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模一考完, 距离高考就只剩下三十几天的时间了,最后一个月并没有陈暖冬想象中那么难熬,辛苦而又充实, 一步一个脚印, 走着走着, 日子就走到了6月7号这一天。
三模之前陈暖冬很紧张,但是高考之前却一点也不紧张,因为她知道高考一结束就彻底结束了,再也不用为了没考进年级前十忐忑害怕了,更不用拼死拼活的补课了, 而且她已经想好了, 不管考的好不好, 她都不会去复读, 死都不会。
更让陈暖冬倍感轻松的是她和林季川没分到一个考场,这样她妈就不会在每场考试结束之后当着林季川她妈的面分别问他们俩考得怎么样了,只要没有对比,就不会有伤害。
林季川被分到了三中, 她被分到了省实验考试, 省实验不在她现在住的这个区,从家里开车过去至少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 考虑到路上可能会出现堵车导致迟到的情况, 她妈直接在省实验附近的某家五星酒店里订了间套房,从酒店到考场走路也就五分钟的时间。
6月6日晚上,她就和她妈一起住进了酒店里, 她爸又去外地出差了,所以没办法陪她高考,不过在考试前一天晚上她爸还是抽空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考试别紧张,放松心态。
6月7号上午九点开始考语文,进考场之前,陈暖冬心态还挺稳的,但是走进考场的那一刻她突然就紧张了起来,因为大环境实在是太庄重严肃了,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所有进了考场的学生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在考试之前,有个女生不小心把自己的签字笔掉到了地上,要是在平时,从课桌上掉一支笔压根就不会被人注意到,但是在高考考场里就不同了,安静到极点的教室就像是扩音器一样将笔摔在地上的声音放大了无数倍,几乎所有考生的目光都被这只掉在地上的笔吸引了过去,就连监考老师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
掉笔的女孩像是犯了什么滔天大错一样,瞬间满面通红,看起来忐忑又紧张,立即弯下腰将签字笔从地上捡了起来。
陈暖冬还发现,所有监考老师脚上穿的鞋全是软底平底的,走起路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第一阵哨声响起,两位监考老师开始发卷,拆封卷子之前,其中一位监考老师还将装卷子的密封牛皮纸袋举了起来,语气郑重地对着考场内的所有考生宣布:“确定考试卷子是完全密封的,并无提前打开的痕迹。”
这是按高考的流程规定办事,向让广大考生保证高考的公正公平性。
发卷子的时候,整个考场内就只有纸张抖动时发出的清脆的“哗啦”声,拿到卷子的那一刻,陈暖冬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就开始加快,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堪堪恢复平静。
高考就像是一场堪比华山论剑的比武大赛,拔开了自己的笔盖,就像是拔出了手中的剑,陈暖冬握紧了手中的黑色签字笔,认真又谨慎的在每一张考卷和演草纸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和准考证号,用涂卡笔涂考号的时候,她几乎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涂错,涂完一位数就要确认一遍,最后全部涂完之后,又仔仔细细的确定了好几遍,然后开始小心翼翼地粘条形码,全部粘好后又反反复复的确认,最终确定自己没有出现任何差错之后,长舒了一口气,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件费心费力的大工程。
九点整,哨声再次响起,意味着高考这场大战打响了,第一场语文考试正式开始。
做前四道选择题的时候,陈暖冬特别谨慎,一个字一个字地读题,就连标点符号都没有漏掉,精神紧绷的就像是一根被拉扯到极点的琴弦,但是写着写着,她就习惯了高考的紧张氛围和严肃模式,心态逐渐稳定下来了,像是平时参加考试一样,从容不迫地审题读题,气定神闲地落笔答题,整套语文卷子写完的时候,距离考试结束竟然还有十分钟。
最后一声哨声响起,监考老师命令全场考生停笔起立,随后两位监考老师开始逐一收考试卷和演草纸,等清点完所有考生的卷子和演草纸,确保并无遗漏或者差错之外,才允许考生离场。
考完一场就少一场,虽然接下来还有三场考试,但是陈暖冬的心情已经有点飞了,外加刚才语文考试发挥的不错,离开考场后她几乎是一路小跑冲出的教学楼,然后一马当先地冲出了学校大门。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再然后她就被堵在校门口的电视台记者拦下了。
扎着马尾辫的女记者行动异常迅速,陈暖冬都来不及拒绝,就直接把贴有电视台台标的话筒举到了她的嘴边,开始对她进行现场采访。
面对着记者、摄像、和无数等候在考场外的家长们,陈暖冬的脑子几乎是懵的,但是还不能拒绝,不然太丢人了,只能硬着头皮接受采访,尽量控制表情、稳住语速,让自己表现得既淡定又自信。
采访的时间不长,大约也就三四分钟的时间,然后那位女记者就去采访别的考生了,但是对于陈暖冬而言这三四分钟就跟过了三四年一样漫长,简直比刚才经历的语文考试还难熬,采访结束的那一刻,她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同时在心里发誓,下午的数学考试结束后死都不要第一个冲出来!
