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就是烦人。
过了一会,他睁开眼打算看看那莫名其妙发脾气的小姑娘,打算跟她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给她上个课,教导一下她不能够这么对自己的金主爸爸。
至少这两天算是吧,毕竟她身无分文, 连身份证都没有。
结果一扭头看去, 他眼里瞬间染上一片笑意。
那不知为何自顾自生闷气的小朋友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歪着个小脑袋瓜靠在车窗上, 在那个将大巴开出了跑跑卡丁车感觉的司机偶尔来个转弯或者刹车的时候,她的头就会不小心撞到玻璃上。
然后跟上课走神被老师点名一样,僵直着背定定地坐上一会,微睁开眼睛看着眼方, 神情有点迷茫。
过不了几秒, 又会侧着脑袋重蹈覆辙。
他轻轻勾了勾唇角,在司机大哥即将又要来一个急转弯的时候, 伸出长臂, 将大掌托在了她右边脑袋上。
阻止了软绵绵的头和硬邦邦的玻璃再次正面杠上的情况发生。
过了一会,他又轻轻地带着她往自己这边一收,右边肩膀稍微往下陷了一些, 将那颗毛茸茸的头放到了自己肩膀上。
动作虽然很轻,但小姑娘还是半掀起眼皮,嘟囔了一声什么。
尤一其实睡得不是很安稳,要不是昨儿晚上太过于颠簸劳累,她肯定不会睡过去。
迷糊间感觉一直颠儿颠儿的身子似乎稳定了一些,脑袋贴着的也不再是冷冰冰的玻璃,换成了什么温中带稳的东西。
她哼唧了一声,下一秒就感觉眼皮上也覆盖上了一层温热,一个低沉又柔软的声音拂过耳际。
“没事,睡吧。”
她觉得整个人都陷入到了黑暗里面,心里却是稳得不行。
隔壁的女人刚好转过头来,将贺凉喻的一系列动作都看在了眼里。
她咬了咬牙,心里觉得有些五味陈杂,扭头又看了眼抱着手臂大张着嘴开始打起了呼噜的男人一眼。
人比人怎么就这么膈应人呢?
她自觉得条件也不差,肤白貌美C罩杯,跟那毛都没长齐一样的丫头一比,她哪里不比她好?
为什么她的男人温柔又帅气,手机二话不说就丢给女朋友下车,一点都不怕她查岗。
而自己左边这个打呼噜的猪头,每次要看他微信的时候,就跟国家情报局的工作人员一样,犟着脖子跟自己聊隐私,聊人权。
最直接的,就看位置好了,人家都是让女朋友靠窗坐,有什么事情他都能够先拦着。
又瞧了一眼贺凉喻的穿着,她唇边牵起一抹浅笑。
这帅哥看起来就是个学生模样,估摸着是还没出社会,没开过眼界,不知道外面的大千世界有多么地姹紫嫣红。
也许,她可以让他见识一下。
微微挑起了眉,她将身子往右边稍稍挪了一下,又双手抱臂搁在胸口,努力挤出一片波涛汹涌。
然后压低了声音,柔媚开口。
“帅哥,你们也去西宁玩啊?”
贺凉喻高举起另一只手,将头顶的空调稍微调小了一些,又转了一下角度,不让风口对着尤一,之后才瞥了那女人一眼。
半秒过后,就懒懒地收回眼神,将头靠在椅背上不出声。
“……”
女人心底倒是起了挑战心理,越挫越勇:“是自由行不?我也是第一回 去,人生地不熟的……”
她朝男人眨眨眼:“大家如果可以结个伴——”
小姑娘缩着毛绒绒的脑袋,往他肩窝里蹭了蹭,眉心稍稍拧了拧。
贺凉喻垂眼看了她半秒,倾身半起,拉了一下窗帘,才将遮住她眼帘的大掌往她右耳上一捂。
继而沉着一张脸看着那女的,缓声开口。
“老子跟你很熟?”
“跟你结伴?待会你趁老子不注意把这小羊羔给拐走了咋整?”
女人:“………………”
不是,她长得这么像坑蒙拐骗小孩子的怪阿姨吗!!!
等到快要下车的时候,尤一才醒了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在车上睡得这么舒服,将脖子绕了一圈舒展了一下,甚至都没有感觉到落枕的酸爽感。
她往左边看了一眼,男人单手托腮微低着头,垂眼看着自己,漆黑如墨的一双眸和她直接对上了。
也不知道保持了这样的姿势多久。
看到她醒来,贺凉喻才稍微调整了一下京瘫姿势,将半陷在靠椅里的上半身稍微直起来一些,然后又微微蹙起眉,抬了抬右边肩膀。
贼鸡儿梆硬,感觉右边这条手臂现在直接砍断应该也没有什么感觉了。
尤一大概也知道他一直在当自己的人肉靠垫,醒来之后就一直面带抱歉地帮他揉着胳膊,还低声细语地时不时问他要不要调整一下力道和位置。
贺凉喻看她像是已经把睡觉之前的那阵闷气抛到了脑后,才稍稍舒了一口气,哼了一声:“再往上一点,力道再重些。”
“好咧。”
隔壁也已经醒过来的大块头看到尤一低眉顺眼地帮他垂着胳膊捏着肩膀,还笑容满面,有求必应的乖巧模样。
立即用手臂撞了一下右边的女人。
“给爷也揉一下。”
本就憋着一股气闷了好几个小时的女人抬手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揉你大爷!!”
