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唯安真的打到了猎物,并且打到的还是一头至少五百磅的雄鹿, 他们两个十分惊奇。
“唯安, 我靠!你这绝对是运气!是运气吧?”章秀钟跑到那头倒地的雄鹿前查看。
雄鹿的胸口还在流血,它中槍之后还奔跑了一阵才最终倒地。
林倚山也难以置信,他祝贺李唯安, “了不起。你的第一头猎物就这么厉害。”
李唯安似乎还处于震惊和怔忪中, 她嘴角向上翘着, 可是眼神涣散,殊无笑意,她的嘴唇轻轻颤抖一下,看着那头倒地的雄鹿,“他死了。”
林倚山笑了笑,拉着她走向那头雄鹿,章秀钟检这时已经检查了那头鹿的致命伤,兴奋地喊,“唯安,你这绝对是撞了大运了!你知道么——”他朝林倚山挥手,指指雄鹿的伤口,“她打中了它的心脏!一槍致命!”
麦克的猎犬们跑了过来,围着那头庞然巨兽转着圈乱跳,麦克查看了一下,跟保镖们说,“哪位先生把那架有绳缆的车开过来,这鹿可能有六七百磅重!我们可抬不动。”他又问李唯安,“雷顿小姐,你打算怎么处理你的猎物呢?乌娜会用驯鹿脚部的皮毛做一种小靴子,还是,你想像林先生那样,把它的鹿角和鹿头留下,做成标本,挂在墙上?”
唯安还没回答,章秀钟先笑了,“她?她恐怕不会喜欢。能用鹿皮做旅行包么?我看到有些女孩子去非洲打了类似的猎物,有做成提包的,毛绒绒的也很可爱,哦,驯鹿的毛会掉吗……”
几个男人正兴奋讨论着,忽然,李唯安双肩颤抖,她捂着脸,蹲在地上,哭了。
男人们顿时安静下来。
章秀钟的两个保镖互视一眼,都在想:看吧,把可怜的李小姐逼成什么样子了!
林倚山和章秀钟的震惊远超于其他人。林倚山想要走近安慰她,他已经向她张开了双臂,可她立刻微微将身体转向一侧,同时擦掉眼泪再次站起来,倔强地看向天空。
林倚山有点尴尬,只好站在原地。
章秀钟问她,“唯安,你害怕?还是……”他实在没料到,一向强硬又理智的李唯安竟然也有女孩子柔弱善感的一面,在亲手屠杀猎物后会哭。
李唯安摇摇头,笑了起来,“不,我是因为……因为高兴。”可她这么说着,眼泪又掉下来。这一次,她没有以手掩面,就平静流着泪,微笑着。
麦克见多了第一次打到猎物后情绪失控的客人,他将李唯安扶到一块石头旁,让她坐下,从夹克内袋掏出一个酒壶递给她,“喝点酒,酒精能让你好起来。看,我说过,你看起来就像天生的猎人。”
她接过酒壶喝了几口,“你说的没错。我这时候很需要一点酒精。”
就在这时,几个保镖飞跑过来,“倚山——”
林倚山愣一下,和章秀钟对视一眼,再看向保镖们,“什么?”
为首的保镖已经跑到了他面前,脸色大异于平常,“是林先生出事了。”
“好像是,槍走火了!”
“什么?!”麦克和章秀钟一起喊道。
章秀钟对自己两个保镖喊了句“你们留下照顾雷顿小姐”,和林倚山一群人匆匆忙忙向林沛雄的猎区跑去。
刚才,林沛雄的几个保镖看到李唯安安全无恙之后,就去了林沛雄的猎区。
他们最初没发现林沛雄,只看到地上散落着几只大雁,找了几分钟后,林沛雄始终没出来召唤他们,他们这才微微有种事情不妙的预感。
如果林沛雄打到了大猎物,那他现在一定会等着他们,但是,他在哪儿呢?