穆亚芳刚才一直站在摄像师旁边,全程目睹了这场采访,嘴角一直挂着一抹骄傲地微笑,似乎是对陈暖冬的仪态和回答很满意,但她还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就是陈暖冬的头发有点乱,看起来不太完美,等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走了之后,她才走到女儿身边,伸手把她散落在耳边的碎发撩到了耳后。这时,旁边一位正在等候自己家孩子的中年女人笑着对穆亚芳说道:“还是电视台记者有眼光,一上来就采访了个最漂亮的。”
穆亚芳笑得很开心,但回答地却很谦虚:“还行吧,只能说不丑。”
看来她妈对她刚才的表现是满意的,陈暖冬不禁再次舒了口气,紧接着她就听到她妈说:“刚才表现挺好的,昨天有好多阿姨都跟我打电话关心你高考的事儿,今天她们就能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穆亚芳的语气中满满都是骄傲与自得,陈暖冬听后却只是敷衍一笑。
所谓的关心她的好多阿姨,就是那帮经常和她妈在一起聚堆开茶话会的贵妇们,陈暖冬对这帮贵妇毫无好感,这些女人聚在一起似乎只是为了面子和攀比,如果没有这帮贵妇和她们搞得茶话会,陈暖冬觉得,自己的日子可能会比现在好过一百倍。
“走吧,你哥等你好久了,还要带你去吃好吃的呢。”穆亚芳笑着挽住了陈暖冬的胳膊,带着她走出了人群。
她们俩刚一走到马路边,一辆银白色的玛莎拉蒂就缓缓开到了面前,副驾驶的车窗迅速降了下来,陈暖冬看到了她哥的女朋友,不禁有点惊喜,开心地喊了声:“琪琪姐!”
琪琪的身高和长相都属于温婉可人型的,看起来不是御姐那一挂的,但是做起事儿来却端庄大气,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儿,这也是琪琪最讨穆亚芳欢心的一点——大气,拿得出手。
“琪琪也来了呀。”因为满意这个准儿媳,所以穆亚芳对琪琪的态度很好,甚至比对陈暖冬都好,拉开车门后,她示意陈暖冬上车,同时又和蔼可亲地问了琪琪一句,“跟你爸妈商量好了么?七月份有时间么?”
琪琪乖巧地回道:“我爸妈说让我听您的安排。”
这话很顺穆亚芳的耳朵,笑着回道:“行,到时候你就跟着阿姨吧,阿姨肯定不能让你吃亏。”
车门关上后,琪琪扭过了头,别有用意地看着陈暖冬,笑嘻嘻地问:“到时候小林也要跟着去吧?”
陈暖冬愣了一下:“去哪?”
琪琪也怔住了,下意识地看向了穆亚芳,发现她眉头微蹙,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即弥补道:“我是说等你明天考完试,要出去玩吧?是不是小林也要跟着去?”
陈暖冬也不是个傻子:“你们刚才不是在说七月份么?是不是要出去玩?”
琪琪有些为难,满面自责地看了一眼穆亚芳。
穆亚芳的解释延续了她惯有的独断风格,不容置疑地对陈暖冬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考试,别的事儿考完试再说。”
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做什么事儿之前从来不征求她的意见,陈暖冬突然特别委屈,反驳道:“你什么都不跟我说,还让我怎么好好考试?”
穆亚芳理直气壮地回答:“就是为了让你好好考试我才不跟你说,”
车里的气氛压抑了起来,最后还是陈凉夏心疼妹妹,索性破罐破摔了,而且他觉得这事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爷爷奶奶不是送了我套别墅么,咱妈就想等你高考完去海南度假,顺便给我暖暖房子,怕影响你高考,就没告诉你。”
陈暖冬追问道:“跟林季川有什么关系?他也要去?”