大块头:“…………”
车辆进站之后,尤一赶紧就拉着贺凉喻下了车,远离了那修罗场。
身后还不时传来司机的劝和声:“不是,你们不要打,不要打,你们特么不要在老子车上打!!!”
“……”小女人撇了撇嘴,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之间就打起来了呢?”
贺凉喻单手插袋慢悠悠地由着她拖着自己往前走,闻言耸了耸肩膀:“不知道啊。”
**
到了西宁之后,贺凉喻跟程铮鸣联系了一下,程铮鸣那边反馈过来的意思是他已经和老师讲过情况了,也已经把两人的行李收拾好一并提走了。
大部队已经到了本次支教目的地,是坐大巴过去的。
但贺凉喻已经不打算再坐大巴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和陌生人同坐一辆车了。
真真是奇葩多得很。
于是,有钱无所不能的心上人选择包了一辆车,找了个师傅让他把他们俩人送到贡沙里村去。
包车师傅是当地人,长得挺和善的,乐呵呵地看着两手空空的他们。
“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跟你们一样,来旅游却什么行李都没带的。”
经过了过五关斩六将,住宿大巴都不在话下的贺凉喻也是有些得意,扬了扬手上的手机:“现在什么年代了,一部手机就走遍天下了,想买什么买不到。”
尤一也觉得心上人太棒啦,简直就是无所不能啊,跟着他反正什么事都可以迎刃而解,甚至于还可以给自己当人肉靠垫诶!
听到这,也满脸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膛,附和道:“就是,没有什么是手机解决不了的。”
司机师傅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上了车之后,坐上驾驶座准备出发。
一百多公里的距离,也不远,开车过去预计能够在太阳下山前到达。
七座的商务车,尤一一个人把最后一排给占了,贺凉喻施施然地斜靠在前面一排,一双在大巴车上憋屈了六个小时的大长腿终于得以施展开来。
两人的心情终于变得愉悦了一些,尤一也没什么事做,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司机师傅聊起天来。
“师傅,青海好大啊,我们从德多县坐大巴过来坐了六个小时诶!”
师傅哈哈一笑:“全国面积排名第四的省份,你说呢?地大物博,青海景美人美哟。”
说到这,他又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你们小两口怎么不去青海湖茶卡盐湖这些地方,非得跑黔琅县这么偏僻的地方去啊?是有亲戚或者朋友住在那里?”
尤一被这‘小两口’的描述说得面上一热,摇了摇头,想开口解释他们的关系以及此行的目的。
还没待开口,旁边的贺凉喻就眯着眼,撑着脑袋应了一声:“是啊,我们去探亲。”
她在脑袋转了半天才大概明白,男人估计是不想透露太多私人信息给陌生的司机,即便他长得十分和蔼可亲。
还是心上人想得周到一些,她想。
接下来她便住了嘴,只是窝着身子看着窗外黄色荒凉,几乎没有多少绿色的裸山,听着师傅时不时普及的一点关于青海的知识,低低地应上几句。
突然,车子咯嘣了一下,似乎撞上了什么,师傅急急地将方向盘一拐,急刹车的声音在前后无人的小路上很是明显。
尤一被惯性颠得从座椅上半甩到车天花上,脑袋啪嗒一下撞到了上边,立即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
旁边反应极快的贺凉喻倒是稳住了身子,听到声音一脸焦急地越过座椅往后探过身子,擒着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这边一拉:“撞到哪了?给我看看?”
尤一晃了晃脑袋,等待着眼前的金星缓过去之后,才咬唇应了一声:“没事,你有没有撞到?”
前面的师傅已经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在车周边绕了一圈观察了一会,才打开车门探了个头进来:“哎呀哎呀,没事吧你们?”
贺凉喻看尤一的样子也不像是没事的模样,心里本就憋着一股气,听见他的话冷飕飕的目光立即射了过去:“你说呢?车子怎么开的?”
司机自知理亏,咽了咽口水,指了一下车子:“没办法,谁知道这还有一头死了的小羊崽呢。”
贺凉喻将手护在她脑袋顶上,扶着她下了车,两人绕到车子后方一看,果然有一头个头不大的小羊歪在了地上,身上染了一片红。
尤一刚低呼了一声,眼前就笼罩上了一片黑暗,男人的大掌抚上了她的眼,另一只手捏着她的肩膀,掰着她往后一转:“别看。”
她屏着呼吸,垂着头看着地面,努力不让自己去回想刚才那一幕。
只专心听着身后传来的贺凉喻低到了零度以下的声音:“你他妈就是个托吧?专门把我们带到这里来撞死一头羊,然后讹我们钱?是不是当老子人生地不熟拿你没辙?”
司机似乎很是无奈:“我还没自认倒霉呢!我讹什么啊讹?现在车子都打不动火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啊!”
贺凉喻不想跟他继续啰嗦,也为了表示自己这里是真的认识人,并不是孤立无援,不耐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我不跟你瞎掰扯,我让我朋友过来接我,反正这里过去也不远了。”
他边说边朝尤一走了过来,拉着她到了路边:“你等会,别怕,我给阿程发个定位——”
尤一点了点头,只要有心上人,有手机,她的心就能够安稳下来。
结果男人揣着手机的手抬到胸口的时候顿了一下,表情僵了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