢。”徐爱知火力转移到容跃海身上,“可见你对儿子有多不上心。”
她起身拿来手机,戴上老花镜操作一番,从相册里找到容朗高中时的班级合影,指着站在容朗前面的一个女孩子,“就这个!”她拇指一划,给容跃看其他照片,“这姑娘长大了更好看了。是吧?”
容朗瞥见像是小文他们送唐老师时在机场一起拍的自拍,不由凑近去看,“你从哪儿来的这照片?”
他妈妈嘲讽他,“唐老师发给我的。怎么?没人发给你啊?为什么呀?因为你不会开口要啊!”
容朗连受李唯安冷落,本来就一肚子郁闷,这时又被他爹妈轮番怼,负气说声“我吃饱了”离开饭桌。
他爸妈理都不理他,专心继续讨论李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