陈凉夏犹豫了一下,随后以一种开玩笑似的口吻说道:“林叔叔和林阿姨到时候可能也要去,毕竟那么大房子呢,咱们家才几口人?肯定暖不过来呀。”
陈暖冬不说话了,因为没什么好说得了,反正也没人会在乎她的想法和意见,她就是一只风筝,执线的人把她往哪牵,她就只能往哪飞,挣扎没有用,反抗也没有用,除非这根线断了。
省实验门口的这条马路被拥挤的人群和车流堵得水泄不通,车开了好几分钟也没开到马路口,陈暖冬呆坐在车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脑子里面比车窗外的这条马路还要乱。
旁边有辆黑色的小轿车,一直紧挨着陈凉夏的车缓缓而行,前方的红灯变绿后,黑色轿车率先冲了出去,视野突然开阔了,陈暖冬看到了马路对边的街道,瞬间屏住了呼吸,紧接着她的眼眶有点酸了。
人行道上栽着一排高大茂盛的梧桐树,夏季烈日炎炎,深绿色的树叶已经被灼灼烈日烤蔫了,一片片有气无力地耷拉在枝头。
顾望站在正对着陈暖冬的那颗树下,怔怔地盯着陈凉夏的车窗看,车窗上贴了贴膜,他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他知道,陈暖冬就坐在这辆车上。
随着人流的散去,马路逐渐变得畅通了,陈凉夏终于能痛快地踩下油门了,陈暖冬却恨不得她哥的车突然出了故障或者爆胎,这样她就不用咬牙强忍着想哭的冲动看着顾望跟着车跑了。
琪琪又扭过头看了一眼陈暖冬,发现她眼圈有点发红,还当她是因为刚才的事儿心情不好,就想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笑着问道:“明天下午你就解放了,想出去玩吗?我和你哥带着你去。”
陈暖冬吸了吸微微发酸的鼻子,无比坚决地回道:“不去。”沉默了几秒钟,她做出了一个决定,“我们班同学订好了明天晚上要去吃散伙饭,然后去KTV通宵唱歌。”吃散伙饭是真的,唱歌也是真的,但通宵却是假的。
穆亚芳当即回道:“不可能,夜不归宿,我不同意!”
陈暖冬就没看她妈一眼:“全班六十个人,只有我搞特殊缺席,你觉得这是有教养的表现么?”
穆亚芳被噎了一下,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但又怕影响女儿的考试心情,强忍着没发作,琪琪见状立即打暖场:“阿姨你不用担心,我们当时毕业的时候也去吃散伙饭了,很正常的,是吧凉夏?”
陈凉夏立即接道:“是啊,毕业吃散伙饭,通宵K歌,现在的高中生不都这样么,全班都去了,你总不能让暖冬一个人缺席啊。”
穆亚芳没说什么,板着脸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长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先考试吧,好好考试才是最重要的,别的事儿等考完试再说。”
第31章
今年高考的数学和理综题难度挺大, 不少考生一出考场心态就崩溃了,但是陈暖冬的心态却稳如泰山,题再难都不影响她的发挥, 而且还越考越兴奋, 感觉像是在奔向自由。
高考最后一场考试是英语, 收卷的那一刻,她简直如释重负,终于结束了,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喘口气了。
考场外依旧站满了如山海般拥挤的人群,顾望一直站在学校门口等她, 这次他站的比较靠前, 陈暖冬一走出校门就看到了他, 两人之间隔了不过五步远的距离。六月的烈日炎炎, 顾望的脸颊被灼热阳光烤的通红,胸前的浅灰色T恤被汗水湿成了一片深灰色,陈暖冬心疼得不行,特别想一头扑进他的怀里, 但是她不敢, 因为她妈就站在不远处,她唯一能做的事只不过是深深的看他一眼, 然后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朝另外一个方向转身。
穆亚芳就在那个方向上站着, 等陈暖冬一走到她的面前,她就开口了,以一种不容置疑地语气对她说道:“今晚上十一点前必须回家。”
风筝线又在收缩, 夏日的空气灼热且凝固,陈暖冬再次有了股窒息感,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高考并不是结束,除非缠在她身上的那根风筝线断了,不然她一辈子都不可能摆脱这种束缚。
反抗的意识是日积月累的,她想要自由,想痛痛快快的扑进自己喜欢的人的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尽量以一种心平气和的语气对她妈说:“既然是集体活动,几点回家肯定是大家说的算,我自己一个人先走不合适。”
穆亚芳回道:“你们一帮学生,还想怎么玩,玩到十一点还不够么?”