他们四散开去找他,有人甚至跑到了这片猎区边上的小溪那里,也试图用对讲机询问他在哪里,直到一位保镖看到扔在地上的猎槍,才想起要去敞着盖子的掩体里看一看。
他这一看,顿时魂飞魄散。
林沛雄满身是血躺在掩体里,大睁着双眼,脸色是黑青色的,显然早已失去生命迹象。
所有人后来才想到,原来几乎同时响起的两声号角,只有李唯安打到了猎物,而林沛雄,是在求救。
林沛雄被直升机送到距离这里一百六十公里的小镇斯克斯比医院后由医生宣告失救。死亡原因是窒息。他被走火的猎槍近距离打穿了双肺,挣扎了近五分钟后窒息而死。
由于小岛偏僻,警方人员在第二天下午才赶到营地猎区。
他们查看了林沛雄使用的两杆猎槍,又到猎区查看了出事地点——那支槍还牢牢挂在掩体的盖子上。
又过了一天之后,警方给出了最终的判断,这是个不幸的意外,林沛雄拉动掩体盖子试图取槍的时候槍走火了。
槍膛被拆开后警方发现了一些山羊胡子草遗留的绒毛,这些细软的纤维干燥后是极好的助燃剂,从前没有打火机的时候,老猎人们会放一支绒草在帽子里,如果被困在野外又失去了火种,就可以用它来引火。
至于林沛雄当时为什么丢弃另一支猎槍跑回去取这支槍,可能是他见到了猎物,急于射击,可他手里的槍又没了子弹。他身上带着弹夹,但可能觉得没有填充子弹的时间?
“我很抱歉,林先生,这真是一出令人非常难过的意外。”警长安慰林倚山,“你需要什么别的帮助么?我们会尽力帮忙的。”
林倚山摇摇头。
他仍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们只是来度假,就像从前无数次打猎,度假一样。
他父亲是个老练的猎人。
那个型号的猎槍很少出事故。
可是一旦出了事故,就很可能是致命的。
果然是,善泳者溺吗?
章秀钟隔着玻璃门看着悲痛沉思的林倚山,再回过头看看坐在壁炉边捧着笔记本电脑的李唯安。
林沛雄在格陵兰意外身亡的消息昨天由加拿大一间报社报道,得到确认之后,快速被各国媒体报道。一天之内,不仅林氏的股票大跌,太平的股票也一样。
林倚山这位传奇性的巨富一夕之间意外身亡,他的商业帝国将会有什么样的命运?林氏的股东们将会如何处理这份庞大的遗产?
毫不夸张地说,他的死亡,造成了国内股市的大地震。
现在,余震未平。一波连着一波。
林倚山、章秀钟、李唯安三人的助手和秘书也纷纷赶到,人人惶惶不安,仿佛大厦将倾,但又竭力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
章秀钟叫上李唯安去找林倚山,“倚山,我们得尽快回国。你应该想得到万里那帮老东西在做什么,还有,薛岩刚才找我,他得到消息,有人在劝健叔把他手里的股份——林氏的还有太平的,卖给鸿星传媒。那些人——”
林倚山揉揉眉心,突然苦笑,“逐鹿,逐鹿。我们是鹿。只能不停地跑,只要停下来,这些野狗就会跳到我们背上撕咬。”
他靠在椅背上,闭了一会儿眼睛,问李唯安,“唯安,你和韦嘉珩还要跟我们合作么?”
章秀钟看一李唯安,脸色大变,“你——唯安——你该不会——”
林倚山轻笑,“良禽择木而栖。秀钟,我们都知道冰山当初和我们合作,有很大原因是因为我父亲。现在……”
李唯安静静看他,再看看章秀钟,“我在冰山中国投入了很多心血,我不会撤走。我还会说服Archer,和我一起加持太平还有林氏。”
章秀钟悬在嗓子眼的心就要落下了,她说,“但是——”
“我接下来,很可能要回美国一段日子。”
“为什么?”
李唯安开诚布公,“我想你们应该也听说了。我和Archer从前参与了很多诉讼金融投资,其中牵涉到几件针对几个大药厂和大保险公司的集体诉讼。这些人一直想要杀鸡儆猴,从两年前开始,他们支持的政治大佬调动FBI对我们合作过的几位律师和他们的事务所展开了一系列调查。有人被起诉了,现在牵涉到Archer。冰山,恐怕也未能幸免。我很可能要被传唤去作证。甚至可能会被起诉。”
三个人互视一会儿一起苦笑,“鹿。”
第86章 86
林沛雄意外身亡的消息一出,韦嘉珩很快给李唯安发来了视频请求。
如果说之前他偷窥到李唯安那两笔股票交易时只是心有疑窦——太平的势头正大好,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卖掉股票?为什么又笃定股票会暴跌?