陈暖冬叹了口气,心里特别无力,也不再和她妈争执了,反正没用。
穆亚芳的态度却依然坚决:“到时候我让你哥去接你。”
陈暖冬不置可否,直接回了句:“你先回家吧,我现在要回学校。”
穆亚芳事无巨细地追问道:“回学校干什么?”
陈暖冬无奈道:“吃散伙饭,饭店订在我们学校门口。”
穆亚芳道:“我让司机送你过去。”
陈暖冬只能跟她妈走,上车之前,她又回头看了顾望一眼。
他一直没走,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刹那间,陈暖冬心里的愧疚和自责突然飙到了极点,将近四十度的高温,他站在太阳下等了她整整两天,她却连句话都不敢跟他说,还有比她更薄情寡义的东西么?她想要光明正大的跟自己喜欢的人说句话就这么难么?
她不想一辈子都这样。
上车之后,陈暖冬一直沉默,甚至没有扭头看她妈一眼,大约半个小时后,车开到了市一中门口,她直接推开车门就走了。
英语考试五点结束,大约六点的时候,饭局开始了。虽然吃的是毕业前的散伙饭,但饭桌上倒是挺热闹,整个包间里全是十七八岁的孩子,本来就青春蓬勃有朝气,外加高考结束了,他们压抑了一整年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一个比一个兴奋,就连平日里一向严肃的班主任老赵都被这帮孩子们的高涨情绪给带动了起来,还在他们的起哄捧场下举着酒瓶子连唱了好几首歌。
这顿饭一直吃到了晚上十点才结束,本来全班人都约好了要去唱歌,但是有些同学的家长觉得这样闹腾的太晚了,不放心,就要求自己孩子回家,所以到最后转战KTV唱歌的人也就只剩下了二分之一左右。
陈暖冬是另外的二分之一,她没留下唱歌,但却也没回家,离开饭店后,她站在马路边给她哥打了电话,说今晚要去KTV唱歌,让他帮她兜底。陈凉夏并没有怀疑她,还让她好好玩。挂了电话后,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后直接报上了废品收购站的地址,晚上马路上车少,仅用了十分钟的时间司机就将她拉到了目的地。
她原本以为都这个时间了废品收购站肯定大门紧闭,但是下车的时候她才发现小院的门还开着,两扇大铁门一扇也没关上,于是她就直接走了进去。
小院中央停了一辆金杯面包车,陈暖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李源的车。房子里的灯明晃晃地亮着,门是虚掩着的,光从门缝中射出,在竹帘上投上了一道长长的光斑,时不时还听见李源和顾盼的说笑声,刚开始离得远,陈暖冬听得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开心,但却极其渴望能加入其中,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然而就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李源说了一句:“今天过生日,你就不许个愿?”
陈暖冬瞬间停下脚步,石化般僵在了门口,顾盼的生日早就过完了,今天只能是顾望的生日,她竟然不知道……
突然特别想抽自己两巴掌。
虽然才21岁,但顾望早就不再热衷于许愿这种才孩子喜欢的事情了,直接回了句:“没什么好许得。”
李源“啧”了一声:“你是九零后吗?怎么活得跟七老八十的一样?还无欲无求了,人家七老八十的还许愿自己能长生不老呢。”
顾盼顺着李源的话接道:“就是就是,哥,你就许一个吧,万一实现了呢?”
顾望真是不热衷许愿这种事儿,但又不想扫大家的兴,于是就对顾盼说道:“要不你替我许吧。”
顾盼和顾望截然相反,她真是特别热衷于许愿这种事儿,一听见她哥说可以替他许愿,双眼瞬间就亮了:“真的?我真的可以替你许?”
顾望笑了:“恩,真的。”
李源看顾盼这么激动,故意逗她:“人过生日才许愿,一年只能许一个愿,许两个就相当于过了两次生日了啊,一年老两岁。”
“我愿意!”顾盼是真愿意,恨不得直接从十五变到二十六,这样她就和李源一样大了,“我真许了啊?”
顾望:“许吧。”
顾盼立即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许愿,不出十五秒,她就睁开了眼睛,同时喊道:“我许好了!”
李源惊道:“你效率这么高?”
顾盼得意洋洋:“那你看?”
李源问道:“许了什么愿,说出来听听。”
顾盼眨了眨眼睛,略带担忧地问:“说出来还能灵吗?”
李源回道:“许愿都是你替的,还怕说出来不灵?”