在看到林沛雄意外身亡的突发新闻那一刻, 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可是, 他越想越震惊。他再重新思考, 李唯安为什么选择太平合作?为什么要放弃诉讼金融投身娱乐业?为什么卖掉日进斗金的高频交易博彩网站高调地针对大医药公司做诉讼金融……
他有了对她的计划有了模糊的蓝图, 但仍然难以说服自己相信。
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那么, 这是场长达十年甚至更久的计划。而且, 她成功了。
视频接通后, 韦嘉珩张了张口, 和李唯安四目相对, 隔了好一会儿,终于问:“你好么?”
其实, 他想问的是:是你么?
但他没那么问, 只是, 他的眼神已经问了。
相识了十年, 搭档了十年,很多话不用说出来也能意会。更妙的是, 此时两人手上都握着一杯威士忌, 琥珀色的酒上漂浮着碎冰块,轻轻晃晃手腕,冰块撞在杯壁上, 泠泠作响。
李唯安既不承认, 也不否认, 一言不发看着他几秒钟,回答:“还好。”
韦嘉珩深吸一口气,重重呼出,“我还是想要配偶特权。唯安,你现在会改变主意么?”他又重申一遍,“配偶特权适用于我们双方。”
唯安笑了,“不。我不会改变主意。”
韦嘉珩的姿态忽然放松了,他以拳托腮,“刚才又想了想,不要了。我在建模大赛发现你的时候,绝对想不到你能做到什么。”
李唯安也学着韦嘉珩的姿势,向后靠在椅背上,把两脚放在桌上,从她的角度来看,就像她正踩着韦嘉珩的脸。她对他笑了,“嘉珩,容我更正你,当初在建模大赛,是我发现你,而非你发现我。”
韦嘉珩笑着对她举个中指,又举起酒杯。他终于确认了。
李唯安向他举举杯,两人隔着数千公里对酌,她问他,“你呢?现在,你还是不能接受我的安排?”
韦嘉珩摇摇头,“那天之后,我真的很理智地想了想,为什么。首先,我得承认,你说的对。如果换了甘瑟大佬给我那些意见,我一定会乖乖的遵命。想过之后,我发现,唯安,我接受不了的,是你比我强的事实。或者说,我是个性别歧视者。唯安,我爱你。所以我不能接受我没有你强。”
果然如他预料的那样,李唯安露出看傻瓜一样的神情,她皱皱眉,“你说什么?你爱一个人,所以你希望她弱小,不得不受你保护?哈。”
她举杯喝口酒,“韦嘉珩你的灵魂可能还留着清朝辫子?你希望我裹小脚,是么?我想过种种可能,但真的没料到你会用这个理由。是因为最近希瑞的竞选团队最近一直在打性别歧视牌给了你启发么?”
韦嘉珩笑,“可能吧。她的竞选经理前几天找过我,想要我们加入。那女孩当时是这么跟我说的,想想如果希瑞成功当选总统,而你拒绝为她服务,你该多后悔吧。她还暗示,如果我们愿意为希瑞效劳,现在缠着我们的这些官司也会很快跟我们说拜拜。”
希瑞是这届总统竞选人中最为人看好的竞争者,她有丰富的政治经验,曾经担任过国务卿,耶鲁大学毕业的律师,还打起了女权牌。
李唯安也知道韦嘉珩说的“那个女孩”是谁,露比·林铎,希瑞的私人助手,幕僚长,也是她这次竞选的经理。她还是希瑞的干女儿。
李唯安想都没想,“不要答应他们。我们四年前已经说好了,不再参与政客们的游戏。”
韦嘉珩笑着问,“是真的不要答应,还是……”
李唯安板着脸不说话。他把脚从桌上放下,叹口气,“唯安,FBI那边有位盖里·本森探长,最近弄得我很紧张。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李唯安抿一抿嘴唇,“首先,重新信任我。”
“然后呢?”
“待着别动。做你日常的工作,泡你的金发芭比。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
“感觉就像武侠高手过招,动作越多,破绽就越多?”
“对。”
“好的。你什么时候回国?”
“今晚。”
当晚十点,李唯安、林倚山、章秀钟三人带着助手、保镖乘两架私人飞机回到哥本哈根,重新坐上湾流向B市飞行。林沛雄的遗体另包一架飞机运回B市。
林倚山一上飞机就服了两颗镇痛药,直接去睡。从哥本哈根飞回B市的这十几个小时,大约将会是他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睡得最长久安稳的一觉。一代枭雄的意外死亡后,围绕着遗产和继承人的明争暗斗绝对少不了。他绝不能让他的敌人看到他虚弱的样子。
章秀钟在吧台和唯安聊天,“倚山好可怜,突然间变成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